既然我們終將逝去

18、人在選擇的時候,哪裏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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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自辛到了婚姻登記處才知道,原來在上海結婚也是要排隊的。他和曾媛蕙坐著等待叫號,看到周圍的男男女女成雙成對,他恍然想到,地球上有幾十億人,而其中的兩個竟然能從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再到相守,這概率小得不可思議,其間得有多少的“偶然”發生,才會有今天在這裏登記結婚的大結局。所以,人們為這種不可思議的小概率取了一個專用名詞,叫做“緣分”。突然間,他感到一陣虛脫無力的悲哀——他的人生完全就是一場偶然,何嚐由他做主。身旁的這個女人,一年前才剛剛認識,而現在居然就要和她結婚,可她明明還像是個陌生人。如果是在街上偶遇,哪怕就是迎麵遇見十次,他都不會記得她的容顏,而隻是因為一次集體旅行,尤其是因為一場突病,兩人的軌跡就開始交匯,而現在居然就要結婚,共同生活一生……如果那次旅遊有事不能參加,如果那個春節沒有生病,那麽一切都將會不同——完全不同。細細想來,人的一生要做出多少選擇,可他在選擇的時候,哪裏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次的選擇可是一生的事啊,真的有信心嗎?一生啊,整整一生……他迷惘地等求著指引,卻聽到叫號機報出了自己的號碼。

後來的事務一如既往地由曾媛蕙包辦下來,袁自辛基本上隻參與非他不可的工作,比如拍攝婚紗照的模特,購買鑽戒的出納。但對於是否舉辦婚禮,二人卻針鋒相對。袁自辛向來鄙視中國婚禮,新人表麵上在分享喜慶,實質裏是為收繳禮金;來賓滿臉堆笑、口中恭喜,心裏咬牙切齒、欲哭無淚。雙方渾不自知地暗中較勁,於是中國婚禮便有“婚”無“禮”,來賓要麽把新郎新娘狠命地捉弄戲謔,以泄心頭之恨;要麽罔視新郎新娘共結連理的賭咒發誓,自顧埋頭猛吃以回收成本。袁自辛的婚姻並不神聖,他卻偏偏認為婚禮應該是神聖的儀式,如果是這樣的惡俗鬧劇,那倒不如不辦。但曾媛蕙決不苟同,再惡俗的婚禮,它的公示作用也無可替代。兩人一開始僵持不下,經過友好協商,最終就婚禮問題達成共識。曾媛蕙做出重大讓步,同意不在上海舉辦婚禮,反正二人在上海的親友都不多,也就不發“紅色罰款單”去惹人生厭,到時派送喜糖即可。袁自辛也不得不屈服,答應曾媛蕙在她家鄉舉辦婚禮。因為女兒遲遲未嫁,曾父曾母最近幾年在老家承受著巨大的輿論壓力,早就期盼著這一天平冤昭雪、揚眉吐氣:女兒終於嫁出去了,而且嫁得很好!至於婚禮的籌備,則全由曾父曾母操辦,二人隻需到場露麵,好比歌星專司演唱而不必負責後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