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烟醒来时,已是很二天的下午。
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是躺在**,身上还盖着被,动了一下四肢,虽然有些僵硬,却能活动自如。
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所在之处应是一家客栈的房间,旁边一人坐在椅子上,伏桌而睡,正是傅轻鸿。
她觉得又渴又饿,看到桌上有水壶和杯子,还放着一些点心,便要起身去拿。身下的床发出“喀吱”的声响,傅轻鸿闻声而醒。
“你醒了。”傅轻鸿将杯中倒了水递了过来,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点心放在床边。
“这是在哪儿?”孟九烟接过杯子,将身体靠在床头。
“在凉州和甘州中间的一个镇子上。”傅轻鸿道。
那天他们出了暗河洞口之后,并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西去。因为鬼刃的被盗,西风堡必然会对周边地区进行地毯式大规模的搜索,捕捉傅轻鸿等人,所以众人出洞后,马上离开凉州地界。
“我中的毒怎么解的?”孟九烟现在感觉身体无恙,而她知道在自己失去知觉前,是中了毒的。
“你中的毒不重,吃点药就好了。”傅轻鸿道。
孟九烟虽然中了毒,所幸吸入的粉末不多,从石缝中将她救出后,傅轻鸿马上喂了她各种解毒的药,在西去的路上,又用内力为她推宫,加速血液循环,驱逐体内毒素,所以她虽然处于昏迷状态,身体已是无恙。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下午,快黄昏了。”傅轻鸿道:“既然你醒了,我一会儿去叫醒他们,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他们呢?”
“我们三人轮流守着你,现在他们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哦。”孟九烟拿起点心慢慢地嚼着,眼睛却望着床尾,似乎在想着心事。
“你赢了。”傅轻鸿笑着道。
孟九烟没有说话,目光仍是幽幽地望着前方,嘴中机械性地吃着点心。
傅轻鸿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包袱:“鬼刃就在这儿,按照事先咱们的约定,现在它归你所有,你可以把它带给李遥。”
孟九烟看了一眼那包袱,道:“昨晚幸亏有你们的帮助,否则我不但带不走鬼刃,还会把命丢在那里,这功劳应当有你们的一半。”
“我们事先说好了的,谁先拿到鬼刃便是赢了,另一方要助她逃走,所以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孟九烟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见李遥,这鬼刃也应共同所有,袁笳鸣是你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联手对付他。”
傅轻鸿摇了摇头:“李遥说过,他与袁笳鸣必有一战,这种江湖势力间的争斗,我们不想参与,所以这鬼刃还是你带给他,希望会对他与袁笳鸣的争斗中有所帮助。如果他杀了袁笳鸣,也算是为我们报了仇。”
孟九烟听傅轻鸿这么说,点了点头:“好吧,我把鬼刃带给他。”
傅轻鸿低下头,低声道:“还有,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我……。”
孟九烟微笑着截道:“好啊,虽然我不是异盗团的人,却希望你能像对待红月和黄猫一样,把我当作一个好朋友。”
“好朋友!”这与当初她提出的“做你的女人”完全是两会事。傅轻鸿知道孟九烟之所以改变了说法,是因为江红月救了她,她肯定知道江红月对自己的情义,她当初要争,现在却甘愿放弃。
傅轻鸿叹了口气,道:“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值得。”
孟九烟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道:“什么叫值得?你做事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却背负盗名,这值得吗!我虽然很在乎每次要做的事能否成功,但我更在乎的是过程,只要做了,为此付出最大努力,就觉得就值。别说五年寿命,即便是十年,我也要去做。我不想在未来碌碌余生中为了当初一个不敢实践的决定而后悔,即便空活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孟九烟转头看着傅轻鸿:“何况,当我看到你为了要救我而吞服缩骨丹,我就觉得值了。”
傅轻鸿低着头,没有说话。
孟九烟叹了口气,仰面向上,无比惆怅地道:“只是让红月为了救我而折了她的寿命,让我非常的内疚。”
傅轻鸿抬起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对医术非常精通,或许有办法弥补缩骨丹对身体的伤害,这里的事结束之后,我打算带着红月去他那儿,如果有效果,我会把药带给你。”
孟九烟笑着道:“那样太好了,我在这里先向你表示感谢。”
傅轻鸿面露微笑:“都是朋友了,客气什么。”
听到“朋友”两个字,孟九烟的眼中闪过一抹酸楚和悲凉。
命运就是这么的出人意料,你永远也无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你期待的事和认知的人往往会因为某件事而发生根本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又让你的情感一时无所适从。
孟九烟叹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问:“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把你送到肃州之后,我们准备去一趟鹰谷,探望一下程苏的家人。自从她们去了到现在已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没有去看她们呢!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也不知她们在那边怎么样。”
“之后呢?”
“看看这边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
“那就是说暂时不会离开展甘凉呗?”
傅轻鸿点头道:“程苏的仇不报,我们是不会走的。”
孟九烟点了点头。
第二天,孟九烟坚持不用傅轻鸿送她,说自己已身体无恙,完全可以独自前往肃州。傅轻鸿等人便和孟九烟告别。
临别时,孟九烟给了江红月一个深深的拥抱,昨晚吃饭时她已向江红月表示了感谢,两人的关系因此而变得非常的亲密。
她们都是敢爱敢恨的人,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彼此都有欣赏之处,只是因为之前的心结,相互间更多的敌意,而现在放下心结,打开心扉,反而是无话不谈。
黄昏时,傅轻鸿一行人到达鹰谷。
鹰谷建在一条山谷的出口,西门英的外号叫老鹰,所以他索性给这个宅子起名叫鹰谷。
程夫人接待了他们。傅轻鸿对程夫人说了寻找铁将军的情况,并询问她们在这儿的生活状况。程夫人说一切都安好。
傅轻鸿打算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待李遥与袁笳鸣的争端结束,看看是什么结果,如果袁笳鸣还活着,他们会再次前往凉州,进行他们的复仇计划。
第二天的下午程夫人突然传话给傅轻鸿,说有事要和他们谈。
傅轻鸿等人在正厅见到程夫人,发现厅中还坐着一人,正是这几日外出办事,中午刚刚返回的管家老于。
傅轻鸿见程夫人和管家老于都是一脸的喜色,觉得接下来要谈的肯定是好事。
果然他们三人坐下后,程夫人便道:“老于刚从凉州回来,却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说是袁笳鸣被杀了。”
这消息无疑如平地的一声惊雷,傅轻鸿、黄猫和江红月听了,都非常震惊。
傅轻鸿把目光转向老于:“老于,到底怎么一回事?”
老于道:“我是前天去凉州办事的,在那儿待了一天,却看到凉州城内戒备森严,士兵往来不断,好像处于战争状态。我一打听才知道,在前一天的晚上,西风堡的堡主在安西王府被杀了。”
黄猫觉得难以置信:“你确定这不是谣言?”
老于道:“袁笳鸣的脑袋就挂在凉州城西门的城头,我以前见过此人,那确是他的头颅。”
黄猫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安西王杀了?”
老于道:“据贴在城门的告示说,袁笳鸣便是当年凉国余孽铁将军,隐藏身份多年,如今被安西王查出,所以正法。”
黄猫一脸诧异,转头问傅轻鸿:“安西王又是怎么知道袁笳鸣是铁将军的呢?”
傅轻鸿则道:“若是前天晚上袁笳鸣被杀,正是我们前往西风堡盗鬼刃的时候,袁笳鸣也确实在那晚被唤往王府,难道安西王让他进城就是为了杀他?”
黄猫道:“这么说来,这是一场有目的的暗杀。”
傅轻鸿又问老于:“你还听说了什么?”
老于道:“我见铁将军被杀,公子大仇得报,心里乐开了花,便到处打听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就在凉州城多待了一天。这一天我还真打听到不少信息。
“那天晚上安西王杀了袁笳鸣,但是随同袁笳鸣一同前往的秦放却逃脱了。杀了袁笳鸣之后,安西王便派兵去围剿西风堡,因为得到秦放的通风报信,西风堡已经有了防备,当晚官府的军队遭到西风堡顽强抵抗。
“西风堡地处险要,易守难攻,官府的军队便停止了进攻,打算天亮再继续攻打。可是天亮之后,却发现城堡上没有了武士,他们轻松地爬上城墙,进入堡内。到了里面后,他们看到堡内空无一人。领兵的将军怀疑城内有外逃的秘道,但是找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
黄猫听了后,对傅轻鸿道:“这些事应该是在咱们离开西风堡之后发生的。”
傅轻鸿点头道:“咱们当时离开西风堡后直接西去,若是向东就能碰上王府的军队。”
黄猫皱眉道:“但是西风堡的人又怎么会消失呢?难道他们是爬上山崖逃走了。”
傅轻鸿摇头道:“不可能,王府的人也会想到这一点,那么多人爬上山崖肯定会被发现。”
黄猫搔头道:“那就奇怪了。”
江红月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秘道会不会就在暗河里?”
黄猫一拍大腿,恍然道:“是了,一定是在暗河里。沿着暗河向下走是死路,向上走应当就是一条秘道,暗河的上流肯定有出口。”
傅轻鸿也点头赞同:“应当是这样,那秘道的入口设计在井中也很隐蔽,难以发觉。”
黄猫道:“袁笳鸣真是老谋深算,早就为自己准备了退路,但是千算万算还是折在安西王的手中。”
傅轻鸿道:“像袁笳鸣这样狡诈的人,却被安西王突然杀死,这说明安西王得到的信息非常突然,袁笳鸣事先毫无征兆,所以才防不胜防。我就是奇怪,安西王拿到是什么证据,让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呢?”
黄猫也道:“袁笳鸣本来可是安西王的心腹,安西王却毫不犹豫地杀掉他,那肯定是铁证如山。”
他们原本以为《夜宴图》是这世间唯一能揭开铁将军身份的线索,但是那幅画已经被毁掉,难道还有其他的重要线索。
程夫人道:“不管怎么说,安西王也算是为我夫君报了仇,夫君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说到这儿,眼圈已经有些发红。
黄猫叹息道:“没想到这个仇是安西王为我们报了,也了却我们的一个心愿,咱们可以安心地离开甘凉了。”
程夫人抹去眼角的泪痕,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道:“前段时间整理先夫遗物时,发现有一轴画比较特殊。那画是装裱过后,画不大,但地杆较粗,又不是很重。我觉得奇怪,仔细查看,打开包头,发现地杆里面是空心的,还藏有一卷纸,拿出来展开,竟然是一幅画。”
程夫人说到这儿,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在桌上铺开:“便是这幅。”
众人围上来观看,画中绘着两个人正在一张几前对弈,其中一人是程苏本人,坐在他对面的那人约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穿黑衣,面色凝重地看着棋盘。几旁一只烛火正明,背景是一排书架,正是程苏老宅书房里的布景。画的左下角写着:“与太子对奕图。”
看到黑衣人的面容时,傅轻鸿三人情不自禁地道:“是他!”
他们同时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是惊诧的神色。
程夫人忍不住问:“他是谁?”
傅轻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见过这个黑衣人吗?”
程夫人道:“没有。”
傅轻鸿又把目光转向老于。老于也摇了摇头:“没见过。”
傅轻鸿低下头,陷入沉思。
这幅画应是程苏画自己与黑衣人在书房中下棋的情景。画中有燃烛,说明下棋的时间是在晚上,从背景来看,地点应在他的书房。而画中题字则表明这个黑衣人是太子。
程苏是凉国人,与别国皇室毫无瓜葛,被他称为太子的人应是凉国太子。
程苏为什么要画这一幅画?并且还将它藏在画轴中呢?
傅轻鸿思索了一会儿,对程夫人道:“这幅画我是否可以带走。”
程夫人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傅轻鸿对黄猫道:“把画收起来。”
黄猫把画卷好收起,他摸索那纸张,随口道:“这画纸与那《夜宴图》的画纸一模一样。”
傅轻鸿心中一动,想起一事,问程夫人:“夫人可知一揭两画这事?”
程夫人点头道:“当然知道,夫君喜欢绘画,我耳闻目染,也知道这方面的一些知识。我听夫君说:这种绘在夹宣上的画,不但可以一揭两画,还可以一揭三画,四画。世间有一揭九画之说,但那有些夸张,揭三揭四却都有可能。”
傅轻鸿神色一凛:“夫人是说这画可以一揭成三?”
程夫人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小心地道:“我也是听夫君这么说的,到底能不能我也不清楚。”
傅轻鸿仰首向上,呆了半天,才把目光转向黄猫和江红月,意味深长地道:“我们又有事做了。”
第二天,傅轻鸿等人便离开了鹰谷,那一天是十月初七,
十月初八,他们到达了肃州,见到了孟九烟。
十月十二,傅轻鸿与孟九烟等人去了陇西,找到了郑点睛的住所。而当他们进入宅中时,却发现郑点睛已经被杀了。
十月十五,他们来到甘州,找到了贾六。傅轻鸿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
十月十八日,他们返回了肃州。
而就在傅轻鸿、孟九烟等人去陇西这一期间,甘凉地区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安西王陆辟蹊被刺客用一件神奇的暗器所杀。
这一事件震动了整个甘凉,官府的海捕文书下达每个府县,搜查捉拿那个执有奇异暗器的刺客,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说甘凉即将会有大动乱发生。
十月廿一日,傅轻鸿让孟九烟给李遥传个话,说他们准备离开,走之前,要在落日楼请李遥吃饭,算是告别宴。
李遥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