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無赦 : 獻出玫瑰的殺手

第十五章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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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被抓了,消息傳回局裏,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而蔣飛卻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裏,不停翻看著那些受害女孩的照片。她們最小的隻有十七歲,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五歲,在她們掛滿笑顏的臉上,都散發著青春的芳華,但每張照片後頭,是她們在痛苦掙紮後,留給世界的寂靜與

傷痕。

蔣飛還能清晰地記起十幾年前,自己審訊周旭時的情景,在那間隻有燈泡和桌椅板凳的小房裏,他反複質問周旭:“真的是你幹的嗎?”

周旭急切地說:“當然是我,全是我一個人幹的,證據就在你眼前,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假如是你兒子幹的,那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會有什麽後果,你想過嗎?”

“我說了不是他、不是他!”

“看看這些受害人的照片,看看!好好看看!她們都是爹生娘養,本該擁有美好的人生……”

“是我殺的,我就是喜歡勒死她們的感覺,那感覺太棒啦!這解釋你滿意嗎?”

“你兒子還會再殺人的。”

“我說不是他,是我!是我!是我啊!”

“你真的不怕死嗎?”

“我殺了這麽多人,早知道會有今天,有什麽好怕的?我現在隻希望你們能放過我的孩子,他還小,他什麽都不懂。”

蔣飛怒聲道:“你他媽還有臉說這種話?就你的孩子是孩子,別人的孩子都是垃圾嗎?”

破周旭撕心裂肺地吼道:“槍斃我,來啊!”

蔣飛的思緒被電話鈴聲打斷,他將卷宗合起,自言自語道:“真是一個可怕的父親。”

“蔣局。”電話裏的何落說,“劉隊把人帶回來了,您要不要見一下?”

“我不見了,讓劉同突擊審訊,我要盡快知道結果。”

“好的。”

寂靜而明亮的審訊室,終於迎來了這位曾令整座城市都毛骨悚然的殺人犯。此時此刻,一撥又一撥的警員擁進審訊室一側的觀察室,他們都想在第一時間看看,這到底是一位何方神聖。上午十點半,劉同和薛菲準時進入審訊室,當他們在周宇麵前落座時,周宇的眼神一直都聚焦在薛菲

臉上。

“夏恒,不對,應該是周宇。”劉同說,“咱就別兜圈子了,我問你答,盡量來個痛快,怎麽樣?”

周宇對薛菲說:“薛警官,我真是想不通,像你這麽漂亮的女人,何苦要當警察呢?”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怎麽沒早些遇見你呢?”

“你這王八蛋!”薛菲起身,準備衝過去給這家夥好好來幾個大耳刮子,卻被劉同一把拽住。

“菲菲,別理他,你好好坐著。”劉同笑道,“周宇,這才是你本來的麵目吧?這些年裝夏恒是不是很辛苦啊?”

“要不是被你揭穿,我應該能裝一輩子。”

“那我來問你,你把夏恒弄哪兒去了?”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宰了呀!”

觀察室內一片嘩然,何落捏著拳頭說:“這孫子必須得千刀萬剮。”

其實不隻觀察室裏的人心驚膽戰,就連老練的劉同也被這句話給鎮住了:“那是你親弟弟啊,你連他都不放過?”

“這有什麽的?親弟弟也是人,隻要活的就能殺。更何況我要重生,他就必須得死。”

“重生?你倒挺會整詞兒啊,那就說說吧,你是怎麽親手宰了你親弟弟的。”

周宇的嘴巴抿成一條線,腦袋像撥浪鼓似的搖了搖。

“怎麽了?不想說啊?”劉同問。

“從哪兒說起呢?”周宇稍加思索,突然輕輕“啊”了一聲,“我知道

了,從二〇〇一年的那天說起吧。”

“好啊!”

“那好像是二〇〇一年七月份,天氣特別熱,我媽死了,我還在煙市的一家煉鋼廠打工,我準備再殺一個女孩離開煙市。天哪,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順利。那女孩是煉鋼廠老吳家的孩子,剛上高中,可漂亮了,晚上放學後總會去煉鋼廠找她爸。這家人就喜歡占廠裏的便宜,女孩回家時,手裏總拎著食堂的剩饅頭。不過這女孩真漂亮,眼睛像兩顆葡萄,說心裏話,我都有點兒不忍心下手呢。”

“真是人渣呀!”薛菲說。

周宇頗為不耐煩地說:“你們到底聽不聽?想聽就不要打斷我,好不好?我現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你說吧。”劉同說。

“我勒死那女孩的時候,你們猜怎麽著,那女孩竟然舍不得鬆開手裏的饅頭,那饅頭就像比她命還值錢,你們說,這是不是賤命一條?後來我把她的屍體偷偷搬回了我在煉鋼廠的住處,那兒有一口大箱子,我準備第二天找機會把屍體丟進煉鋼爐,等到開工的時候,她就會和那些廢鐵一起化成鋼水兒,神不知鬼不覺,人間蒸發。可是沒想到,這家夥才放一晚上就臭了,也不知道吃了啥東西,簡直臭氣熏天,更可恨的是煉鋼廠領導不知抽什麽風,居然讓保衛科的保安從第二天起,連夜在廠裏巡邏,我根本沒有處理屍體的機會。”

“後來你怎麽處理的?”

“那我隻能等啊,等到他們不巡邏了我再處理唄!於是第二天,我在廠裏找了些活性炭倒進箱子,裹住屍體,你還別說,那臭味兒一下就沒了。下午看到老吳在領導麵前哭,我還上去安慰了一下,我說失蹤沒關係,興許是跑哪兒玩去了,看一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的,別提我心裏多樂嗬啦,簡直可以說興奮。”

“你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樣啊!”

周宇舔了舔上唇,就像電影裏的吸血鬼在舔胡茬裏的血:“過了幾天,我那傻弟弟來找我,你不知道,他看見屍體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嚇趴了。我的媽呀,我怎麽會有這麽膽小的弟弟?那天夜裏,我讓他請廠裏治安科的人喝酒,並讓他安排好人後回廠裏找我。我那傻弟弟可真是一副好心腸,居然真來了,還幫我把屍體運到了廠子裏。”

“後來呢?”

“我們一起把屍體丟進煉鋼爐,然後又坐在那兒喝了一瓶酒。他說希望

破這一切結束後,我能重新做人,當然,我必須重新做人,這是個非常不錯的提議!於是我趁他沒有防備,從他背後勒死了他,他居然尿了一褲襠,真是太丟人了。我當時非常生氣,就把他也丟進了爐子裏。第二天開工的時候,我親眼盯著那一股漂亮的鋼水兒流出來,好耀眼啊,心裏別提多舒服啦!就從那天起,我變成了夏恒,幫他上大學、談戀愛、努力學習、結婚生子、和我那不要臉的小姨鬥智鬥勇,我的媽呀,原來夏恒的人生這麽美好啊。怎麽樣?這故事精彩嗎?”

“非常精彩,簡直可以拍電影。”

“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最近我一直在寫劇本,我那傻老婆居然還說我寫得特真實,簡直就像我親身經曆過一樣。真是笑死我了,看到她一臉崇拜地盯著我,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劉同感覺這家夥就像在舞台上說相聲一樣輕鬆自在詼諧幽默,從警多年以來,還真是頭回碰見這麽可怕的家夥,手心不禁冷汗直冒:“這麽說,繁花市那四起案子都是你幹的咯?”

“對啊!我爸怎麽可能幹那種事兒呢?那家夥太老實了,租個鋪麵都要被房東那老東西占便宜,隔三岔五地漲房租,他隻會忍氣吞聲,你說是不是孬種?”

“你爸替你受了死刑,你還這麽說他?”

“他該死啊!那麽大歲數,一事無成,他不死誰死?活著不丟人呀?”

“你還真是心安理得呢?”劉同問,“你在煙市殺了幾個人?”

“那太多了,光丟進煉鋼爐的都不下五個吧?”

“你不怕死嗎?”

周宇大笑起來,原本清秀的五官開始瘋狂地抽搐,那笑聲似乎是在嘲笑,嘲笑整個世界。突然,他的表情又回歸了微笑:“劉警官啊,我說的這些你都信嗎?”

劉同一愣:“……你什麽意思?”

“我是問,我說的你都信嗎?”

“我信啊!”

“這你都信?看來我這劇本寫得真不錯。”

“你到底想說啥?”

“劉警官,我真的沒殺過人,你們找錯人啦。沒錯,我是周宇,但那又怎樣呢?你們有什麽證據能證明繁花市那些女孩是我殺的?”

“是嗎?那你說說夏恒去哪兒了?”

“二〇〇一年的時候,夏恒用我的身份出國了。”

“哪個國家?”

“日本。”

“為什麽要用你的身份?”

“他說他要去過一種全新的生活。”

“那你小姨為什麽不知道這件事?”

“是夏恒讓我瞞著她的。”

“你有夏恒的聯係方式嗎?”

“沒有,他出國之後和任何人都沒有聯係。”

“周宇,沒想到你會給我玩這套啊?看來我低估你了。”

“劉警官,我知道你們辦案要憑證據,總不能憑著十幾年前,我在筆錄上按的那個指紋來證明我是殺人犯吧?”

“那些**怎麽解釋?”

“我恨我爸,我恨他是個殺人犯,所以我用那些娃娃詛咒他,這犯法嗎?”

薛菲淡淡一笑:“周宇,你真的認為,我們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抓你回來嗎?”

“好啊?你倒是拿個證據讓我看看呀?”

“看來你真的以為,自己每一次作案都十分完美,對不對?”

“別再誘供了,我什麽都沒做過,有證據的話盡管拿出來,否則就放我走。”

劉同從麵前的卷宗裏抽出一張照片道:“喏,好好看看,這個書包你眼熟嗎?”

周宇眯著眼睛看了半晌,笑道:“劉警官,這是到了給我下套的時候了,對不對?”

“二〇〇〇年二月底,一個叫俞瀟瀟的女孩被人殺死在煙市北部的一家鋼鐵廠附近。警方通過勘查現場,在屍體以南二十多米的排水渠裏發現了這個書包,並在書包上找到了一組指紋。”

周宇徹底呆住了,眼皮不停地打顫:“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啊?你們在詐我,我沒有殺人,這根本就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書包上那組指紋和你右手的指紋完全吻合,需要看一看比對結果嗎?”

“這不可能,我親眼看著……”

“看著什麽?”

“我親眼看著那書包被廠裏的廢水衝走了,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屍體附

破近呢?”

“這我就沒法解釋了,也許是動物撿回來的,也許是某個人,總之它就在那兒。”

“難道是我媽?不,那時候她已經住院了。是夏恒?不對,不會是他。”周宇喪失理智,吼道,“到底是哪個王八蛋要害我?”

“這麽說,你剛才那劇本裏的東西,應該都是真的吧?”

周宇自言自語道:“該死,真是該死,我應該把書包燒掉的。不對,我為什麽要摘掉手套摸她的臉呢?我怎麽會出現這麽低級的失誤?”

站在觀察室裏的小徐徹底蒙了,除了流淚,她不知道再做些什麽,何落一邊安慰一邊說:“別難過了,你和這樣一個王八蛋生活了這麽多年,今天終於可以解脫了。”

“可是我們的孩子怎麽辦?”小徐抽泣道,“她還那麽小,我該怎麽麵對她呢?”

劉同說:“周宇,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有沒有夢見過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孩,哪怕一次?”

周宇緩緩抬起頭,盯著劉同笑了笑:“我隻是想要一個媽媽,我有錯嗎?”

“可是你到煙市之後和你媽在一起了,為什麽還要殺人呢?”

“不,那女人根本就不是我媽,我媽很愛我的,我小時候她最疼我了。”

“今年六月一日,兒童樂園裏的那個女人也是你殺的吧?”

“對啊,是我殺的!”

劉同和薛菲不禁麵麵相覷。

“為什麽要殺她?”劉同問。

“因為她和我媽長得很像啊。”

就在此時,審訊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劉同轉頭一看,竟然是周宇的妻子小徐,她流著眼淚吼道:“他撒謊!兒童節那天,他根本就不在兒童樂園。”

“他在哪兒?”劉同問。

“我們和孩子在煙市。”

“煙市?”

“沒錯,在我父母家,我們是五月三十一號去的,六月三號才回來,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兒童樂園。夏恒,你為什麽要撒謊?”

周宇淡淡一笑:“傻女人,拜托你搞清楚好不好,我不是夏恒,我是周宇啊。”

“我不管你是誰,你就是我老公!”

周宇的眼眶終於濕潤起來:“你快走吧,和你那傻女兒去好好過日子吧,我真是懶得理你們。”

劉同又問:“你們是坐什麽回去的?”

“飛機,我手機上有購票記錄,那些天他一直在我家,根本連門都沒出過,我們家有監控,你們不信可以去查。”

“周宇,你現在當著小徐的麵再說一遍,那些女孩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是我,都是我殺的,夏恒也是我殺的。自從和這個傻女人認識之後,我開始不自覺抑製殺人的欲望,所以才會在老房子裏挖那個地窖,用那些傻了吧唧的**滿足自己,這下你們滿意了嗎?”

小徐喊道:“這麽多年,難道你就沒有愛過我嗎?”

“我他媽就是太愛你了,才會走到這步田地!滾!別再來煩我。這些警察會送我去見我媽的。”

“夏恒,你醒醒好不好,你不是周宇,你是夏恒呀!”

“快滾!”周宇徹底淚崩了,“快滾!”

薛菲起身走到小徐身旁道:“小徐,別難過了,你先去外邊等等吧,我們審訊結束後,會和你單獨聊一聊的。”

送走小徐,劉同又問:“周宇,你還是愛你老婆的,對不對?”

“我以為從夏恒化成鋼水的那天起,我會開始一段新的人生……算了,就這樣吧,我不會向任何人道歉的,是這個世界欠我的。”

“王八蛋,那些無辜的女孩到底欠了你什麽?”薛菲怒聲道。

“你也欠我的,因為你也像我媽。”

2

“喂?張晨星,我把機票改簽到今天晚上了,你會來送我嗎?”果果在電話另一頭問。

張晨星抬頭望著漫天星辰,淡淡地問:“幾點的?”

“淩晨兩點十五。”

“好,十二點之前我會在航站樓門口等你。”

掛斷電話,張晨星點了支煙,不遠處那家名叫“酒吧”的酒吧霓虹正亮,他知道果果這次離開之後,也許真的不會回來了。他腦海裏想著今晚送行時要說的話,可就是想不出來,要不要說些挽留的話呢?見麵再說吧。他的視線在身後的居民樓上掃了一圈,乍看之下,這些警察埋伏得還算不錯,

破至少沒有什麽露馬腳的地方。

大概九點剛過,酒吧裏那兩個男人再次向張晨星走來,依照慣例,他們把張晨星捂了,站在居民樓上的劉同拿著望遠鏡說:“車來了,車牌號和張晨星說的一樣。”

“現在怎麽辦?”哈小鵬問。

“他們還會回來,讓大家守株待兔。”

“好的。”

這是一輛白色的依維柯輕型客車。張晨星被推進車廂後,汽車緩緩向西行駛,並在玫瑰二支路的盡頭左拐,消失在夜色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劉同看了看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劉同思忖道:“照張晨星的說法,他們頂多繞十幾分鍾就會回來,這都半小時了,不會出問題吧?”

哈小鵬說:“我說給他身上放一個定位,你偏不聽,現在怎麽辦?”

“不能再等了,立馬叫人用監控搜索行車軌跡。”

“好的。”

汽車約莫行駛了五十分鍾才停了下來,張晨星被人拽著向前走了幾百步,他心裏頓時覺得不大對勁,這次沒上樓,也沒拐彎兒,當頭套被人揭下時,他發現周圍的環境並不是那棟民宅,而是一間裝修古樸的茶室。吳大頭取下張晨星的手銬,向茶桌另一側端坐的一位眼鏡男點了點頭:“程哥,這就是那個買家。”

“好了,你出去吧。”程哥說。

吳大頭笑道:“程哥,這生意是我找來的,能不能……”

程哥身邊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叫你出去,你他娘聽不懂人話嗎?”

吳大頭似乎不敢違逆,點頭哈腰地說:“行,那你們聊。”

吳大頭退了出去,但似乎突然又想起什麽,準備再推門,卻被門口站崗的兩個男人攔了下來。

“我有件事兒忘了給程哥說,讓我進去一下。”吳大頭說。

“你不懂規矩嗎?程哥談生意的時候,啥時候讓外人打擾過?”站在右側的男人冷冷地說。

“我是外人嗎?我他媽是外人嗎?”

“否則呢?那你覺著你算啥東西?”

“好。”吳大頭抿著嘴,狠狠點了點頭,“你最好給我記住你剛剛說的話。”

程哥的視線在張晨星身上打量一番,然後給他遞了杯茶問:“兄弟,過

去沒幹過這個吧?”

“是,這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頭一回進這麽多貨,有渠道嗎?”

張晨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渠道什麽的,程老板不用擔心,我過去也是混場子的,有的是渠道。”

“想要什麽貨?”

“最近啥貨走得俏?”

“最近土料走得好,你可以考慮多拿些。”

“土料?沒聽過,啥是土料?”

程哥拉開麵前的抽屜,取出了一袋黃色粉末狀的東西丟在張晨星麵前:“就這個,未提純的海洛因,顏色發黃,我們叫土料。”

張晨星拿在手裏細細端詳:“這不會弄死人吧?”

程哥點了支煙,咧嘴一笑:“兄弟,我們靠它發財的,又不是拿它殺人,你想得有些複雜了。”

張晨星打開塑料袋,摘下口罩聞了聞,又往桌上倒了一點兒,他想利用這些小動作盡量拉長談話時間,好讓劉同盡快發現他們的計劃出現了紕漏。

程哥說:“看來兄弟是行家呀,檢查得這麽仔細。你就放心吧,我出的這些貨,絕對是全繁花市頂好的精品,我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可是,我總不能拿兩百萬的土料去賣吧?”

程哥將麵前的一張紙遞給張晨星:“看看吧,這是我給你下的貨單,上麵一共九種貨,其中五類是新型毒品,在夜店裏全是搶手貨。”

“程哥想得真周到。”

“錢帶了嗎?”

“都在銀行卡裏,我是想先來看看貨,明天提了現再來取貨,您看行嗎?”

“沒關係,我們這兒有一台正規公司的POS機,咱今天就可以結賬,稍後我讓人帶你拿貨,OK?”

“這不太好吧?”

程哥端起茶壺又給張晨星續了杯茶,笑說:“你把心放進褲衩裏,我保證不會出問題。”

“那好,能給我幾分鍾再看看這個貨單嗎?”

“沒問題,你把銀行卡給我,咱把賬一結,你就去拿貨吧。”

“我覺得這冰毒的量有點兒大了。”

“不打緊,你想要多少,到時候可以給你調。”

破“那這個K粉……”

“好了兄弟,別再磨磨嘰嘰了,咱先結賬吧,這些貨都可以調,我的貨源非常充足,不會出現你要貨我沒有的情況。”

見程哥有些不耐煩了,張晨星這才卸下肩上的書包,隻聽程哥身邊的男人喊道:“別動!你要掏什麽?”

“我拿錢包啊大哥。”

程哥笑道:“沒關係,吳大頭肯定搜過他,兄弟,你繼續。”

張晨星拿出錢包找了找:“哎?不會吧,我那張卡好像沒帶。”

程哥把煙頭撚在煙缸裏,盯著張晨星說:“兄弟,你該不會在耍我們吧?”

“哦,找到了,就是這張。”

程哥接過銀行卡,轉手遞給身邊的男人,男人從桌上拿起POS機,將銀行卡一刷,輸入數字後遞給張晨星道:“輸密碼。”

“你輸吧,123456。”

男人一輸,隻見屏幕上顯示餘額不足:“程哥,這家夥耍猴呢。”

“怎麽了?”程哥忙問。

“餘額不足。”

“不會吧?”張晨星說,“那張卡上有三百多萬啊!”

“兄弟,你是不是拿錯卡了?”

張晨星又在錢包裏翻找起來:“怎麽搞的,就是那張卡呀?難道……你把卡給我。”

張晨星從男人手中取回卡片,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哎呀,這是我老婆那張卡,我拿錯了。”

男人丟下POS機,快步上前,一把掐住張晨星的脖子說:“你他娘在耍我們?”

張晨星被掐得麵紅耳赤:“大哥,要不這樣吧,你們帶我回家一趟,我去拿錢。”

“先放開他。”男人聽程哥這麽說才放開了張晨星,“兄弟,你知道嗎?來我這兒的人至今還沒一個敢空手來的。”

張晨星咳嗽不止、頭暈眼花,感覺剛剛差點兒被這孫子給掐死:“程哥你放心,我有錢。”

“好,我讓人陪你去拿,要是再沒有,你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放心吧,我是誠心來和您做生意的。”

就在此時,張晨星身後的大門被狠狠撞開,吳大頭滿臉是血地跑了進

來,喊道:“程哥!警察來了。”

“什麽?”程哥看向張晨星,“你他娘是臥底?”

“沒錯,這家夥就是臥底!”吳大頭喊道。

程哥身邊的男人立即從腰間拔出匕首,不料就在此時,吳大頭揮起手臂,一刀刺入男人的脖頸,鮮血登時濺了程哥一臉。本以為自己就要死於刀下的張晨星,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而吳大頭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他嘴裏一邊罵著髒話,一邊繼續捅刺已經倒地的男人。沒過一會兒,男人的脖頸被捅成了馬蜂窩。

“吳大頭,你在做什麽?”程哥怔怔地問。

吳大頭朝男人腦袋上啐了口痰,起身笑道:“程哥,你說我在幹嗎呀?”

“吳大頭,你敢反水?來人啊!”

“別嘰裏哇啦亂叫啦,你的人早被我收拾啦。”吳大頭看了看張晨星,“張老板,別害怕,待會兒咱們繼續交易,好吧?”

程老板問:“這麽說,根本就沒有警察?”

“我要不騙你,怎麽幹掉這個王八蛋?這家夥刀法那麽狠,誰能殺得了他?”

“吳大頭,你想要什麽咱們可以坐下慢慢聊,你何必這樣呢?”

“坐下慢慢聊?你什麽時候請我坐下過。我他娘的跟你出生入死這些年,你呢?你拿我一直當外人,當狗!還不如一條狗呢,就連你這些手下都一個個兒看不起我,欺負誰呢?”

“大頭,這些年的確是哥哥冷落你了,我向你道歉。你放心,你今天做的事情我不會計較,咱大可以從頭來過,一起發財致富,你看好不好?”

“程哥,沒聽過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嗎?”

“看來我今天是死定了,對嗎?”

“你說呢?”

“可是你要殺了我,我的貨你也找不到啊。”

“別做夢了,你倉庫大門朝哪兒開,早就被門口那兩個貪生怕死的東西給交代啦。”

程哥雙腿一軟,跌進椅子,兩眼透著冰冷的絕望:“好吧,看來是天要亡我啊,但是大頭我告訴你,這個姓張的小子很可能是個騙子……”

“哼!你還沒死呢,就想攪老子的局,你心眼兒也太多了!”

張晨星立馬補刀:“程哥,你剛剛還說要帶我去拿貨,這會兒怎麽又說我是騙子呢?我兩百萬都給你了,你居然說我是騙子?你也太不靠譜了吧?”

破“果然是個騙子,大頭,你要是信他,你肯定得出事兒。”

“張老板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不用你在這兒說三道四!”大頭舉起匕首向程哥走去,“說吧,怎麽個死法?兄弟一定成全你。”

突然,吳大頭的一個小弟跑到門前大喊:“大頭哥,警察來啦!”

“你他娘瞎喊什麽呢?”

“這次是真的,都進院子啦,快跑吧!”

吳大頭箭步來到門前說:“是咱們被跟蹤了嗎?”

“不知道,再不走可就來不及啦。”

吳大頭撤了,程哥起身向身後的窗戶跑去,張晨星知道他要跑,立馬跳過茶桌,將程哥一把抱住,按倒在地,拳頭如雨點般砸向程哥的腦袋,打得程哥連連叫苦。

“別打了。”程哥滿嘴是血,“別打了兄弟,我知道你是警察,我認罪。”

“說!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七日晚上,你開著假出租車把林律師搞哪兒去了?”

“林律師?”

張晨星又是重重一擊,打得程哥鼻血橫飛:“還給我裝?”

程哥擦了擦鼻血說:“哥們兒,你等我想想,那麽久的事兒了,我最近記性不大好。”程哥一邊說,左手一邊向左腳緩緩摸了過去。

“好,那你給我好好想想,我給你十秒鍾,十、九、八、七……”張晨星突然一聲悶哼,低頭看看自己的腰部,隻見一把短刀插在那兒,血液頃刻在他雪白的T恤上蔓延開來。

“你給我玩這套。”張晨星冷笑道,然後揮起拳頭接著砸。

程哥拔刀,腰胯向上一挺,將張晨星掀了個人仰馬翻,然後轉身把張晨星反壓**,向他的胸口連續捅刺。鮮血四濺的同時,張晨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程哥這才起身,打開窗戶一躍而出。張晨星開始嘔血,他強撐著身子爬將起來,看到程哥逃走了,他無奈地倒在地上。

他捂著胸口向前不斷爬行,黑紅的血液在潔白的地毯上染出朵朵“祥雲”。在茶桌右側的地上,他伸手將自己的書包拽了過來,然後緩緩靠在牆上,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嘴裏還咕嘟咕嘟冒著

血沫。

警察衝了進來,當劉同看到渾身是血的張晨星時,鼻子不禁一陣酸楚。張晨星抬手指向窗口,說話時,能聽到他喉嚨差不多被血塞滿了:“快!快去抓他,從那兒跑了。”

“你先別說話。”劉同轉頭道,“哈小鵬,快叫救護車!”

“是。”

“李亨,你過來,緊緊按住他的傷口!”

“好。”

“別說話,我現在就去抓他。”

劉同步下生風,頃刻便從窗戶裏消失了。

張晨星的眼神變得呆滯起來,瞳孔上似乎蒙了一層霧,他的喉結不斷上下**著,仿佛那裏有許多難以下咽的東西。他說:“警……官,能不能幫我拿個……東西。”

“什麽?”

他用手拍了拍書包:“有……有個魔方。”

李亨說:“小陳,把書包打開,裏麵有個魔方。”

警員小陳取出魔方,塞進張晨星不停顫抖的手裏,他低頭看了看,笑道:“警官,你會……玩嗎?”

李亨說:“別再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來,你要堅持住!”

“我知道我……不行了,麻煩你……麻煩你告訴劉警官,我隻能……還這麽多了。”

“別瞎說,你會沒事的。”

張晨星緩緩閉上眼睛,那個五彩魔方從他指尖滑落,在地上的血裏滾了兩圈,最後和張晨星一樣靜止了。

劉同跳出窗口,沿著小路來到院子的圍牆下,迎著朦朧的月光,他看到一行血跡染紅了雪白的牆麵,於是他跟隨血跡翻越圍牆,落在一條寂靜的馬路上。路兩旁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他快步來到路中間張望,突然聽到有人嘶吼,轉頭一看,才發現二百米開外的路燈下,有一個戴摩托車頭盔的人,正在用腳猛踹一個趴在地上的人。

劉同箭步跑去,拔槍喊道:“住手!”

戴頭盔的人聽到響聲,立馬朝劉同瞥了一眼,然後迅速跳上摩托車,轉頭大喊:“劉警官,這就是你要抓的人!”話音剛落,他發動引擎衝了出去,最後消失在路的盡頭。

趴在地上的人鼻青臉腫渾身是血,不遠處還丟著一把帶血的匕首。劉同掏出手銬將他銬住,問:“你就是程老板吧?”

“我不是,你們抓錯人啦。”

劉同摸了摸這人的褲兜,找到了他的錢夾,裏麵有身份證,這人叫程英達。

當劉同回到那間茶室時,張晨星已停止呼吸,劉同對李亨冷冷地說:

破“怎麽會這樣?我不是叫你按住他的傷口嗎?”

哈小鵬低聲道:“劉隊你冷靜一下,他的傷口太多了,根本就按不住!李亨他盡力了。”

李亨麵露怯色:“劉隊,他給你留了一句話。”

劉同一腳將麵前的椅子踹飛,重重地喘息著:“說什麽了?”

“他說,他隻能還這麽多了。”

淩晨一點多,果果仍在航站樓前等待張晨星出現,她拿著手機好幾次想打給張晨星,但最終還是沒有撥。機場廣播已經播了好幾次登機提示,果果想,他應該不會了。於是她拖著行李箱向登機口走去,不時仍會回頭張望,卻隻看到玻璃外的夜空中那幾顆明亮的星星。

3

李曼詩來到電梯前等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名字,轉頭一看,這人站在安全通道旁,披著一身黑色雨衣,臉上戴著黑色口罩。

“你在叫我嗎?”李曼詩問。

“跟我走一趟吧?”

“你是誰?”

“果然是個麻煩女人,叫你走你就走,廢什麽話!”黑衣人冷冷地說。

“我不去,我不認識你……你別過來,我要叫人啦!”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你到底是誰?”

這人揭下口罩,李曼詩心頭一驚:“雷所長?怎麽是你?”

“噓!快跟我來。”

李曼詩隨雷炎走進安全通道,小聲問:“我聽說你被人通緝了,到底是為什麽?”

雷炎將口罩重新戴好:“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你怎麽會這麽傻?”

“怎麽了?”

“你怎麽會相信那個狗屁偵探的話呢?”

“您在說什麽呀?張偵探是個非常不錯的人,他已經幫我打聽到林風的下落了。”

“他在騙你呀!我的姐姐!”

李曼詩淡然一笑:“這怎麽可能?他已經幫我找了好幾年,我相信他。”

雷炎止住腳步:“拜托你醒醒吧好不好?你老公可能早就被人害了。”

李曼詩明亮的瞳孔微微一晃,笑說:“這怎麽可能?張偵探剛說了,林風可能被傳銷組織拘禁了。”

“好好好,你不信我說的話是吧?那我就讓你親眼看看,這位張大偵探到底拿著你的錢在做什麽?”雷炎拽起李曼詩的胳膊說,“跟我來。”

李曼詩和雷炎在一輛小貨車上待到天黑,大概夜裏八點鍾,窗外依舊大雨滂沱,張晨星終於撐傘出現,打了輛出租車離開了。雷炎立馬掛檔,一路緊跟,十來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了濱海大道旁的一家夜店門前,張晨星下車後便進入夜店。雷炎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一枚口罩和一個鴨舌帽,遞給李曼詩:“都戴上。”

“咱們去幹嗎?”

“跟我來就是。”

李曼詩跟雷炎來到夜店,看到張晨星和幾個朋友相擁,然後向舞池另一側的包廂走去,雷炎說:“別說話,跟我來。”

二人來到包廂門前,雷炎讓李曼詩透過玻璃往裏看,她看到張晨星坐在沙發上,拿著菜單,正在給服務員比比畫畫,沒過幾分鍾,張晨星從文件包裏掏出一遝百元大鈔,數出一部分,丟在桌上,服務員點頭哈腰拿了錢便退了出來。

包廂內傳來刺耳的歌聲,雷炎將服務員叫住,問道:“你好,三〇二號包廂點了多少東西?我看是不是點少了?”

服務員把雷炎和李曼詩全都打量了一番,笑說:“你們是張老板的朋友?”

“沒錯啊,今天我請客。”

“可是張老板剛點過酒了,也叫了姑娘。”

“我就是看看夠不夠嘛!”

“哦,張老板點了三千七的酒,叫了六個姑娘,你們看夠不夠?”

“那差不多,麻煩你抓緊上酒吧。”

“好的。”

服務員轉身離開,雷炎瞥了李曼詩一眼,發現她已淚流滿麵。

“這下你總相信了吧?”

“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什麽?你居然問一個騙子為什麽要騙你?這是不是有些搞笑啊?”

“不,我不信,來這兒喝酒,也可能是業務需要,我要當麵問清楚。”

雷炎一把拽住李曼詩說:“你傻呀?那裏麵有幾個人你看不見啊?先跟我來,等這家夥落單了,我幫你問個清楚。”

破“落單?”

“就是等會兒他一人回家的時候,我幫你問清楚好不好?”

“那就謝謝你了雷所長。”

“噓!別叫我雷所長,叫我老八。”

“謝謝你,老八。”

淩晨大雨稍歇,張晨星和朋友一步一晃從夜店出來,看得出他十分高興,一會兒和朋友抱在一起,一會兒又扯著嗓門大聲唱歌。停在門外排隊接活兒的出租車將他的朋友先後接走,他才提著文件包,走進夜店旁的便利店,大概是買了包煙,出來點了一支,最後坐進了一輛出租車。

雷炎一路緊跟,看到出租車停在了海西路旁的一個小區門口:“這地方沒什麽監控,快跟我來。”

就在張晨星進入小區前,雷炎衝上去,緊緊勒住他的脖子,並掏出一把刀說:“別說話,否則我立馬宰了你,跟我來。”

張晨星被雷炎帶進小區一側的窄巷,然後被雷炎按倒在地:“說!你是不是一直在騙她?”

“等等,你先冷靜一下。”張晨星雙手舉過頭頂,神色慌張地問,“我到底騙誰了?你能說清楚點兒嗎?”

雷炎朝身旁的李曼詩甩了下腦袋:“就是她。”

“她?她是誰?”

李曼詩摘下口罩,張晨星頓時目瞪口呆。

“張偵探,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在騙我?”李曼詩問。

“我……對不起,我錯了,我會把你的錢都還給你的。”

李曼詩輕輕搖著腦袋,似乎仍不相信聽到的一切,她委屈地哭了起來:“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對不起,其實我……”

雷炎用手死死按住張晨星的脖子說:“像你這種騙子,死了都不冤枉你。”

見雷炎抬起匕首,李曼詩連忙喊道:“你要幹嗎?”

“放心,我不會殺他。”

雷炎的刀刃在張晨星臉上緩慢而有力地遊走起來,但張晨星卻一聲沒叫,雷炎便問:“不覺得疼嗎?”

“來吧,我都認。”

“這是你應得的。”

雷炎給張晨星的臉頰刻了一個叉,然後起身說:“這下估計你也不好騙

人了,李曼詩,咱們走吧。”

李曼詩臨走前轉頭對張晨星說:“快去醫院吧。”

張晨星捂著傷口,扶坐起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