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無赦 : 獻出玫瑰的殺手

第十七章 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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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蘇塔在緝毒大隊有案底,他們向刑警隊提供了蘇塔的DNA樣本,經過與黑樹村挖出的屍骨比對,確認這具屍體就是蘇塔。他是怎麽死的?是意外還是他殺?和他一起去觀海亭的費小兵又去了哪裏?他與蘇塔的死有沒有關係?假如蘇塔真的與林風素昧平生、無冤無仇,那蘇塔背後的人會是誰?難道真是金格集團的董事長沈斌?李曼詩到底發現了什麽線索才慘遭毒手?假如她是被沈斌所害,那沈斌為什麽要模仿周宇作案,還要把屍體放在大庭廣眾之下,並安裝玩具炸藥引發群體恐慌?難道他想殺雞儆猴?電話裏的神秘人與案件又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對案件了如指掌?難道他也在暗中調查?假如沈斌想通過李曼詩的死去震懾某人,那個人會不會是他?劉同將這些問題一一寫在紙上,並逐個念給會議室裏的所有人聽,大家一邊記錄,一邊冥思,但好像誰都解不開這一團亂麻。

六月十日早晨九點半,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就在劉同準備展開推理時,大門被一位年輕警員輕輕推開:“劉隊,詐騙團夥的韓三立被哈小鵬他們抓回來了。”

“在哪兒?”

“剛進大門。”

“讓小鵬把人帶到審訊室。”

“好的。”

“菲菲,咱們走。”劉同起身道,“何落,你組織大家繼續討論,把案情從頭到尾梳理一遍。”

“好的。”

劉同一出門就給小落打電話說:“我們把韓三立抓住了。”

印“在哪兒?”小落忙問。

“在局裏。”

“好的,我馬上過來,你在局裏等我。”

“你來幹嗎?你現在過來也沒用啊?”

電話掛斷了,小落似乎非常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劉同知道小落今天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畢竟韓三立身上有太多疑點,而小落現在又堅信著,芊芊的死絕不隻是交通肇事那麽簡單,想到這兒,劉同的心裏更亂了。

來到審訊室前,哈小鵬推門而出,薛菲說:“小子,你可是立大功了。”

“像這種愣頭青,我隨便伸手,一抓一把。”

“在哪兒抓住的?”劉同問。

“北郊一農村的寺廟裏,這哥們兒還跟我演俗家弟子呢。”

“好,你去吧。”

“等等,這孫子剛逃跑的時候掉臭水溝啦,可能有些味兒,你們審的時候開開窗。”

“你身上的味兒也不小,快去洗洗吧。”

“得嘞!”

韓三立體型矮胖,腦袋上的毛本就不多,此刻散在額頭上,腦勺兒亮得紮眼。看到劉同進來,他眼神刻意回避,低著頭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腳看。

“滿腳大便,有啥好看的。”劉同問,“怎麽了?碰見熟人不想認啊?”

“我想到是你了。”韓三立說。

“是嗎?這些天都藏哪兒了?”

“親戚家。”

“廟裏也有親戚啊?成,那咱們長話短說吧,繁花衛視新聞組組長鄭毅被你手下捅死了,這件事兒你知道吧?”

“知道。”韓三立雲淡風輕地說。

“那年輕人全都招了,他說是你叫他殺的人,沒錯吧?”

“我沒有,我隻是讓他教訓他們一下,根本沒想到那家夥會殺人。”

“是嗎?就知道你不認賬。”薛菲拿出一支錄音筆說,“好好聽聽,這是不是你說的話。”

薛菲按下播放鍵,錄音筆中傳來了小落的聲音:“就是這個王八蛋喝酒開車撞死了我們家芊芊,就是他!你是怎麽從監獄裏出來的?”

“你應該不會不知道什麽叫假釋吧?需要我解釋一下嗎?就是提前釋放的意思,明白了?”

“你這個畜生!”

“阿朗,這個生意沒法做了,淩晨過後做掉吧!”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兩個都做掉嗎?”

“你是豬腦子嗎?我先走了,做事利索點兒。”

薛菲按下暫停鍵,問道:“這個說淩晨過後做掉的人是你吧?”

“不是我,我沒說過這些話。”

“好,既然你不承認,我們會把你的聲音錄下來,拿去做聲紋比對,你承認與否並不重要,但你在被逮捕後拒不認罪這一點,我們一定會在記錄上好好寫一筆。”

“稍等……”韓三立終於抬起頭,“我認罪,我是一時糊塗啊,我被手下的人給蒙蔽了,要不是他們添油加醋,我是絕對不會下那種命令的。”

劉同說:“韓三立,你是二〇一四年十月份才假釋出獄的,到現在也不過短短數月,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組織起這麽大的詐騙團夥,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和那藥廠的總經理過去是朋友,這一切都是他讓我做的,我一分錢都沒有掏過。說白了,我就是一個傀儡。”

“朋友?什麽朋友?啥時候認識的?”

“這……總之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是嗎?那總經理也說你是他朋友,可縱觀你們的人生軌跡,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交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我忘了,總之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一派胡言!”

“我沒有。”

薛菲說:“那藥廠經理說,所有詐騙所得你拿八成,還傀儡呢,錢在哪兒?”

“我們都花了。”

“什麽?幾千萬的資金都花光了?”

“還剩二十多萬。”

“怎麽花的?”

“我的錢大多花在賭場了,別人怎麽花的我不知道。”

“看來你是不會好好配合我們調查了,對吧?”

“警官,我說的都是實話。”

“菲菲,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問他。”劉同突然說。

“這不太好吧?”

“沒關係,待會兒我叫你。”

印“那你……”

“放心吧,我不會胡來的。”

“好吧。”薛菲起身離開。

劉同問:“韓三立,我女兒到底是怎麽死的?”

“劉警官,你怎麽問這個了?”

“回答我。”

“當時交警出具的責任認定書和監控錄像您不是都看過嗎?”

“隻是交通肇事那麽簡單嗎?”

“否則呢?”

“你認識金格集團的董事長沈斌嗎?”

“那麽厲害的人物,我怎麽可能認識?”

“看來你是什麽都不會說了,對不對?”

“劉警官,你讓我說什麽呀?該坐的牢我也坐了,該賠的錢,假如你願意的話,我還有二十萬,您要嗎?”

劉同克製著自己的憤怒,雙手在桌下早已攥成拳頭,他起身關掉身旁的錄像機,來到韓三立身旁,耳語道:“韓三立,你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

“你不會!”韓三立怯生生地說,“你們警察辦案要講證據,我就不明白了,那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孩子是可惜,我也很難過啊!但那就是一起單純的交通事故,劉警官,你這是要秋後算賬嗎?”

“告訴我,你是受誰指使去撞人的?”

“媽呀,您可別亂說話呀!”

劉同一把揪起韓三立的領口,就在他抬起拳頭的一瞬間,審訊室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劉同轉頭一看,竟是小落。

“老公!”

“小落……你來了。”劉同鬆開手,狠狠在韓三立胸口拍了拍。

“能讓我和他單獨說兩句嗎?”

劉同淡淡一笑:“小落,這不合規定,還是我來問吧,你去辦公室等我。”

小落關門道:“我不想讓他髒了你的手,讓我問吧。”

見小落如此堅決,劉同隻好點頭:“那我在門口等你。”

“知道了。”

劉同出門後,韓三立捏了捏被卡在戒具中的雙手:“真是服了你們夫妻了,怎麽非得跟我過不去呢?”

小落來到韓三立麵前,往審訊桌上一靠,笑問:“剛出獄不久吧?做的

生意可不小啊,哪兒來的錢?”

“我說過了,我和那藥廠經理是朋友,這生意我一分錢都沒掏。”

“金格製藥的經理說你拿八成,他拿兩成,這你承認吧?”

“我承認。”

“你不認為這很可笑嗎?像你這麽一個剛出獄的垃圾,人家憑什麽在你一分錢不掏的情況,把生意交給你,還分你八成的收益?你當那經理是智障嗎?”

“他隻負責給藥,我負責賣藥,當然應該多分我一些咯。更何況,我手下那麽多人要吃飯,這有什麽問題嗎?”

小落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得韓三立左臉生疼。

“你敢打我?你打我也沒用……”

韓三立嘴裏的字兒還沒冒出來,小落又是一巴掌,韓三立略有怒意:“你沒有權力對我動手!”

小落努起嘴,又是一記正反連抽,韓三立先是皺眉,後又冷笑道:“齊小落,你不就是想知道,你女兒是不是被我故意弄死的嗎?好啊,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你好好想想,你女兒被撞死之前,你是不是得罪過誰?”

“告訴我。”小落淚流滿麵。

“我怎麽可能告訴你?我隻知道你女兒臨死前,嘴裏一直在喊爸爸,自始至終都沒叫你一聲,你說你失敗不失敗?”

小落喪失了理智,她撕起韓三立的頭發,不顧一切地抽打起來,不到一分鍾,韓三立已是滿臉血糊,要不是薛菲跑來製止,小落可能會把韓三立的眼睛給挖出來。

“小落姐,你冷靜一下。”薛菲將小落帶到走廊,安撫道,“對於這種無賴,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的。”

小落見劉同在審訊室裏說話,便擦去眼淚對薛菲說:“菲菲,你告訴劉同我先走了。”

“我帶你去洗洗吧,你手上都是血。”

“沒關係,我回單位洗。”小落莞爾一笑,“至於我今天在這裏打了人,你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我會配合的。”

“小落姐……”

“菲菲,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

“替我看好劉同,千萬別讓他對那個人渣動手,他是警察,不能那麽做。”

印“我會的。”

“那我走了。”

“你開車小心。”

2

二〇一〇年四月十六日下午四點多,小落正在辦公室整理稿件,突然接到陳曉薇打來的電話,說有個律師在樓下找她。

“律師?什麽律師?”小落問。

“我也不知道,隻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重要的事情?人在哪兒?”

“我讓他在樓下休息室等你,要見嗎?”

“我馬上下去。”

小落將麵前的稿件整理好,然後乘電梯下樓。在安靜的休息室裏,她見到了這個自稱律師的男人。他麵相清瘦、西裝革履,看上去十分帥氣。

看小落緩步走來,男人起身笑道:“您好,我每天早上都會看您的節目,您比電視上好看多了。”

“您是?”

“哦,不好意思,我有點兒激動。”男人掏出名片,雙手遞上,“我是朝升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林風。”

小落接過名片一瞥:“林律師,找我有事兒嗎?”

“哦,是這樣的……”

“坐下說吧。”

“謝謝。”林風坐回沙發,然後從文件夾裏抽出幾張紙,放在小落麵前,“齊主持人,這是我最近代理的一起案件,您看看這些材料……”

“林律師,能先說說,為什麽要找我嗎?”

“事情是這樣的,北灣鎮有一家華新石材廠,我的這十幾個委托人都曾在那家石材廠工作過,工作年限從三年到六年不等,從去年開始,這些人先後被醫院診斷出塵肺病。您知道塵肺病嗎?”

“好像是一種職業病,沒錯吧?”

“對,的確是一種職業病。根據我國現行法律規定,職業病是可以獲得賠償的,但要申請賠償,必須先確定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的勞動關係。現在石材廠不承認這些工人在廠裏工作過,這就非常棘手。”

“他們可以向勞動仲裁部門申請勞動仲裁吧?”

“沒有用。”

“為什麽?”

“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不去法院立案呢?”

“我去了,雖說他們接受立案,但一直沒有回音,所以我認為這背後可能有股力量在左右案件的進展。”

“什麽力量?”

“華新石材廠是金格集團下屬的全資子公司,而金格集團是繁花市本地最大的房地產商,這您應該知道。”

“你懷疑是金格集團?”

“沒錯。”

“所以你想讓我做什麽?”

“齊主持人,我知道金格集團在繁花衛視投放了許多廣告,你們也應該存在非常密切的商業合作。我不指望您能幫我曝光這件事背後的玄機,我隻希望,您能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幫這些塵肺病患者說兩句話。哪怕半分鍾的報道,也可以讓這條維權之路走得輕鬆一些。”

小落拿起麵前的資料看了看:“林律師,你是想讓我幫你把資料上的這些話,全都在電視鏡頭前念一遍嗎?”

“不用都念,關鍵部分我已經勾出來了。”

“恕我直言,我做不到。”

“為什麽?”

“這些資料都隻是你的一麵之詞,假如要報道的話,我需要親自走訪調查。”

“這樣啊!”林風略顯失落,“我知道了,那您最近有時間嗎?”

“這些人都是美魚村的村民嗎?”

“是的。”

“您先把資料放這兒,過幾天我會派人去走訪調查的。”

林風瞬間又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真的嗎?”

“真的。”

“那真是太感謝您了。假如有您的幫助,我心裏會少很多顧慮。”

“顧慮?什麽顧慮呢?”

“曾有一位律師接手過這個案子,他收到過威脅信,後來他孩子被人綁架了,所以不得不放棄代理這個案子。”

“竟有這種事情?那孩子回來了嗎?”

“回來了。”

印“你不害怕嗎?”

“說心裏話,我倒不怎麽害怕,隻不過我也是有家庭的人,這一點,您應該能理解吧?”

“既然為家庭考慮,你為什麽非要接這案子呢?”

“我總覺得……”林風笑說,“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有個人一直在對我講,你必須這麽做,這麽做是對的。”

“我總以為你們律師是收錢辦事兒,你這番話,倒是改變了我對律師的一些看法。”

“讓您見笑了。”

“我看你頂多二十來歲吧?想不到竟會這麽老成。”

林風麵露羞澀:“我今年三十一了,娃娃臉。”

“我總覺得你和一個電影明星長得很像。”

“是嗎?”

“好了,你的事情我知道了,這兩天我就叫人去調查,到時候我會聯係你。”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林風起身朝小落深深鞠了一躬,“齊主持人,謝謝您。”

“不用客氣。”

3

六月十日夜,劉同和小落出現在一家海鮮大排檔門前。十二年前,劉同就是在這裏向小落求的婚,十二年後,這兒的生意依舊紅火,老板已經把旁邊兩家店全都盤了下來,名聲也越來越大。當劉同走到門口時,胖老板一眼就認出了他,咧嘴大笑:“小劉啊,我都好久沒見你啦!”

“是啊,好幾年沒來了。”

胖老板望著小落:“唔!主持人也來了?當年你向人家求婚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姑娘不是普通人啊。行了,今天我請客,你們隨便點。”

“那不行!”小落笑說,“回頭人家再說,主持人和警察合夥吃霸王餐。”

“不愧是主持人,張嘴就來。成!那我給你們打半折,這總行吧?”

“那就不客氣啦。”

“坐屋裏還是坐外頭?”

劉同說:“當然坐外頭,天氣這麽熱,哪兒有在屋裏吃海鮮的?”

“現在有空調,不怕熱。”

“那也坐外邊。”

“成!您二位上座。”

點了菜,開了啤酒,劉同和小落便喝了起來:“小落,怎麽想起今天來這兒啦?”

“你說那個賣魔力氣球的騙子,會不會還在賣他的魔力氣球?”

“哦,那家夥早回家睡覺了。”

“真希望他還在。”

“那可是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辦法,你當時那副驚訝的表情,真是太逗啦!”

“老公,這些年我真的對不住你!為了工作,我忽略了你和孩子的感受,現在我很後悔。”

“說這些幹嗎呢?現在不是好了嗎?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對不對?那麽大的別墅又歸我了,想想都興奮。”

“我隻是覺得,自從我嫁你之後,我沒有盡到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

“但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新聞人,我為自己有這樣的妻子感到驕傲,雖然有時候也會怨你,但我真的為你的事業感到高興。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有失必有得嘛,我曾說過會支持你,支持你的理想,但我沒有做好,那時候年輕……總是想更多地占有你,現在看來是非常不理智的想法。”

“咱們讀高中那會兒我特別討厭你,我不理解這世上怎麽會有像你這樣的孩子,成天不好好學習,每天都浪費生命,打籃球、打群架、打遊戲,簡直太討厭了。”

劉同哈哈大笑:“說心裏話,全班女生裏,我最想勾搭的就是你。”

“為什麽?”

“我覺得你特神秘,那眼睛裏好像都是故事,而且你總是凶巴巴的,就是和那些女孩兒不一樣。”

“我是不是罵過你?”

“好幾回呢,有次我灑水的時候,故意往你腳上灑了點兒,你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啊,這事兒我媽都知道。”

“誰叫你告訴媽的?”

“開玩笑啦齊小姐。”

“我是什麽時候對你有好感的呢?”

“是那次你去我家送報紙的時候吧?”

“不是。”小落搖頭道。

“是那天夜裏我給你送花的時候吧?”

“也不是,好像是第二天清晨,你拿著一個煎餅果子和一杯豆漿,站在我家

印樓下等我的時候。那天沒有風,街上的人不多,你單腳站在一塊磚頭上唱歌。”

“是嗎?我都忘了。”

“那天你穿了件特別騷的粉外套,像脫毛的兔子,頭發打了啫喱水,亮晶晶的,好像還在冒泡泡。你說豆漿你一直抱在懷裏,熱的,放了糖,涼了就不好喝了。”

“啊,我想想啊,你那天穿了件白色外套,特幹淨,藍色的牛仔褲上有個特別小的補丁,在膝蓋的位置。那年你還是長頭發,騎自行車的時候,長發總會被海風吹起來,像朵黑色的雲。我跟在你後邊,想著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當我的妻子,後來我的夢想成真了。”

小落端起酒杯說:“要不要為你的夢想幹一杯?”

“當然。”

“老公,今天下午,我把二〇一〇年年初到六月份的報道文案全都查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件事兒。”

“什麽?”

“二〇一〇年四月份的時候,有一個叫林風的律師來找過我。”

劉同頗為震驚:“林風?是朝升律師事務所的林風嗎?”

“你怎麽知道?”

“我們昨天剛在海波嶺的雨林裏找到他的屍體。”

“他被人殺了?”

“沒錯,他找你幹嗎?”

“他讓我幫他報道一起職業病患者維權的案件。”

“你報道了?”

小落點頭道:“五月初報道的,當時新聞的效果很不錯,那件事很快就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關注,沒多久便被解決了。”

“原本我想過韓三立背後就是金格集團,但我又想,咱們和金格集團之間並沒有糾葛,現在我終於想通了。”

“那個林風是什麽時候死的?”

“二〇一〇年五月份。”

“咱們家芊芊也是五月份。”

“沒錯,這兩件事相差沒幾天。”

“林風曾經跟我說,那起案件有一個律師接手過,但那個律師收到過威脅信,家裏的孩子也被人綁架了,所以隻好放棄代理。現在韓三立的詐騙案又與金格集團有關,我那年的報道同樣也和金格集團有關,這應該不是一個巧合。”

“隻有一個解釋,你的報道得罪了金格集團,金格集團買通韓三立,撞

死了芊芊並偽裝成交通意外。在韓三立出獄後,金格集團不僅給他好處,還讓他坐上了詐騙團夥的第一把交椅。”

“這群畜生。”

“可是韓三立這個滑頭是不會招供的。”

“那我們該怎麽辦?”

“線索在韓三立這兒全斷了,現在隻能借助林風那條線往下查。”

“可就算你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林風是沈斌害死的,沈斌就會承認芊芊也是他害死的嗎?”

“可能性不大。”

“那芊芊怎麽辦?”小落潸然淚下,“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嗎?”

“小落,你先別激動,讓我再想想辦法。”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害了芊芊,都是我!”小落掩麵痛哭。

劉同長長出了口氣,然後把凳子挪到小落身旁,一邊輕撫她的後背一邊說:“別自責了,這與你無關,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要把別人的罪惡都攬在自己身上,好嗎?”

4

六月十一日早晨,劉同和薛菲趕到星源鎮蘇塔家,他的老父母都已年過六旬,聽到蘇塔被人殺害的消息,兩個人全都老淚縱橫。

蘇塔的父親說:“這孩子自從出去打工,就沒怎麽回過家,過年也很少回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邊做什麽。”

薛菲問:“他住在哪兒您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

“您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二〇一一年吧,幾月份我忘了,總之天冷,有一天他帶了一個姑娘回來,說他們打算結婚。”

“那姑娘叫什麽?”

“叫雲露,很少見的姓氏,是雲彩的那個雲。”

“露水的露?”

老人點頭道:“對。聽蘇塔叫她小露,我們也叫她小露。”

“你們有那女孩的聯係方式嗎?”

老人從桌上取來一台綠屏老年機,一邊翻看一邊說:“小露那姑娘懂事,

印一進來就叫我爸爸,她當時把她的號碼存在這手機上了。”

劉同按照那個手機號撥了過去,聽到對麵“喂”了一聲,劉同說:“你好,是雲露嗎?”

“對啊,你是哪位?”

“我是蘇塔的朋友……”

雲露立馬打斷劉同的話:“什麽?你是蘇塔的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劉同。”

“什麽?”

“我叫劉同。”

“我怎麽沒聽過?”

“他沒有提起過我嗎?”

“蘇塔他在哪兒?”

劉同瞥了薛菲一眼,笑說:“電話裏不方便說,咱約個地方見麵吧。”

“好,什麽地方?”

“你在哪兒,我可以過去找你。”

“咱們在海角路上的蝸牛咖啡廳見。”

“沒問題,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蘇塔的父親問:“警察同誌,您為什麽要騙她呢?”

“叔叔,蘇塔的屍骨還在我們隊裏,等調查結束後,我再聯係您,到時候我會派人把他送回來。”

老人哽咽道:“我和孩子他媽能去看看他嗎?”

“假如你們想去,當然可以。”

“謝謝你們。”

在去往蝸牛咖啡廳的路上,薛菲說:“真沒想到蘇塔竟是獨生子。”

“常年不回家,可見他和父母的感情應該不會太好,但他帶著雲露回家說要結婚,說明他心裏還是有父母的。”

“隻是可憐這對老人了,這些年他們也一直在找蘇塔的下落,**那一打打鞋墊,都是他母親一針一線給他勾出來的。”

劉同望著公路旁蔚藍的海平線說:“我突然想起了蔣局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人嘛,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麽一段迷失的經曆,隻不過有的人迷失了還能回來,有的人就沒那麽幸運了。”

劉同和薛菲趕到蝸牛咖啡廳時,雲露已經在木桌旁等候多時。當劉同問她是不是雲露時,她迫不及待地反問:“快告訴我蘇塔在哪兒?”

“別著急,坐下慢慢說。”

“我怎麽能不急?”雲露的長發披在肩頭,眼眶裏都是淚光,“我找了多少年你們知道嗎?”

薛菲說:“我們的答案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什麽意思?”

“他死了。”

雲露雙腿一軟,跌回身後的沙發,呆呆望著薛菲說:“這不可能,他是不會死的,他那麽厲害怎麽會死呢?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警察。”

“你們騙我來是想抓他吧?”

“他真的死了,屍骨就停在我們隊裏。”

“我不會上你們的當,對不起,我要走了。”

劉同說:“二〇一一年聖誕節晚上,他和費小兵開車去峨山嶺上的觀海亭,從那之後就失蹤了。二〇一二年繁花大學地質學院的幾個學生,在峨山嶺勘察地質時發現一具屍體,最後被黑樹村村民埋進村西頭的墳地。蘇塔在緝毒隊有案底,並留有他的DNA樣本,經過和屍骨DNA比對,完全一致。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可以帶你回隊裏看檢驗報告。”

“不會的,他不會死,我不信!”

“我們不會問你蘇塔在哪兒,也不會讓你幫我們聯係蘇塔,因為他已經死了。”劉同說,“今天來,隻是想問問你了解蘇塔多少。”

“他真的死了?”雲露淚光閃閃。

劉同點頭:“真的,沒必要騙你。”

“他是怎麽死的?”

“目前還不知道,但他殺的可能性比較大。”

“一定是那個姓沈的老板。”雲露突然說。

“什麽?姓沈的老板?你怎麽知道的?”

“蘇塔曾經和一個姓沈的老板簽過一份合同,我看過。”

“什麽內容?”薛菲問。

“大致是說,假如蘇塔幫他做掉一個人,他就給蘇塔兩百萬,並且會在未來的生意往來中給予最大的幫助。”

“你知道蘇塔是做什麽生意的嗎?”

“進口洋酒。”

“你被他騙了,其實他一直在販毒。”

“這我知道,他也對我說過,但是自從向我求婚之後,他答應我再也不會碰那東西。至於那份合同在被我發現之後,我罵過他,他也答應我不會再

印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劉同說:“但是他做了。”

“什麽?”

“他殺人了。”

“誰?”

“一個律師。”

雲露哭了起來:“他為什麽?”

薛菲遞出紙巾:“你冷靜一下,請你好好想想,那份合同上有沒有沈老板的簽名?”

“沒有,上麵隻有手指印。”

劉同問:“那你怎麽知道是姓沈的老板?”

“蘇塔說過,否則我也不知道。”

“合同現在在哪兒?”

“他當著我的麵兒燒掉了。”

劉同兩眼一黑,歎息道:“關於那個沈老板,他還說過些什麽?”

“沒有了。”

“蘇塔失蹤那天夜裏你在哪兒?”

“那天我身體不舒服,他說他和朋友出去喝酒,我沒有去,一直在出租屋裏等他。”

“他一直住在你那兒嗎?”

“對。”

“他有沒有別的住處?”

“沒有。”

“那他留下來的東西裏,有沒有什麽特別的物件?”

“除了一些衣服之外,別的也沒什麽了。”

“我們需要你把那些東西全部移交給我們,可以嗎?”

“可以。”雲露擦著眼淚說,“我能去看看他嗎?”

“他隻剩一副白骨了,你想看嗎?”

“我想。”

“好,今天下午你去公安局刑警隊找一個叫何落的人,他會帶你看。”

“謝謝你。”

離開蝸牛咖啡廳,劉同和薛菲回到車裏,開了很久的空調,溫度才勉強降下來。劉同說:“那個陌生電話說對了,蘇塔應該是受人指使的。”

“難以想象,沈斌這樣的人竟然會做這麽下流的事情。”

“是啊,那老家夥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有幾個人能想到呢?”

劉同剛點了支煙,正準備打開車窗,兜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何落,怎麽了?”

“我們找到費小兵的老婆了。”

“在哪兒?”

“就在星源鎮。”

“地址發過來,我現在就過去。”

“好的。”

薛菲問:“怎麽了?”

“何落他們找到費小兵的老婆了。”

“太好了,咱們現在隻有費小兵這一條線索,假如能找到他,許多事情都會真相大白的。”

“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他們能滅了蘇塔,同樣也能滅了費小兵。”

“照你這麽說,他們為什麽不殺了程英達?”

“因為他們知道程英達不會對他們產生威脅,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關於蘇塔和費小兵當晚的遭遇,我認為隻有兩種可能:第一,蘇塔是費小兵殺的,這是典型的黑吃黑,不過從程英達的口供來看,事發當晚是蘇塔接了一個電話,這才讓費小兵去開車的,所以就算是費小兵殺的人,那也很可能是受人指使;第二,蘇塔是沈斌殺的,為什麽要殺他,因為隻有死人的嘴不會亂說話,我並沒有對費小兵活著抱太大的希望。至於不慎墜亡的說法,我很難認同。昨天我打電話問過景點的管理人員,他們說峨山嶺的觀海亭早在二〇〇九年的時候就在南側的崖壁上安裝了不鏽鋼的防墜網。這種設備至少可以承載八百公斤的重量,它自崖壁向外延展的長度將近四米,並向內傾斜。假如是不慎墜落一定會掉在網上,而不是直接越過防墜網掉進山穀。”

“假如費小兵真的死了,那就真成死無對證了。犯罪現場是露天的,而且經年已久,根本就很難再找到蛛絲馬跡。”

“那就隻能再想辦法了。”劉同問,“對了,那個騎摩托車的人查得怎麽樣了?”

“那家夥好像對市裏的監控設備了如指掌,技術組隻跟了一條路就沒再看見他。”

“他的車上有牌照嗎?”

“不僅沒牌照,車身上還套了一層類似於塑料的東西,偽裝得簡直無懈可擊。”

劉同緩緩吐出煙霧:“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