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無赦 : 獻出玫瑰的殺手

第十八章 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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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小兵的妻子呂欣住在星源鎮最北麵的一座老院子裏。劉同和薛菲趕到時,何落和幾個警員正站在院子中央和一個長發胖女人說話。經人介紹,劉同得知這人正是費小兵的妻子,她說話時顯得有些緊張,雙手捏在一起,似乎在不停擦汗。

院子上方搭滿了藤蔓植物,陰涼之下有微風。何落介紹了劉同和薛菲的身份,呂欣便請他們進屋說話。屋裏有倆孩子,稍大一些的女孩七八歲,小一些的男孩隻有三四歲。劉同進屋時,他們正在搶一輛玩具車,呂欣嫌麻煩,便打發他們去院兒裏。

劉同來到客廳側邊的臥室看了看,問道:“孩子平時睡這兒嗎?”

“不,他們睡西邊小房。”

“嗯。”劉同四下打量,“空調是新換的?”

“是啊,最近天熱,老空調不好使。”

“你給孩子買了不少玩具啊。”

“哈!都是他爺爺奶奶買的。”呂欣拍打了幾下沙發上的坐墊說,“二位坐下說吧,我去給你們倒水喝。”

“不用了,我們問幾句話就走。”

“別客氣,大老遠來了,總得喝口水吧?”

劉同讓薛菲坐下,自己的視線則在屋裏遊走:“費小兵多久沒回來了?”

呂欣將兩杯水放在茶幾上,抱怨道:“那個畜生已經四年沒回來了,根本就杳無音信,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現在帶兩個孩子,真不知道該向誰訴苦。”

“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毀“大概四年前吧,我都快忘了他長啥樣子了,這個挨千刀的。”

“他說過他要去哪兒嗎?”

“沒有,那天一早,他就拎包走了,再沒回來過。”

“真是不顧家的男人呀!那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我在鎮上的一家糧店蒸饅頭。”

“那應該很辛苦吧,一個月掙不了多少錢?”

“是啊,也就一兩千。”

“恐怕不止吧?”薛菲突然說。

“頂多兩千塊。”

“你這台五十多寸的三星液晶電視,至少要一萬多塊吧?”

呂欣走到電視機旁,笑道:“您說這個呀?這是我抽獎抽來的。”

劉同笑說:“哦?那你的運氣不錯呀,抽什麽獎?”

“網上抽的。”

“真厲害。”劉同指著茶幾說,“對了,您這台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也是抽獎抽的吧?”

“這個呀……這是我分期買的,聽糧店裏的人說,這手機好,不愛壞,所以我才一咬牙買了一台。”

“嗯,這倒沒錯,畢竟手機壞了很麻煩,我也最怕換手機了。”劉同揮手道,“您別站著呀,過來坐下說。”

“好。”

“那臥室裏平時就睡你一個人吧?”

“當然。”

“可**為什麽會有兩麵被子和兩個枕頭?”

呂欣笑道:“嗨!可能是習慣了吧。”

“不介意把枕頭上的枕巾拿過來讓我看看吧?”

“一個爛枕巾,有什麽好看的?”

“菲菲,咱們就別勞煩呂女士了,你去拿一下吧。”

“好。”

薛菲剛一起身,呂欣立馬從凳子上蹦起來:“警察同誌,這枕巾有什麽好看的呀?怪髒的。”

薛菲說:“沒關係,我們就看一下。”

“不行,那是私密物品,你們還是別看了。”

“哦?枕巾什麽時候變成私密物品了?”劉同笑道,“呂欣,說實話吧,費小兵是不是回來過?”

“沒有,我可以向天發誓,他從沒回來過。”

“這樣啊!那不看枕巾也可以,你把手機打開讓我看一下,這總行吧?”

“那更不行啦!我手機裏都是私人信息,怎麽能隨便給你看?”

就在此時,何落著急慌忙地走了進來,大聲道:“劉隊,那小男孩說他爸爸今天晚上要回來。”

此話一出,呂欣仿佛瞬間變成了木偶人,雙眼直勾勾盯著何落。

劉同不快不慢地問:“呂欣,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呂欣強擠出一絲笑顏:“您別聽孩子瞎說,那孩子是想他爸了,整天胡言亂語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兒子有精神問題?”

“瞎說!一個四歲大的孩子,能有什麽精神問題?”

“既然沒精神問題,為什麽要整天胡說八道呢?假如費小兵真的四年沒回來過,你何苦要在**放兩麵被子?一說要看枕巾,你至於那麽緊張嗎?你在害怕什麽?”

“我……我什麽都不怕!總之他就是沒來過,請你們快走吧。”

“我會在這裏等費小兵回來。”

“好,你不走我走!”呂欣氣衝衝來到茶幾前拿上手機,大步向門口走去。

何落展開雙臂,厲聲道:“對不起女士,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讓我出去!你們沒有權力限製我的自由。”

劉同說:“呂女士,你要是覺得我們執法有問題,歡迎您隨時去公安局反映情況,也可以去法院起訴我們,但是今天,您必須留在這兒配合我們調查!”

呂欣轉頭道:“憑什麽?”

“我們現在懷疑你老公費小兵與多年前的兩起謀殺案有關。”

“這不可能,你們這是誣陷!”

薛菲笑問:“你怎麽知道這是誣陷?”

“反正就是誣陷!”

“何落,孩子有沒有說費小兵在哪兒?”

“孩子說他爸爸在一個很遠的地方,不經常回來。”

“孩子怎麽知道他今天要回來?”

“聽他媽媽說的。”

呂欣氣得直跺腳,最後竟蹲在門前大哭起來。

劉同語重心長道:“呂欣,你可想清楚了,費小兵肯定是戴罪之人。假

毀如你不老實交代,鬧不好你會因包庇而受到牽連,到時候你們夫妻倆都進了監獄,試問你這兩個孩子該怎麽辦?”

薛菲說:“呂欣,你現在招還來得及,假如讓我們把你帶走的話,估計就沒那麽容易出來了。”

呂欣頻頻拭淚,起身道:“我說,我都說,為了孩子我什麽都願意做。”

“這就對了嘛,坐下說吧。”劉同問,“費小兵到底在哪兒?”

“他在廣市。”

“做什麽?”

“做服裝生意。”

“怪不得你臥室裏掛了那麽多衣服。”劉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說吧,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繁花市的?”

“二〇一一年聖誕節那天晚上。”

“離開後他一直在廣市嗎?”

“對。”

“那天晚上他給你說什麽了?”

“他很著急,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走了。”

“有沒有開車?”

“這我不知道。”

薛菲問:“他多久回來一次?”

“從去年開始,大概兩個月回來一次,之前都是半年。”

“你怎麽知道他今天要回來?”

“他昨天晚上打過電話。”

“他說他大概幾點回來?”

“淩晨左右吧。”

“坐高鐵嗎?”

“不,他每次回來都要帶些東西,所以一般會包車回來。”

劉同說:“呂欣,你要是為孩子著想,那你現在就必須聽我的。”

“可以,我都聽你的。”

2

黃昏漸漸降臨,站在繁花衛視的觀景台上,可以看到金色的海麵波光粼粼,許多漁船在夕陽中緩緩向碼頭移動,這預示著一天又要結束了。

小落端著一杯咖啡,望著目力所及的一切,內心無比糾結。她掏出手

機,撥給劉同,等了幾秒鍾,她說:“老公,在幹嗎?”

“今天晚上要抓一個嫌疑人,我正在部署。”

“哦,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嗎?”

“可能回不去了,你自己吃吧。”

“那……你照顧好自己,危險的時候別逞強,明白嗎?”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劉同問,“你忙嗎?”

“還可以。”

“嗯,你昨天不是有些感冒嗎?今天吃藥了嗎?”

“吃過了。”

“那種藥必須按頓吃……”

“我知道啦,你快去忙吧。”

“我今晚可能要稍晚些回去,你先睡,不用給我留燈。”

小落看了看手上的婚戒,笑說:“我今天突然感覺你送我的鑽戒其實挺漂亮的。”

“是嗎?”

“好了,快去忙吧,我還有一堆稿子要看呢。”

“知道了。”

掛斷電話,小落回到辦公室,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整理一番,最後將電腦旁那張全家福照片從相框中抽了出來,望著女兒芊芊抱著那隻叫“洛基”的寵物犬,小落不禁又淚眼迷離。她把相片塞進挎包,然後來到總監辦公室,陳嘉凡問她什麽事情,小落說:“我今晚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一下,新聞就讓曉薇播吧。”

“什麽事情?”陳嘉凡問。

“我母親身體不太好,想過去陪陪她。”

“哦,阿姨怎麽了?要不待會兒我也去看看吧?”

“不用了,還是心髒問題,等過幾天情況好些了你再去吧。”

“那也行,這個年紀的人是要小心一些,明天你也別來了,我給你放一天假,你帶阿姨去醫院看看吧。”

“謝謝陳總,那我現在去給曉薇說一聲?”

“不用,我馬上要去新聞組,你趕緊回吧。”

“陳嘉凡,謝謝你。”

“搞什麽呀?我說你今天怎麽怪怪的?”

小落笑說:“怪嗎?”

“怪!”

毀“那我走了,你和曉薇說一聲,這兩天就拜托她了。”

“快走吧,我還忙著呢。”

小落開車回家,天色已悄然變黑,她走進臥室,給自己的花澆了水,然後把所有相框裏的照片全都取了出來,並裝在一個大信封裏。床頭上的婚紗照是最後拆下來的。小落帶著這些東西來到車庫,用角落裏的破紙箱攏了堆火,將照片通通丟進火裏。火焰越騰越高,小落的眼淚仿佛金色的玻璃珠,一顆一顆掉在地上。十幾分鍾很快過去了,火裏的回憶全都化成了灰燼,仿佛被人一吹,全都消散而去。小落自言自語:“劉同,忘了我們吧。”

小落用滅火器將火撲滅,然後開車駛離別墅,她反複看著車上的時間,似乎在關注一個非常重要的節點。汽車剛駛入濱海大道,小落的電話突然響了,接通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落姐,你在哪兒?”

“我馬上就到,那邊情況怎麽樣?”

“沈斌的司機剛把車從地庫裏開出來。”

“能下手嗎?”

“可以。”

“那你們小心點兒,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你就放心吧,我們三個人,車也沒掛牌,分分鍾把司機帶走。”

“千萬別打傷他,淩晨過後放他走就行了。”

“知道了。”

小落將車停在了金格大廈樓下,剛拉起手刹,一個頭頂鴨舌帽、麵戴口罩的年輕人打開車門,坐進副駕說:“小落姐,人已經拉走了。”

“這麽快?”

“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嗎?”年輕人將一把奔馳車鑰匙丟在中控台上,“你拿好了。”

“謝謝你。”

“說的什麽話?要不是你,恐怕我現在還在蹲大牢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小落姐,你到底想和沈斌說什麽?”

小落看了看時間:“我下來再告訴你,你快走吧。切記,千萬別傷害那個司機。”

“好,我聽你的。”

年輕人離開後,小落徑直向那輛車牌號是66666的奔馳車走去,然後坐進車廂,緊緊盯著金格大廈的大門。約莫九點鍾,沈斌和另一個男人信步而出,小落連忙發動汽車,並緩緩開到大門前,她將副駕駛一側的玻璃窗搖下一條縫隙,聽到沈斌對男人說:“明天你去把合同簽了,銀行那邊我出麵。”

“知道了沈總,你就交給我吧。”男人點頭哈腰道,“哎?這司機見鬼了吧?喂!還不下去給沈總開門?”

“好了好了,你趕緊回去吧,合同要出一點兒差錯,我拿你是問。”沈斌說。

“好的沈總。”

沈斌親自拉開車門,坐進後排,然後搖下車窗說:“還有一件事。”

“沈總請講。”

“明天早上開會的時候,讓副總也過來聽一下。”

“好的。”

沈斌搖起車窗,朝小落說了聲:“走吧。”

汽車一眨眼駛出金格大廈前的空地,沈斌望著窗外,低聲道:“小超,你今天怎麽了?又碰到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了?”

“小超今天有事兒,讓我來幫他送您一程。”

沈斌立馬看向駕駛位:“你是誰?”

“您別緊張,我是小超的朋友,他今天過馬路的時候讓車給碰了,所以讓我過來幫他送一下您。”

“車禍?嚴重嗎?”

“輕傷。”

“哦,那就好!”沈斌再次看向窗外,想了想又說,“你明天就不用來了,公司還有別的司機。”

“知道了沈總。”

沈斌透過正中的後視鏡又多看了小落一眼,說:“我怎麽感覺你有些麵熟呢?”

小落笑道:“是嗎?”

“有些像繁花衛視的那個主持人。”

“嗨,您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了,可光長得像有什麽用呢?我哪有人家那本事呀!”

“那主持人可是個狠角色呀!”

“是嗎?”

“我非常欣賞她,曾經也想過把她挖過來,找了不少中間人向她表示這個意願,但這姑娘就是不願意。”沈斌用手捋了捋滿頭白發,笑說,“我們公司現在最缺的就是這種又有良知又有責任感的人呀。”

“看來您對企業文化的要求還蠻高的。”

“你叫什麽名字?”

毀“我叫劉羽芊。”

“小劉,我先睡一會兒,到地方了你叫我。”

“好的沈總。”

沈斌向後一靠,閉目養神:“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吧?”

“當然,小超說了一下午,我這輩子都忘不掉啦。”

“那就好。”

奔馳車緩緩駛出繁花市,一路向北,最後爬上北郊的龍岩山。沈斌在車身顛簸中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問道:“小劉,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龍岩山啊!”

“你記錯地方了吧?怎麽能來這兒呢?”

“沈斌,我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就是你剛剛說的那位很厲害的主持人。”

“什麽?”沈斌略帶疑惑,但毫不驚訝,“你是齊小落?”

“沈總,不得不說,你也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呀!平時總戴著一副慈悲為懷的假麵具,累不累?”

“什麽意思?”沈斌雙手握住副駕駛的座椅,身子向前一傾,“齊主持人,你先把車停下來,有什麽事情咱們慢慢說,你看好不好?這山上的公路很危險的。”

小落從兜裏摸出一支錄音筆,按下錄音鍵道:“沈斌,我隻給你一次機會,接下來我會問你幾個問題,你要不說實話,我就把車從山頂開下去,咱們一起粉身碎骨,聽懂了嗎?”

“小齊,你這到底是要幹嗎呀?”

“第一個問題,有一個叫林風的律師,他曾代理過華新石材廠塵肺病工人的維權案,最後慘遭毒手,並被人埋在了海波嶺的雨林中。告訴我,是不是你買凶殺人?”

“什麽?那律師死了嗎?華新石材廠的案子你不是報道過嗎?我們也配合政府進行了妥善處理,那些工人也得到了賠償,我為什麽要去殺一個律師呢?”

“我再問一遍,是不是你買凶殺人?”

“我沒有!”沈斌理直氣壯道,“我沈斌這輩子向來隻說實話,做過的事情我一定會認。小齊,你要相信我。”

“第二個問題,我女兒劉羽芊,是不是你派那個叫韓三立的黑車司機給撞死的?”

“什麽?韓三立撞死你女兒?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我報道華新石材廠之後。”

“小齊,你別哭,咱們先冷靜一下,好不好?”

“韓三立出獄後,立馬得到了你們金格集團的垂青,他能獨家代售你們金格製藥的‘百草靈丸’,你敢說這和他撞死我們家芊芊毫無關係嗎?”

“韓三立是怎麽和金格製藥勾結在一起的,我現在也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查清楚,你再給我些時間好不好?”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我女兒是不是你派人害死的?”小落怒聲道,“說!”

“不是,真的不是我,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小落一聲冷哼,擦著眼淚笑說:“我就知道沈總不會說實話。你這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真是太猥瑣了。”

沈斌看向窗外,發現汽車沿著山路,越爬越高,連忙說:“小齊你別激動!咱們把車先停下來,有事兒好商量嘛!這些事情我可以配合警方調查,你總得給我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吧?”

小落拿起錄音筆,按下關閉鍵道:“不,警方是查不到你的,因為你是個厲害角色,而且我也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去禍害人間。”

“小齊你別衝動,你還這麽年輕,不至於為這些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小落將錄音筆丟在副駕上,淡淡地說:“那是我女兒,我最愛的女兒。”話音未落,小落狠狠踩下油門,奔馳轎車像喪失理智的野牛向前衝去。一股強烈的推背感令沈斌大驚失色,他連忙拉下安全帶,快速鎖合。就在他看向齊小落時,汽車突然失去轟鳴聲,強烈的失重感隨之而來。車窗外,驟然陷入一片無際的黑暗,一切都安靜了,那明亮的車燈在崖壁之間越變越暗。

“劉同,請原諒我。”小落說。

3

將近淩晨,星源鎮終於從商人和漁民奔忙的身影中抽離出來,此刻它異常寧靜,隻有幾家大排檔門前,還有零星宿醉的人哼著小曲、講著老故事。呂欣家的院子裏三層外三層都安插了執行抓捕的警員,劉同和薛菲坐在不遠處的車裏,他們手中的對講機不時發出“嘶嘶嘶”的響聲。但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在耐心等待,等待一輛汽車的到來。十二點十七分,對講機突然傳來何落的聲音:“劉隊,有輛白色轎車,正在朝這個方向駛來。”

“好,大家注意隱蔽,等汽車停下來再說。”

毀“收到!”

沒過兩分鍾,一輛白色轎車緩緩進入了劉同的視野,劉同朝對講機說:“大家先別動,等人下車後再說。”

白色轎車在院門前停了一下,然後又開走了。

“劉隊!”何落說,“他跑了!”

薛菲說:“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劉隊,再不追可就來不及啦!”哈小鵬急說。

望著汽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劉同低聲道:“先別急,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薛菲將手伸向車鑰匙,卻被劉同一把攔住。

“章毅,開始監控跟蹤。”劉同朝對講機說。

“是!”

薛菲皺眉道:“要是他在監控盲區換車逃跑呢?”

“不會,我懷疑他是在踩點兒。”

“你怎麽敢這麽肯定?”

“假如他剛才發現異常的話,那輛車絕不會以那麽慢的速度離開。”

“但願你是對的。”

就在此時,何落的聲音再次響起:“劉隊,車又開回來了。”

劉同朝薛菲一笑:“你看,我沒說錯吧?你就是太心急,幹了好幾年的副隊長,怎麽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呢?”

“你也別得意,萬一讓他跑了,我看你怎麽交代?”

“你就放心吧,我讓他今天有來無回。”

二人說話間,白色轎車又回來了,這次它在院門前停了大概兩分鍾,然後又開走了。直到第三次回來的時候,副駕上才下來一個人,他東張西望半天,又走到大門前側耳傾聽。

劉同朝對講機說:“李亨,讓呂欣說兩句話,聲音大點兒,最好是罵孩子。”

“知道了。”

那人似乎聽到什麽,於是回到汽車旁,向車裏說了幾句話,沒多久,主駕上的人也下來了,而副駕上的人從後備廂取出幾個大包裹,然後坐進主駕,最後驅車離開。

劉同對薛菲說:“看來主駕上的人才是費小兵,這家夥可真是老狐狸。”

“假如副駕發現院子裏有異響,費小兵一腳油門就跑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啊。”劉同舉起對講機道,“何落,把那輛車堵住。”

“是。”

“小鵬,他馬上要去敲門了,準備收網。”

“是。”

劉同先行下車,薛菲緊跟其後,院門前的人看到不遠處的車上突然跳下來兩個人,立馬慌了起來,他一邊裝作敲門,一邊不時轉頭看向劉同。

“兄弟!”劉同喊道,“打擾一下,能不能借個火?”

那人一個轉身拔腿就跑,劉同喊道:“別跑啦,你以為你能跑得掉嗎?”

守在路口的警員們全都一下蹦了出來,與此同時,院門也開了,呂欣跟著李亨他們一起走了出來,看到費小兵原地打轉,她哭喊道:“小兵,對不起!”

費小兵無路可退,指著呂欣惡狠狠地說:“臭娘們,你敢賣老子?”

哈小鵬衝上去就是一記飛腳,警員們一哄而上,將費小兵死死按在地上。

“少在這兒給我老子老子的!”哈小鵬連聲嗬斥。

“費小兵,我也不想在孩子麵前讓你難看,咱們回局裏說吧。”劉同揮手道,“小鵬,送到車裏去。”

“警察同誌,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憑什麽抓我?”費小兵仰頭質問。

“你自己幹了什麽,心裏沒數嗎?”

“那您倒是說說我幹了什麽呀?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個明白吧?”

薛菲問:“林風你認識嗎?”

“什麽林風?林風是誰?”

薛菲一聲冷笑:“蘇塔你總認識吧?”

“不認識,我根本就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劉同說:“好了,先別問了,帶回去再說吧。”

就在此時,身後的呂欣突然撲了上來,緊緊握住劉同的手臂哭求道:“劉警官,你要把他帶去哪兒啊?”

“別激動,我們帶他回局裏問話,一有消息我會及時聯係你的,好吧?”

“不是說好在家裏問的嗎?不是說好的嗎?”

“家裏有孩子,難道你願意讓孩子看著他們的父親戴著手銬坐在那兒嗎?”

費小兵罵道:“你滾回去看孩子吧!我什麽都沒做,他們拿我沒辦法。聽到了嗎……滾啊!”

“小兵,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那幾個包裏是給你和孩子買的東西,都拿進去吧。”

“呂女士,回去吧。”薛菲說,“費小兵到底有罪沒罪,我們會盡快通知

毀你,好不好?”

就在收隊回去的路上,薛菲突然接到蔣飛打來的電話:“劉同的電話為什麽打不通?”

薛菲轉頭問:“劉隊,蔣局說你的電話為啥打不通?”

劉同掏出手機看了看,笑說:“沒電了。”

蔣飛隔著電話喊道:“快讓劉同接電話。”

薛菲將手機遞過去說:“喏,蔣局好像生氣了。”

“蔣局,您怎麽了?”

“你爸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老婆出事了。”

劉同心頭一驚,磕磕巴巴地問:“什麽?出什麽事了?”

“我也不知道,你趕緊去第一人民醫院,聽你爸的口氣我覺得情況可能不太好。”

“哦,我知道了。”劉同掛斷電話,轉頭對薛菲說,“菲菲,去醫院。”

“小落姐怎麽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劉同突然想起下午,小落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說什麽你要照顧好自己,危險的時候別逞強,還說鑽戒其實特漂亮,“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

“你先別急,應該不會有事的。”薛菲急打方向盤,“小落姐那麽聰明,能出什麽事兒呢?”

汽車剛停在醫院門前,劉同便跳出車門,一路跌跌撞撞向大門跑去,薛菲和哈小鵬等人緊隨其後。在三樓手術室的走廊裏,劉同看到了相擁而泣的母親和嶽母,還有繁花衛視新聞組的許多人,他們都在連連拭淚。劉父則站在最遠處,靠在一個擔架車旁,車上蓋著白布,白布下似乎躺著一個人。那個人很安靜,和照片裏的畫麵一樣安靜,那個人又是靜止的,和照片裏的時鍾一樣,靜止在某一個特定的時刻。

劉同仿佛被凍住了,他向擔架車走去,每一步都像陷在鬆軟的海綿裏,走著走著,他感覺怎麽也走不到那兒,好像越離越遠。他突然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哈小鵬上前去扶,卻被他輕輕推開。咬了咬牙,他又吃力地爬起來繼續向前,終於還是來到了擔架前,他表情呆滯、淚眼迷離道:“爸……這不會是小落吧?”

“小落開車,載著金格集團的沈斌,衝出龍岩山山頂的防護欄,墜亡了。”

劉父滿眼含淚,歎息著向身旁的安全通道走去。

劉同抬起顫抖的右手,向前移動了幾厘米,又突然狠狠攥起拳頭,雙腿

一彎跪在擔架前,視線在白布上來回打量,仿佛在尋找什麽東西,一種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他歇斯底裏地哭了起來,那撕心裂肺的吼聲,就像在呼喚一個早已消失在遠方的人。站在走廊兩側的薛菲等人也都潸然淚下。

“小落,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啊!你讓我一個人怎麽辦?你說我該怎麽辦?不是說好要重新開始的嗎,你怎麽能騙我呢?”

哈小鵬上前道:“劉隊……”

薛菲說:“別打擾他,讓他哭吧。”

小落的母親在劉母攙扶下走了過來,哭著說:“劉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

“媽。”劉同眼淚鼻涕混作一團,“是我的錯……”

劉同轉頭將手伸進白布,他摸到小落冰冷的手,但卻非常綿軟,就像骨節都斷了一樣。不知怎麽,一個小東西突然從小落的手邊掉在地上,劉同看了看,原來是那枚鑽戒。鑽戒上沾染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小落說,它其實挺漂亮的。

終章

1

六月十二日一早,沈斌身受重傷的消息在金格集團上下不脛而走,各家媒體也都堵在了住院部門口,一撥又一撥的集團高管也在這裏匯集,他們似乎都在等一個消息。早八點鍾,沈斌從重症監護室裏轉了出來,他的脖頸和四肢全都被打滿了繃帶,但意識非常清晰。集團副總讓人傳話出去,說沈總隻受了輕傷,對集團的運營不會產生太大影響。

半小時後,集團發言人終於讓住院部門前恢複了正常,但有些媒體仍然不肯罷休,他們甚至推測沈斌和主持人齊小落可能存在感情糾葛,到中午的時候,謠言已經在網上瘋傳起來。

下午兩點剛過,法醫錢華走進了薛菲的辦公室,他將手裏的幾份報告放在桌上,低聲道:“薛隊,你看看這個吧。”

“這是什麽?”薛菲問。

“我們在林風腐爛的衣物中找到了一些長約十二厘米的頭發,劉隊說林風當時是短發,而且人的褲兜裏一般不可能有這麽多頭發,所以他讓我拿這些頭發和蘇塔的DNA進行比對,這是結果。”

薛菲拿著報告認真看了一遍:“這不是蘇塔的頭發?”

“沒錯。”

“不是林風的,也不是蘇塔的。”薛菲沉思道,“錢華,我再給你一個任務,你拿這些頭發去和費小兵的DNA比對一下,盡快把結果給我。”

“好的。”

錢華剛轉過身,又轉回來問:“薛隊,劉隊他還好吧?”

“他在殯儀館治喪,你晚上可以過去。”

“好,我知道了。”

終“錢華,現在不是喪氣的時候,我們為了抓凶手已經付出了很多,打起精神吧。”

“知道了。”

下午六點剛過,薛菲和哈小鵬開始審訊費小兵,這家夥睡眼惺忪地坐在凳子上,感覺像喝醉了一樣。

哈小鵬重重敲了敲桌麵,大聲道:“哎!清醒點兒!”

費小兵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有什麽就問吧,我聽著呢。”

“你給我坐直咯!這他娘不是你休閑娛樂的地方。”

“坐起來就坐起來嘛,你凶什麽凶啊?”

薛菲說:“費小兵,咱們就別說廢話了,我來問你,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七日晚,你是不是和蘇塔一起將朝升律師事務所的林風挾持至海波嶺並將其殺害了?”

“沒有。”

“當天夜裏開車的司機程英達已經把你供出來了,你還要撒謊嗎?”

“那家夥嘴裏從沒一句實話,你應該好好查查人是不是他殺的!”

“這麽說當天夜裏你沒有去過海波嶺,也沒有和蘇塔在一起?”

“我不記得了,也許在一起吧,但我從沒有去過海波嶺,從出生到現在一次都沒有去過。”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你是否開車載著蘇塔去了一趟峨山嶺的觀海亭?”

“沒有,這都是誰在那兒胡說八道啊?”

“那你當天夜裏在什麽地方?”

“我忘了,這都多少年了誰還能記得住?”

“你的妻子呂欣說,那天夜裏你回到家後一副焦頭爛額、六神無主的樣子,你收拾了一些衣物連夜離開了繁花市,為什麽?”

“我一個朋友打電話說廣市那邊能掙大錢,所以我很著急,這有什麽問題嗎?”

“既然是做生意,為什麽經常不回家?”

“忙呀!”

“昨天夜裏和你一起回來的那個司機說,一路上都是他在開車,但在進入星源鎮後你多給了他三百塊錢,並要求自己駕駛,你繞著房子轉了三圈,最後讓那個司機去你家門口聽聲,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過去在繁花市欠了不少外債,我怕他們上門找我,謹慎些不為過吧?”

“你為什麽要說呂欣出賣了你?”

“起初我以為你們是討債的,誰承想你們是警察呢?”

薛菲抱起雙臂,歎息道:“費小兵,你認為這樣有意義嗎?我們既然能抓你來,你就應該能想到我們是有證據的,現在這麽問你,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認罪伏法的態度,不過你似乎不想珍惜這個機會呀?”

費小兵愣了一下,問道:“你們有什麽證據?不就是程英達的誣陷嗎?那家夥就是一個毒販子,他的話你們也信?”

“你好好想想,你在殺林風的時候,有沒有在現場留下過什麽東西?”

“你們警察現在辦案都靠連哄帶騙嗎?”

“好,那咱們重新再來一遍!”薛菲提高聲調說,“費小兵,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七日晚,你有沒有去過海波嶺?”

“沒有。”

“你有沒有見過林風?”

“沒有!”

“是從沒見過還是曾經見過?”

“從沒見過。”

“那為什麽我們會在林風腐爛的衣物中找到你的頭發!”這句話薛菲幾乎是吼出來的。

費小兵一怔,狠狠咽了口唾沫,嘴巴似張似合欲語還休,暗自思忖了半分鍾才問:“什麽頭發?”

哈小鵬起身將一張紙狠狠拍在了費小兵麵前:“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

費小兵望著手裏的DNA比對結果,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夜裏在小賣部門口,他和程英達將逃出車外的林風抓回來時,林風曾狠狠撕扯過他的頭發。

“這個王八蛋,竟然給我玩陰的。”費小兵低聲道。

薛菲說:“終於還是承認了,說吧,你和蘇塔是怎麽殺的林風?”

“我現在老實交代還有什麽好處嗎?”

哈小鵬怒氣衝天:“你現在還有什麽資格在這兒討價還價?”

“小鵬。”薛菲示意讓哈小鵬冷靜,然後說,“隻要你老實交代,我們可以考慮在記錄裏給你一個積極配合調查的評價。”

“能減刑嗎?”

“一般是可以的。”

“你沒騙我吧?”

“不至於。”

終“好。”費小兵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林風的確是我和蘇塔殺的,但我沒有動手,隻是負責按住林風,是蘇塔用鐵錘把他敲死的。”

哈小鵬問:“你怎麽證明自己說的話?”

“那把鐵錘被我用塑料袋包著,埋在了蘇塔屍體旁的那棵樹下麵。”

“為什麽要包塑料袋。”

“我想這件事假如有天被人發現了,那個東西可以證明我沒有動過手。”

“你倒是挺雞賊啊!不過你以為你沒動手就不算殺人了嗎?”

“我當時是那麽想的,後來在網上看了很多新聞才知道我算是共犯。”

薛菲問:“蘇塔殺林風是不是受人指使?”

“對,是一個姓沈的老板。”

“是金格集團的沈斌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總之他姓沈。”

“蘇塔是你殺的嗎?”

“不是我。”

“聖誕節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段時間星源鎮派出所有一個警察一直在查林風失蹤的案子,最後查到了蘇塔頭上,蘇塔把這件事告訴了沈老板,沈老板就和蘇塔合夥把那個警察給搞臭了。”

“那個警察是不是叫雷炎?”

“對,就是他。”

“後來呢?”

“那個警察因為涉嫌受賄被立案了,但一直沒有被抓住。沈老板擔心那個警察有一天會捅出簍子,所以隻要蘇塔活著就會對他產生威脅。於是聖誕節那天一早,沈老板的人來找我,他們讓我夜裏把蘇塔送到峨山嶺的觀海亭,他們要殺了他,事情成功後會給我一百萬,於是我就照做了。”

“你和蘇塔的關係很差嗎?”

“不,在我心裏,他就像親哥哥一樣。”

“那你還這麽幹?”

“我要是不幹的話,他們會殺我全家。”

“後來呢?”

“他們勒死了蘇塔,然後把他從觀海亭上丟了下去。”

“你說的這些有什麽證據嗎?”

“有,他們給了我一箱子錢,那個箱子被我密封藏在家裏,我估計那上邊應該有很多指紋。”

“沈老板碰過那個箱子嗎?”

“不好說,還有,我當時開的那輛車上有行車記錄儀,他們殺人的全過程都被拍下來了。”

“東西呢?”

“和箱子在一起。”

“有沒有拍到沈老板的樣子?”

“有拍到,當時他們有兩輛車,沈老板坐在前麵那輛,原本車裏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但他們離開的時候那輛車車內的燈突然亮了,後車窗也搖了下來,沈老板從車裏丟了一個什麽東西出去,還朝我看了一眼,然後車窗又緩緩合上了。”

“他長什麽樣子?是不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什麽白發蒼蒼的老人,那分明就是一個年輕人。”

薛菲和哈小鵬全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什麽?年輕人?”

“你們怎麽了?這有什麽好驚訝的嗎?”

“怎麽會是年輕人?”

“就是年輕人,看上去頂多二十來歲。”

“你沒看錯吧?”

“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我家拿行車記錄儀,那上麵拍到他了。”

夜裏九點多,一大批警員來到了殯儀館,他們在小落的靈位前一一鞠躬上香。劉同身穿黑色西裝,站在一旁一邊鞠躬一邊說著謝謝。劉同的父母在和親戚們說話,小落的母親則坐在與劉同一側的地上,怔怔地望著那糾纏飄散的一縷縷煙霧。

薛菲來到小落母親身旁,流著眼淚說:“阿姨,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謝謝你。”

劉同問:“菲菲,案件有進展嗎?”

“咱們出去說吧。”

“好。”劉同對劉父說,“爸,你幫我陪一下來哀悼的朋友們,我出去一下。”

“你去吧。”

來到殯儀館門口,劉同點了支煙問:“現在什麽情況?”

“費小兵都招了。”

“他怎麽說的?”

“林風是被蘇塔用鐵錘敲死的。費小兵當時負責控製林風,他把那個凶器包在塑料袋裏埋在了林風屍體旁的一棵樹下。東西已經被我們拿回來了,

終鐵錘上的確隻有蘇塔的指紋和林風的血跡。”

“還有呢?”

“還記得星源鎮派出所那個叫雷炎的副所長嗎?”

“當然。”

“他是被誣陷的。”

“怎麽搞的?”

“那段時間他一直在查林風失蹤案,不知道他得到了什麽線索竟然查到了蘇塔,蘇塔把這件事告訴了背後的金主沈老板,於是沈老板給雷炎設了一個圈套。”

“就是那盒裝金條的月餅吧?”

“沒錯,雷炎因受賄被立案調查,但雷炎一直沒有歸案。沈老板覺得這個人可能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他認為蘇塔的存在會對他產生極大的威脅,這才在峨山嶺上勒死了蘇塔,並把他的屍體從觀海亭上丟了下去。”

“沈斌……”劉同咬牙道。

“有一件事你可能會非常驚訝。”

“什麽?”

“這個叫沈老板的人並不是沈斌。”

“什麽?”

“是金格集團的少東家沈雲天。”

“這怎麽可能?有證據嗎?”

“費小兵當時開的車有行車記錄儀,恰好拍到他了。”

“可靠嗎?”

“視頻就在隊裏,雖然不太清晰,但還是能看出個大概。”

“小落啊,你為什麽要那麽著急呢?”

“我能理解小落姐的想法,就眼下這些證據來看,也隻能證明沈雲天與林風、蘇塔的死有關,但仍然無法證明韓三立是受人所托故意撞死芊芊的。”

“我會證明,一定會。”

2

住院部十七樓,沈斌正躺在病**聽幾位公司高層人員匯報工作,家裏的小保姆則站在床頭,她把那束不怎麽新鮮的百合丟進垃圾箱,然後又往花瓶裏插了一束新鮮的馬蹄蓮。匯報進行了大約半小時,公司的人便先後離開了。約莫晚上十點鍾,沈雲天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進來,他往病床前的沙發

上一坐,笑說:“爸,律師那邊已經和檢察院打招呼了,齊小落是故意殺人,雖然她死了,那也逃不了法律責任,你好好養病,這些事情就交給我吧。”

沈斌看了看沈雲天油光水滑的腦袋,然後對小保姆說:“小桂,你先出去吧。”

“好的沈總。”

小保姆關門離去,沈斌問:“雲天,幾年前幫石材廠那些工人打官司的林風律師是不是你叫人殺的?”

沈雲天瞪大了眼睛,起身道:“爸,你胡說什麽呀?我怎麽可能殺人呢?”

“那你再給我說說韓三立的事情。”

“韓三立?我不認識啊?”

“逆子!你以為我不知道金格製藥這檔子事是你在幕後一手操作的嗎?”

沈雲天滿臉不屑,一聲冷笑道:“對,是我一手操作的,那又怎麽樣?我為公司賺了多少錢,你知道嗎?你一直嫌我這不行那不行,我告訴你,我賺了將近一個億!爸,你現在可以認可我了吧?”

“你為什麽要用韓三立?”

“這有什麽的?誰幹得好我就用誰,這不是您教我的嗎?”

“齊小落的女兒是不是你叫韓三立開車碰死的?”

“爸,這些都不重要,不就是死了幾個人嗎?您至於這樣凶巴巴的嗎?”

“不就是死了幾個人?”沈斌的血氣瞬間湧上腦門,“你這個逆子啊,我怎麽會生了你這麽個王八蛋東西?”

“爸,這到底有什麽大不了的,您至於這樣動氣嗎?那個狗屁律師和那個該死的主持人都是您什麽人呀?我才是您親兒子好不好?這幫豬狗不如的東西損害了公司的正麵形象,損害了您的社會聲譽,全都該死!您不是經常給我說,一個商人,利益才是最高的追求,我也一直在學呀。”

“你給我閉嘴!”沈斌渾身動彈不得,氣得直咳嗽,“去,你自己去公安局自首!”

“什麽?我沒聽錯吧?你居然讓自己的親兒子去自首?你居然為了幾個外人讓我去自首?”

“你去不去?”

“爸,他們沒有證據,你相信我。”

“你不去是吧?好,明天我讓副總帶你去!”

沈雲天立馬跪在了病床前,哭求道:“爸,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親兒子啊!我要是進去了,咱們金格集團誰來繼承?”

終“讓你這麽個心術不正的東西繼承公司,指不定還要害死多少人!你回家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爸,我求求你放我一馬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小的時候做錯事情你都會原諒我的,這次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我原諒你,那些死去的人會不會原諒你?他們的家裏人會不會原諒你?啊?”

“你一定要讓我去自首嗎?”

“你去自首,我給你找最好的律師,說不定法官還能對你網開一麵,明白嗎?”

“爸,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我沈斌一輩子沒做過任何壞事,也不許任何人給我的臉上抹黑。”

“你為什麽這麽自私?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雲天,做錯了就要認,明白嗎?”

沈雲天怒而起身道:“我不!我不會去自首,我不會!老爸,你好好看看窗戶外麵,你看看這些高樓大廈!這都是我的,是我沈雲天的,誰也別想從我手裏奪走!”

“我還沒讓你進董事會呢,這一切都還不屬於你!”

“隻要你死了,這些都會屬於我。”

“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把集團交給你。”

沈雲天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臉,眼神裏有兩道寒光:“你說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會有這麽可怕的想法?”

“快回去吧,明天我讓副總陪你去自首。”沈斌轉頭喊道,“小桂,小桂!”

沈雲天立馬來到床前捂住了沈斌的嘴:“爸、爸爸,你聽我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沈斌拚命喊著:“你給我放開!”但他的聲音既模糊又低沉。

見沈斌一臉寧死不屈的表情,沈雲天一躍騎在沈斌身上,然後從沈斌腦袋下抽出枕頭,死死壓住沈斌的臉,哭求道:“爸爸,我求求你,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行嗎?”

沈斌的身體開始拚命掙紮,但由於四肢都打了繃帶,掙紮的幅度非常微弱,就像一隻將死的麻雀。沈雲天起初還隻是雙手壓著枕頭,見沈斌有所反抗,他索性將整個身子壓了上去。表情從哭訴漸漸變成了瘋笑,那笑聲無比尖銳,就像從恐怖片裏節選出的聲音:“……爸爸,你就給我一次機會!等你死了我一定會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的。別鬧了,乖乖去死吧,我一定會把

金格集團帶向輝煌,好不好?哎呀呀,胳膊就別亂動了吧,安安靜靜的不好嗎?”

就在此時,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沈雲天轉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母親苗方。這個體型微胖的闊太太看到眼前這一幕徹底驚呆了,愣了半天也動彈不得,直到沈雲天喊道:“媽!快把門關上呀!”

“哦!好的。”苗方立馬關門,快步向病床走來,“雲天,你這是幹嗎?為什麽要騎在你爸身上?”

沈雲天反問:“你來幹嗎?”

“我來看看!”苗方把手裏的挎包放在茶幾上,支支吾吾地問,“雲天,你是不是把你爸給捂死了?”

沈雲天見沈斌沒了動靜,這才取下枕頭看了看,又附耳傾聽了一下沈斌的呼吸:“我爸死了,我爸居然死了?”

苗方眼中含淚:“雲天,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雲天從**跳了下來,原本的笑臉這當又哭了起來:“媽媽,我心裏難受。”他撲進了苗方的懷裏顫顫巍巍地說:“我不就是花錢殺了幾個人嘛,我爸居然讓我去自首,你說我能不難過嗎?”

苗方輕輕拍打著沈雲天的後背說:“好了好了,咱們不哭了,沒關係的,有媽媽在,啊?”

“我爸還說他不願意把公司交給我。”

“好了呀寶寶,不哭了,公司都是你的,誰說不是你的了?告訴媽媽,你為什麽要殺人呀?”

沈雲天淚流滿麵:“我也是為公司著想啊,誰承想我爸他不買賬,我心裏委屈。”

“你殺了幾個人?”

“也就兩三個嘛,你不知道,我爸剛才可凶了。”

“沒關係,兩三個人殺了就殺了,咱們賠錢不就完了。”苗方說,“你先坐下,我去看看你爸。”

苗方把兒子安置在沙發上,然後來到病床前看了看沈斌,說道:“兒子,咱們就說你爸爸是醫治無效,聽清楚了嗎?”

“可以嗎?”

“放心吧,交給媽媽,你趕緊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公司以後就靠你了。”

沈雲天抹去眼淚:“我用的那種洗發水你給我買了嗎?”

“買了買了,今天下午剛托人從日本帶回來,快去吧。”

終“哦,那我先走了。”

“開車慢點,你那幾輛跑車都被交警隊盯上了。”

“你又說我!”

“好好好,我不說你了,快去吧,別對任何人說這件事兒知道嗎?”

“知道了。”

沈雲天離開後,苗方迅速打理了現場,她把沈斌掙紮的麵容用手捋順,然後讓他保持一種看上去比較舒服的姿勢,最後跑進走廊大聲呼救。醫生們馬不停蹄地趕到病房,在苗方強烈要求下,他們迅速將沈斌送往搶救室,將近十一點半,科室主任向站在搶救室外的諸位集團高層宣布了沈斌死亡的消息。

3

由於沈斌被傷一案涉案人為齊小落,局裏決定讓劉同暫時回避,不參與調查。眼下這個重擔,自然落在薛菲肩上。第二天一早,薛菲帶一眾幹警來到醫院,她想將沈雲天的事情告訴沈斌,並希望通過他的配合展開對沈雲天的抓捕工作。來到住院部十七樓,劉同和薛菲找到了沈斌的主治醫師,卻聽他說:“沈斌昨天晚上去世了。”

薛菲顯得有些震驚,眉間擠出三座小山,問:“昨天晚上幾點的事兒?”

“十點半到十一點之間。”

“怎麽死的?”

“我們也不知道,總之送進搶救室前就已經死了,其實根本就沒有搶救的必要,但沈太太非常堅持,這才送進搶救室折騰了半天。”

“在這之前沈斌的狀況怎麽樣?”

“除了有多處粉碎性骨折和輕微腦震**,其他也沒什麽,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他是怎麽死的。”

“搶救前病房裏都有什麽人?”

“就沈太太一個人,後來又進來一個小姑娘,好像是他們請的陪護人員。”

薛菲看了看走廊兩端說:“你們的監控運行正常嗎?”

“當然,院裏經常有醫鬧,監控是二十四小時運行的。”

“能帶我去監控室看看嗎?”

“這邊請。”

來到監控室,保安調出了昨天夜裏的走廊監控,發現九點到九點十分之

間,一共有七個男人先後進入病房。到九點四十二分的時候,七個人全部離開,一位年輕姑娘將他們送到走廊盡頭。

主治醫師指著畫麵中的姑娘說:“這就是那個陪護人員。”

九點四十六分,小姑娘又回到病房,九點五十七分,一個年輕男人在病房外徘徊了幾秒鍾,然後推門而入。

薛菲說:“是沈雲天。”

十點零三分,陪護的小姑娘走出病房,然後消失在畫麵中。十點十七分,一個穿著紅色束腰連衣裙的女人進入畫麵,她步伐輕快,手上拎著一個綠色的挎包。就在她推開病房大門的一瞬間,明顯能看到她有一個愣住的動作,持續時間在七秒鍾以上。

“這位短頭發的女人是沈太太嗎?”薛菲問。

“沒錯。”醫生點頭道,“就是沈太太。”

薛菲將視頻反複看了幾遍,拷貝之後,然後帶人離開了醫院。她打電話向蔣飛匯報了情況,蔣飛說先調查吧。沈斌死後第三天,薛菲打電話給蔣飛匯報案情,蔣飛說自己正在星辰殯儀館,陪同市領導參加沈斌的追悼會。

薛菲說:“那我現在立馬過去抓捕沈雲飛。”

蔣飛問:“為什麽?”

薛菲說:“通過現場偵查,結合案發當晚的監控錄像,我們發現沈斌的死是有疑點的。”

“與沈雲飛有關?”

“沒錯。”

“能確定嗎?”

“這需要屍檢。”

“這種場合下提出屍檢要求,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那我們先抓捕沈雲飛。”

蔣飛說:“不行,你們先不要進去,等追悼會結束再動手。”

“可是……”

“沒什麽可是!無論如何,沈斌都是繁花市最知名的企業家之一,他為繁花市的發展做出過巨大貢獻,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

“可是……”薛菲正要張嘴,蔣飛卻掛了電話。

劉同問:“怎麽了?”

“他把電話給掛了。”

“局長怎麽說的?”

“說沈斌的屍體停在星辰殯儀館,目前許多市領導在現場吊唁。劉隊,

終交給我吧。”

“不行,我不放心。”

“可是,你現在已經被要求回避了。”

“我去吊唁,不行嗎?”劉同將眾人攏到一起道,“大家都聽好了,現在咱們要去星辰殯儀館,到達後各單位在門口待命。”

沈斌的哀悼會非常隆重,宏大的紀念堂門前擺滿了各個部門送來的花圈,劉同和薛菲進入大門時,幾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問道:“對不起,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劉同點頭說:“我們是繁花市公安局的。”

“麻煩請在這裏登記一下。”

“好。”

二人進入禮堂,劉同一眼就看到蔣飛正在和一些市裏的領導說話,禮堂正中擺放著沈斌的遺體,透明的冰棺周圍鋪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冰棺正北麵的牆上拉著深藍色的幕布,下方的綠色植物托起了一方靈台,上麵放著沈斌的遺像,再上方的橫幅則寫著“沉痛悼念沈斌先生”。

無數花圈將禮堂兩側包圍起來,劉同大致看了看,大都是繁花市各行各業的名人送來的。沈斌的家人排成一排站在冰棺一側,前來哀悼的人都會上前同他們一一握手。

“現在怎麽辦?”薛菲說,“沈雲天就在那兒。”

“咱們也去哀悼一下。”

劉同來到冰棺前鞠了一躬,然後高聲喊道:“沈先生,你死得冤枉啊!”

所有人的視線頃刻都落在了劉同身上,蔣飛喊道:“劉同,你來幹什麽?”

蔣飛身邊的一個男人問:“老蔣,這個人怎麽有些麵熟啊?”

蔣飛笑說:“張副市長,這是我們刑警隊的劉同啊。”

“劉同?哦,我想起來了。”

劉同又喊:“沈總,您死得太冤啦!”他朝沈雲天瞥了一眼,發現這小子的神色有些慌張。

此時,沈斌的親友中跳出了一個怒氣衝衝的男人隔空喊話:“你是誰?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麽呢?”

張副市長走出人群,說:“刑警隊的劉同,我見過你。”

“張副市長,你好。”

“為什麽要說沈斌死得冤呢?”

“沈總可能不是病死的。”

“那你說是怎麽死的?”

“是他殺。”

現場一片嘩然。張副市長沉吟一下,問:“憑什麽這麽講?”

“你放肆!”苗方上前吼道,“你算什麽東西竟敢在這兒瞎吼亂叫?”

張副市長揮手道:“沈太太,您少安毋躁,劉同,你接著說。”

“張副市長,是不是他殺,讓我的法醫進來一驗便知。”

此話一出,沈斌的家人和金格集團的高層立馬全都激動起來,有的人在喊“放屁”,有的人直接滿嘴髒話,苗方上前哭訴道:“張副市長,您要給我們做主啊,老沈他現在屍骨未寒,他活著的時候可沒少支持咱們繁花市的發展,現在他走了,我們大家隻希望他能安安靜靜地走。都說死者為大,今天又有這麽多朋友在場,要是有人想動老沈的屍體,這就不是尊重不尊重的問題了,我們會和他拚命!”

張副市長說:“蔣局長,你看這件事兒該怎麽辦?”

蔣飛看了看劉同,又看了看沈斌的屍體,問道:“你有把握嗎?”

“有。”

“張副市長,我支持劉同對屍體進行查驗。”

張副市長說:“小劉啊,要是什麽都查不出來,你總得給沈先生的家屬一個交代吧?”

劉同說:“假如什麽都查不出來,我會脫掉身上的警服。”

“沈太太,你看怎麽樣?”

“不行,我們不答應!”

張副市長說:“沈太太,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一件事情,在這個國家沒有人能活在法律之外,警察有沒有權力查驗屍體,我來告訴你。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公安機關有權對死因不明的屍體決定解剖,並通知死者家屬到場。我讓這個警察給你們許諾,那是因為沈先生的為人,是因為沈先生對繁花市的建設做出過巨大的貢獻,並不是說這位人民警察沒有權力來做這件事,即使是我也不能阻止他們合法地展開偵查工作,明白嗎?”

苗方跪了下來,淚水漣漣:“張副市長,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好不好?”

“劉同!”張副市長說,“展開你的工作吧!蔣局長,我出去透透氣,你在這裏看著,稍後把消息給我送出來。”

“好的。”

劉同拿起對講機道:“各個單位,全部進入禮堂維持秩序,錢華的法醫組可以帶設備進來了。”

終屍檢過程持續了大概二十分鍾,在這段時間裏,沈斌的家人雖然不再鬧事,但仍會偶爾丟出兩句髒話侮辱周圍的警察。劉同讓警員們保持克製,他知道這種場合是非常容易引起群體性事件的。

錢華起身對劉同小聲道:“劉隊,被害人口鼻周圍有皮下出血,但和之前的傷痕有一些重疊,具體死因我需要把屍體帶回去進一步解剖。”

“你就說是不是他殺?”

“可能是被人捂死的,因為他的口腔和鼻腔中都有一些棉絮狀物質,另外我還從他的門牙後方提取到了一些人的表皮組織。”

“表皮組織?是哪個部位的表皮組織?”

“這就不好說了。”

“好,你待會兒回到屍體旁裝作繼續屍檢,一分鍾後你大聲喊‘是他殺’,聽懂了嗎?”

“這不太好吧?”

“你想讓我脫警服走人嗎?”

“好,我這就去。”

錢華退到屍體旁又裝模作樣地查驗了一番,然後起身喊道:“劉隊,是他殺!”

“怎麽死的?”

“是被人捂死的!”

劉同來到沈雲天身旁,問道:“你是少東家沈雲天吧?”

苗方將劉同一把推開:“你要幹嗎?”

“我們的人在沈總的嘴裏提取到了某個人的表皮組織,沈雲天,把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不許你碰我兒子!”

“媽,沒事兒,讓他看。”

沈雲天伸出左手,劉同說:“方便的話把右手也伸出來吧?”

沈雲天雙手一抬,罵道:“你這個王八蛋,我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沈少爺右手中指上的這點傷是怎麽弄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你的手很幹呀?是不是經常洗手啊?”

“我有潔癖不行嗎?”

“那就對了,這叫幹燥性手脫皮,何落,把沈少爺帶走!”

苗方一把推開何落喊道:“是我!是我殺了沈斌,這和我兒子無關!”

周圍的親戚們朋友全都呆住了,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說:“嫂子,你在

胡說什麽呀?”

“我沒有胡說,是我昨天晚上用枕頭捂死了沈斌。”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斌和那個叫齊小落的女人廝混,我一氣之下就殺了他,我解恨!”

劉同上前瞪著眼睛說:“齊小落是我的妻子,我可以告訴你,她那麽做隻是想殺了沈斌為我們的女兒報仇,但很遺憾,她似乎找錯了對象,因為你兒子才是殺人真凶。”

“你瞎說,我兒子怎麽可能殺人?我兒子那麽優秀,是你們這些垃圾能隨意誣陷的嗎?”

“苗方,我今天終於知道你兒子為什麽會為所欲為了,就因為有你這樣一個母親。”劉同喊道,“都愣著幹嗎,把這對母子全帶走!”

蔣飛對身旁的薛菲說:“你出去給張副市長匯報一下情況吧。”

“好的。”

“劉同,你過來。”蔣飛招呼道。

“蔣局,怎麽了?”

“這一仗幹得漂亮。”

“您配合得也不錯。”

4

鐵證之下,沈雲天終於承認了自己殺害沈斌的事實,也承認了他讓蘇塔殺害林風並在最後幹掉了蘇塔的事實。關於韓三立撞死芊芊的事情,他說那天下午他派人一路跟蹤小落,跟蹤的人看到小落把劉羽芊的玩具熊扔出車窗,於是那個人撿到了玩具熊。當小落把車停在珠寶店門口時,那個人用玩具熊把芊芊從車裏勾引了出來,並帶她轉過街角,韓三立接到命令後便開車過來將芊芊撞死在了人行道上。

沈雲天坐在審訊桌前哈哈大笑,像精神病人一樣瞪著劉同說:“怎麽樣?你女兒死了之後,你的心情是不是很糟糕?其實那天本來是要殺你老婆的,是我臨時起意讓他們對你女兒下的手,效果挺不錯的,對不對?現在你老婆也死了,你又可以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你應該感謝我呀?”

“你說這些話是想逼我揍你嗎?”

“你就放心吧,我是不會被判死刑的,二十年後老子從監獄出來照樣會弄死你。”

薛菲憤然起身,卻被劉同一把拽住。

終“哎喲,小姑娘,你是不是想給老子服務一下啊?”

劉同問:“林風的妻子李曼詩是不是你找人殺的?”

“我爸對我說過,犯的錯就得認,但我沒做過的事情你讓我怎麽認?”沈雲天舔了舔舌頭說,“好吧好吧,就算是我殺的,這總行了吧?”

“說一下作案過程吧。”

“我就是把她吊在樹上抽死的,不,不對,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抽死的,是我的司機動的手,我這雙手怎麽可能去殺那種一文不值的人呢?”

“我再問最後一遍,李曼詩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你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好吧?我頭發髒了,能不能讓我媽給我送點洗發膏過來?”

薛菲起身罵道:“你這個混蛋!”

“別生氣嘛,我這頭發的確髒了,不信你過來聞一下!”

5

時間很快就到了十月份,十三號一早,眾多媒體和市民將省高院的大門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在等待一場審判的結果。經過長達數月審理,今天,法官們將做出最終判決。劉同和薛菲等人提前進入旁聽席,早八點整,法院正式開庭。

辯護席上,坐著幾位在全國範圍內都很知名的律師,他們為沈雲天做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最後辯護,聽來聽去都在說,沈雲天可能有精神病。但檢方似乎並不支持這一觀點,並向法庭出示了一些至關重要的證據。

早九點半,法官讓沈雲天做最後陳述,沈雲天起身說:“首先,我要向被害者家屬道歉,是我一時無知,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對不起。”沈雲天轉身向旁聽席鞠了一躬,淚流滿麵接著說:“其次,我會加倍賠償他們的一切損失,無論多少,我都可以賠給他們,希望他們能得到精神上的撫慰。最後我要說,我經常會出現精神失控的情況,做了這些事情,我真的非常後悔,現在我認罪伏法,希望法庭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假如我能活下來,我一定會在監獄裏積極改造,認真反省,努力將自己變成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等到出獄之後,我會帶著金格集團努力拚搏,盡全力回饋社會,以洗刷這些年來我犯下的罪行。我知道許多人都不會原諒我,就連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但是,我還是想在有生之年用戴罪之身多做好事,所以在此,我衷心地希望各位法官能再給一次機會,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劉同看到不遠處的苗方已經哭成淚人,她突然情不自禁喊起來:“法官們,孩子會學好的,他一定會學好的,求你們網開一麵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坐在正中的法官敲響法槌道:“警告旁聽席,不要製造混亂,假如再次擾亂法庭秩序,就請你出去。沈雲天,你說完了嗎?”

“說完了。”

“你坐下吧……經本院審理,現裁定如下。”

此時書記員起身喊道:“全體起立!”

法官起身手捧裁定書念道:“本院認為,原審判決認定的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量刑及適用法律均正確,審判程序合法。經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裁定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本裁定為終審裁定,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四十八條第二款規定,對被告人沈雲天的死刑判決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沈雲天立馬從凳子上彈了起來:“這不可能!你們有什麽權力判我死刑?啊?”

坐在椅子的苗方聽到判決後,竟然暈了過去。

看著沈雲天被法警押走之後,劉同眼眶晶瑩,他轉頭對薛菲說:“我終於可以給小落和芊芊一個交代了。”

沈雲天被判死刑的消息傳到法庭之外,許多市民都歡呼了起來,那樣子就像二戰勝利後人們站在街頭歡呼一樣,隻有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人埋頭走出人群,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消失在清晨的陽光之中。

雖然沈雲天得到了應有的審判,但李曼詩的案子仍舊懸在空中,幾個月來毫無進展。蔣飛懷疑李曼詩就是被沈雲天所害,隻不過那小子不願承認,但劉同覺得,他既然能承認自己害死了林風、芊芊和蘇塔,不至於在李曼詩的案件上再有所隱瞞,畢竟那是一個驕傲自大又狂妄的家夥。

但十月二十二日下午,蔣飛收到了一封信,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信件上沒有寄出地址和發件人的姓名,甚至連郵票和郵戳都沒有,唯獨掛著一個蔣飛的名字,信是公安局門房送來的,保安說,送信的人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蔣飛打開信件一看,文字隻有寥寥數行:“蔣局,我是雷炎,也許您還記得我,李曼詩是我殺的,你們來抓我吧!我就躲在海岸森林西邊的一間小木屋裏,另外,我已經準備好了手槍和子彈,請你們與我一戰!雷炎敬禮!”

蔣飛立馬叫劉同來看信,劉同反複讀了七八遍,心裏雲山霧罩:“蔣局,

終這封信我看不明白啊?”

“不用看明白,立馬行動,我會叫特警隊支援你。”

“不用大動幹戈吧?我認為這裏麵肯定另有隱情,讓我和薛菲去吧。”

“不行,這個人很危險,你不是說他是被沈雲天陷害的嗎?因為調查李曼詩的老公被人陷害,事後對李曼詩耿耿於懷,所以才產生報複心理,這個邏輯沒錯吧?”

“那好,我多帶幾個人去,您就別調特警隊了。”

“你有把握嗎?”

“有。”

“好,那你們一定要全副武裝!”

“明白。”

黃昏將近,海岸森林西邊的沙灘上,漫天都是一掠而過的海鷗,這裏遊客不多,因為沙子很粗,浪也疾,所以沒什麽人會來這兒。四輛警車緩緩停在小木屋門前的小路上,大家下車後都在穿防彈衣,隻有劉同不願意穿這東西,他對薛菲說:“我不相信雷炎會朝我開槍。”

哈小鵬拿出擴音喇叭,朝屋子裏喊道:“雷炎,我們是繁花市公安局的刑警,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現在請你從屋裏走出來,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雷炎躺在**,右手邊放著那把手槍,左手邊放著一把吉他,夕陽灑在桌子上,時間過得好像特別慢。他看向窗外,然後吹著口哨,拿起吉他,一邊掃著和弦,一邊唱起了他經常給妻子唱的那首Fivehundredmile。

IfyoumissthetrainI’mon

假如你錯過了我坐的那班火車

YouwillknowthatIamgone

你應該明白我已經離開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你也許會聽到一百英裏外飄來的汽笛聲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英裏,又一百英裏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我會越走越遠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隻留下一百英裏外飄來的汽笛聲

……

“劉隊,他好像在唱歌。”何落說。

劉同點了支煙,輕聲道:“讓他唱完吧,我感覺還挺好聽的。”

雷炎輕輕掃下最後一個和弦,笑著抹去眼角的淚,並在吉他的琴頭上深深一吻,自言自語道:“老家夥,咱要說再見了,你可照顧好自己啊。”

他將吉他放在床頭,輕輕拍了拍,就像在拍自個兒的孩子。他拿起手槍,推門而出,警員們對手槍這種東西十分敏感,全都迅速掏出自己的槍械,齊刷刷指向雷炎,劉同抬手喊道:“大家不要開槍!”

雷炎笑說:“劉警官,好久不見了。”

劉同和雷炎之間大概隻有十五米的距離,但劉同沒有拔槍,他知道在這個距離下,雷炎隻要舉起手槍,身後的人一定會開槍將他擊斃,劉同笑道:“六月份騎摩托的那個人是你吧?”

“咱就別廢話了劉隊長,掏槍吧,咱們比一比誰的槍法快。”

劉同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撚滅道:“雷炎,你他媽在跟我開玩笑吧?別鬧了,跟我回去,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我再說一遍,劉隊長請你掏槍。”

“非要這樣嗎?那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麽要殺李曼詩?”

“因為我恨她。”

“我怎麽感覺你有些言不由衷呢?”

“劉隊長,你年紀輕輕,憑什麽能當市局的刑警隊長?我很好奇啊,你們家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我在說李曼詩,你別扯有的沒的,說正事兒!”

“好,我不扯了。”雷炎仰頭看向天空,“天哪,我平時怎麽沒發現,這兒的黃昏會這麽好看!”

“雷炎,把槍放下,跟我走。”

“劉隊長,我數三個數,你要再不舉槍,我一定會殺了你!”

哈小鵬吼道:“雷炎我警告你!最好別動,隻要你一舉槍,一切後果自負!”

“三、二……”

“雷炎,我不信你會殺我。”

“一!”

話音未落,雷炎抬起手臂,劉同轉頭喊道:“都別開槍。”但為時已晚,六七杆槍在一瞬間同時響起,雷炎的鮮血如湧泉般噴灑而出,瞬間倒在門前。劉同箭步衝了過去,發現雷炎已沒了呼吸,夕陽的餘暉灑在他微笑的臉上,那一臉的大胡須,似乎能將每個光點都儲存起來,顯得無比溫暖。

終薛菲撿起雷炎的手槍,頓時感覺不大對勁,頂出彈夾看了看,裏麵裝的竟是彩色的塑料子彈:“劉隊,這是一把高仿玩具槍。”

哈小鵬瞪眼道:“見鬼,這是在找死啊!”

“菲菲,你進去看看有沒有留下別的東西。”

“好。”

薛菲在小木屋的窗欞上,發現了一個信封,上麵寫著“給劉隊長”。

“劉隊!”薛菲喊道,“給你留了一封信。”

劉同走進小木屋,四下打量了一番說:“給我吧,你們去處理一下屍體,另外聯係他的家人。”

“好的。”

劉同在床邊靜坐下來,撕開信封,取出信件。

劉隊長:

你好。

前些天在法院門口,得知沈雲天被判了死刑,我非常欣慰,總之那好像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刻之一,另外一個,是當我妻子告訴我她懷孕的那一刻。對於剛才逼你拔槍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假如我對你說了什麽過分的話,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想激起你的憤怒。

現在我要告訴你,自我從警以來,我從未收過別人的好處,也沒有替任何人辦過任何事情,更不可能給壞人當什麽保護傘。哦,我說錯了,我收過一份禮,那是我在救了一個遭遇海難的老漁民後,他給我送來的幾頭大鮑魚,但我忘了吃,最後竟然放壞了,我老婆罵我敗家子兒。至於我們所裏到底誰做過保護傘,我不知道,希望您可以查一查,這種人當警察,簡直就是噩夢。

我是清白的、幹淨的、被人陷害的,沈雲天倒了,你現在可以去問,我有個兄弟叫方希,他在電子商貿城十二號B區有一個攤位,你去找他,他會向你說明一些情況。

你能看到這封信,那說明我應該已經死了,說句心裏話,我並不怕受到法律的製裁,當然也不怕坐牢,但我決不能給自己的警徽抹黑,不是嗎?李曼詩是我殺的,無論如何我也會坐牢,這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手銬是戴在壞人身上的,我不能戴。

你也許要問我,為什麽要殺李曼詩,你這麽聰明,看到這裏你應該能想到了。她是一個意誌堅定的女人,她曾對我說過,她現在活著

的意義隻有一個,那就是找到林風的下落。她被那個混蛋偵探騙了好幾年,當我揭穿那家夥的時候,李曼詩還在懷疑,是不是那家夥受到威脅才被迫承認自己騙了她。你說,這樣一個女人,我怎麽可能不去幫她呢?

我在被陷害之前,查到了林風失蹤當晚和他在一起的人,那家夥叫蘇塔,我找了他好多年都沒有找到。這件事我曾打電話告訴過你,記得嗎?我對李曼詩說,想找到林風,必須得引起警方高度關注,否則單憑我們的力量根本就無計可施。她回家想了整整一宿,然後對我說,讓我殺了她,把她的屍體丟在人多的地方,這樣警方一定關注。我當時很吃驚,那種驚訝真是難以言表,一個女人為了找老公,竟舍得放棄自己的生命,我真是沒法理解,也很震撼。

起初我根本不答應,她也想過第二種方案,那就是在她自殺之後,讓我把她的屍體丟在人多的地方,但我認為,這個方案根本毫無意義,畢竟你們的法醫不是吃素的。後來她苦苦相求,簡直到了喪失理智的程度,她答應留一段視頻為我澄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那天竟然答應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因為她的眼神吧,你不知道當我點頭的時候,她有多開心,簡直像一個三四歲大的娃娃。

案件是我設計的,那起十幾年前的連環殺人案,我在剛去派出所的時候就有所耳聞,也看過一些電子檔案,但由於沒有照片,我隻能按照文字的描述盡量做到相似,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什麽要模仿這起案件呢?我認為隻有這樣的案件再度出現,你們才會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頭爛額,不是嗎?

目前來看,我和李曼詩的計劃是成功的,隻不過這個計劃的代價太大了,大得有些驚人。你妻子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你應該為有這樣的妻子而感到驕傲。

我呢?就走到這兒了,我是真的不想被你們抓回去審訊,畢竟我是個警察,這是我最後的尊嚴。信封裏有張內存卡,你可以看看,那是李曼詩的一段自述,還有我勒死她時的影像,你們就用這個結案吧。

最後再說句大實話,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但我認為這麽做是對的,隻不過令我遺憾的是,我們為什麽非得這麽做呢?

劉隊長,再見!

終6

二〇一六年二月十四日黃昏,劉同獨自一人在海邊散步,碰到了一個販售玫瑰花的女孩,她穿著湛藍色的裙子,臉上掛滿了蜜糖般的笑容。

女孩對劉同說:“叔叔,給您妻子買一束花吧?今天情人節哦。”

劉同看了看她抱著的花籃問:“你這些明信片是做什麽的?”

“哦,買一束花就送一張明信片,上麵有情詩的。”

劉同拿起一張默念道:“擁抱了就不要分開!這是你寫的嗎?”

“對啊!”

“有沒有寫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

女孩搖頭道:“沒有,那句話寓意不太好吧?總感覺是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的意思。”

“是嗎?”

就在此時,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跑了過來,對女孩說:“你還在這兒幹嗎呀?那邊有個土豪要把咱的花都買下來。”

“是嗎?”女孩轉頭問劉同,“叔叔,你買不買?”

“哦,我不買。”

男孩牽著女孩跑開了,隻留下一陣陣海風拂過劉同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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