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吹著暖風,寧芷把外套脫下來蓋在身上,眯著眼睛想從元旦到現在所發生的事,尤其是那個從現場意外獲得的U盤,胡海不是這麽粗心大意的人,應該是有人刻意為之。
而現在能這樣做的人除去崔誌安,很難想到其他人。可他是胡海的人,為什麽會把這樣的U盤留在現場,讓他們找到?
胡海的目的是想讓江桓通過調查女大學生的被害案,把胡海以及胡海未婚妻所經曆的不為人知的過去曝光出來,那崔誌安殺害他父母的目的難道是為了讓社會知道孤兒院曾把孩子當作試驗對象嗎?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在監控下暴露身份,以此對江桓步步緊逼,讓他意識到事情的急迫?
“這件事情遲早會公開,那崔誌安的目的不是都達到了嗎,為什麽還跟著胡海?”
江桓心裏有些想法,但不成形,總覺得事情遠不止表麵看著這麽簡單,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等見到他就會知道。”
寧芷不再問,他能這樣說,證明已有十成把握。他從來不會盲目自信,能做到,他才會說出口。
車子停在寧芷家樓下,跟著電梯上樓。從洲地回來接觸到胡海和崔誌安的核心秘密後,反而不覺得家裏危險。
胡海心思縝密,真的要殺他們,想躲也沒那麽容易。就像張娜他倆,一起從組織裏逃出來,但顯然在中途生出歧路,胡海知道她做的什麽買賣,更知道如何借助江桓的手除掉他們。
逃沒用,迎麵上才能製造生機。
警局裏,許茜老公的小情婦翹著新做的指甲,將包推到桌子中央,麵帶訕笑:“警官,你問我沒用,我一不殺人二不胡賣,梁永德的事和我沒關係。”
於城對這樣的獻媚無動於衷,身體挺如鬆:“每次和你見麵,梁永德都會對你使用暴力,上個星期,因為你手臂脫臼,他陪你去過醫院。”
“打是親罵是愛,那是情人間的情趣。”
於城抿嘴:“上個月肋骨斷了也是?”
小情婦懶得和他辯論:“你一個單身男人,知道些什麽。我不想出去上班,風吹日曬擠地鐵,他給我錢花,打幾下又死不了人,我為什麽斷自己財路?”
“梁永德和其他人有什麽恩怨嗎?”
“他那種人脾氣酸臭,得罪的人多了,不過殺一個人要付出太大的代價,誰敢?再說他那麽惜命,到處安著監控頭,一般人誰敢動他。”
“他車裏也有?”
小情婦哼一聲:“何止車裏,他給我租的那房子,浴室都安著呢,天天用那小破手機看我一個人在家幹什麽。”
於城看眼陳相正,兩人心照不宣,陳相正把本子收起來,起身出門,走到門口電話響起,他皺著眉頭看著屏幕上的數字,回過頭看於城,於城似有察覺,抬頭回視,隻一掃便移開眼,口型說著快去,自己也轉身上樓。
陳相正帶上門,往樓梯間走,按在接聽鍵上,口氣不善:“上班時間不要給我打電話。”
對方不知說些什麽,他眼色一凜,“嗯”了一聲掛斷電話,將通話記錄刪掉,腳步極快地朝著樓下跑去。
夜深,冷風很近,屋子裏開著空調,新聞裏正在放蔚然集團的後續報道。女記者很漂亮,隻是似乎對事件本身並不感興趣,語調冷靜平滑,目光對著鏡頭,卻沒有情緒在裏麵,像在照讀新聞稿。
結束的那一秒,寧芷看到她臉上有一絲狡黠,電視關閉,聲音也跟著靜止。江桓在房間裏接電話,出來時手上拎著衣服。
但他沒直接出門,去廚房把微波爐裏加熱的牛奶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涼著:“怎麽不看電視了?”
“你要出去幹什麽?”
“張阿姨要見我,我出去看看。”
寧芷仰著頭看他,目光清透而柔軟:“江桓,沒有第二次。”
“我知道。”
沒頭沒尾的一句,可他卻懂了。
她不會原諒他第二次的不告而別。
寧芷一個人留在家裏,重新開啟的電視正在播家庭倫理劇,裏麵的婆婆暗地裏欺壓小媳婦,而小媳婦又顧忌老公,默默地承受。
她不愛調台,又看不下去,再抬頭看時間,江桓才離開半個小時不到,習慣了他在身邊的日子,分開時間長一點,反而不適應。
門鈴一響,她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去開門,門外站著風塵仆仆的張怡然,麵色有些凍紅,但氣質不減,隔著她往屋子裏看:“小桓呢?”
寧芷愣住:“你們不是約好了見麵時間嗎?”
張怡然搖頭:“約不上,打過幾次電話都不接,我想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能讓他蒙在鼓裏……”
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可寧芷根本站不住,意識到江桓又留下個謊言消失掉。她急匆匆地進臥室,扯出一件棉服往身上套,走到門口,張怡然還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張著嘴。
寧芷感覺張怡然可能被真相壓抑得太久,瘋掉了。她也是,因為不知道江桓去了哪裏,也要瘋了。
她把張怡然推到電梯門口,聲音還算輕柔:“張阿姨,你先回去,等江桓好好地站在這兒,你慢慢和他說。”
張怡然還要說些什麽,可寧芷一點聽的心思都沒有。
電梯下行,寧芷的心也跟著一起下墜,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不停地撥江桓的手機,始終沒人接聽。
連續幾次,她又給於城打電話,言簡意賅,請他幫她確定江桓所在的位置。
她坐在車裏等的每一分鍾都很難熬,江桓知道她不會原諒第二次的不告而別,所以說著謊也要獨自冒險。
他去見的人是崔誌安,那個殺掉他父母和幾次想要他命的人。
車子啟動,寧芷先去江桓家,他家空無一人,隻有冰涼的潮濕氣,她攥著鑰匙,茫然地看著沒人氣的房子,回到車上。
重啟車子,於城的電話打進來,告訴他江桓的手機關機,無法定位,又問她出什麽事了。寧芷無從回答,現在什麽事都沒出,但不能保證一直都不會有事。掛斷電話,寧芷脾氣上來,一下子把手機摔在副駕駛的玻璃上,車窗上出現“蜘蛛網”,手機屏應聲黑屏。
鬼使神差地開著車直抵許茜家,門一打開,寧芷不管不顧地把她拽到走廊,手上使了十分力氣,勒得對方臉色發白,可她毫無察覺似的雙目圓瞪:“許茜,告訴我崔誌安在哪?”
許茜被她嚇得一怔,明白過味兒時,倒開始心平氣和的:“我不知道,我們沒有聯係。”
“他要殺江桓!我會殺了他!”
許茜隱忍地心疼麵前的姑娘,那份溫婉並沒有因為當前的狼狽產生變化,雙手輕柔地蓋在箍著自己衣領的那雙手,語氣平穩克製:“我們都在本來的位置,他殺誰與我無關,你殺誰我決定不了。”
放開許茜,寧芷虛脫地滑坐在地上,牆壁傳來的涼,讓她整個人都變得麻木。在這場和胡海的戰役中,她失去了太多,也讓很多人都失去了很多東西,這一刻她沒其他的想法,隻希望不要再有人為之犧牲。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走進電梯中,反光的鐵板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臉。
巴掌大的臉上,眼睛嗜血的紅,鼻子也紅,臉上還有眼淚幹掉的痂,她覺得很陌生,仿佛好久不曾這樣狼狽。當電梯門一關,腦中靈光一閃,她猛地抬頭看向緊閉的電梯門,瞬間理解了許茜那句話裏的意思。
本來的位置――研究院!
在導航儀上輸入地址,車速不停地加,冰冷的女聲一直在提醒著超速行駛,寧芷看清楚地址後,一把扯斷導航儀的線,甩到一邊。
研究院就在前麵的街道,一個紅燈的距離。研究院失火重修後,如今遠遠地看著,反而比六年前更壯觀。
寧芷甩上車門,急匆匆地往研究院裏跑,還沒等人走近大廈,看到裏麵有個高大的人影急匆匆地跑出來,沒等靠近,寧芷便已認出走來的人是江桓。
他見到寧芷身形晃動,腳步突頓在那兒,皺著眉頭,有刹那的恍惚,但很快恢複如常,疾步走來。
“你怎麽來了?”
說話時,還像往常一樣,沒有說謊該有的愧疚。
“張阿姨來家裏找你。”
“你先回家等我。”說完,江桓又要往外走,步子跨得大,腳下的台階幾下便跨完,兩人間的距離瞬間拉遠。
寧芷顧不上情緒,衝下邊的人喊了聲:“江桓。”
台階下的人停住,轉過身看她,還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寧芷心裏慌得不行,頃刻連跳幾節台階,撲進江桓的懷裏。
他伸手穩穩地接住她,站穩後,感覺身上的人竟毫無重量。
寧芷眼睛濕潤:“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先回家,乖。”
“江桓。”
她攬著他的手臂,從懷裏抬頭,想說話,突覺手上的異樣,兩隻手指搓著,黏膩膩的:“血?你受傷了?”
頭頂的聲音冰冰涼的,不帶有多餘的情緒:“崔誌安死了。”
就在這時,大廈裏響起刺耳的警報鈴,有人尖銳地喊了一嗓子:“實驗區有人死了!凶手跑出了大廈,快來抓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