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秀枝走了,我們多數人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這其中最有情緒的可能是我。
甚至她的名字以後也要被改掉,當然,連同她的姓氏也一並不複存在。
從此以後,秀枝的名字和姓氏再也連接不到一起。
那天,我蹲在我們家大門後麵,碩大的木門被我掩上,同時也把我自己藏進了院子裏。我把比我還高的門閂橫插上,氣哄哄地坐在水泥台子上,感到無所適從。
我懊惱地看著秀枝從我們家門前走過,走向那條駛過長途汽車的公路。
第二天,我拿起我爺爺砍木頭的小斧子,砍掉了秀枝種下的那棵樹。
我娘覺得我絕情,其實我隻是想讓自己好過點。
可是那棵柳樹在第二年依舊發了芽,到現在依舊結結實實地矗立在我家的門前。
那天,秀枝還是來到我們家門前,對著門說:“我要走了,明年回來的時候還給你帶毛桃吃。”
其實她比我還清楚,她再也不會回來了,甚至再也不會和我們產生聯係。
2
第一次見到秀枝。
那年我五歲,秀枝六歲。
秀枝是我大娘弟弟家的小女兒,二十年後,估計我大娘已經忘了她還有這麽一位侄女吧。
那年我無意中聽到大娘給我娘說:“他五娘,我那苦命的侄女今年輪到我養活了,那孩子命苦,來我們這邊了,就讓你家虎子多帶著玩。”我小名叫虎子。
那一晚,我娘給我爹說了秀枝爹媽的事情。
秀枝的爹是先去了的,因為胃癌。秀枝的媽媽,第二天就走了,喝了農藥。秀枝的爹媽在我們隔壁的一個鎮裏,可能是我到目前為止認識的所有人中最恩愛的夫妻。
我大娘常常哭著罵,說:“你們兩口子倒是去那邊在一起了,可憐這幾個長得這麽好的孩子。”大娘一旦哭起來就沒個頭。
秀枝他們那個鎮叫川鎮,是我們縣十九個鎮中地勢最低的,也是除了縣城洛城外最富有的鎮,“那邊的女孩子美得天上都沒有”,這句話是我們那邊老輩人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