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畢敬夫自從那日得獎之後,頓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起來,成日家無論上講堂下操場時,總覺神魂忽忽,似乎心中有許多幹不了的事,許多說不盡的話。仔細想去,卻又無事要幹,無話可說。平常以為可信可靠最知己的朋友,到得此時,方才知道並不足信,並不可靠,也並不足稱為知己。要尋知己,除非前日用纖纖玉筍替吾戴冠冕的那可憎才[28],就這臨去秋波那一轉,已顯得與吾知己到萬分。然而伊人不見,奈何奈何?
於是平常最注意最希望的品行分、勤惰分,也竟置諸腦後。有時身子上了講堂,魂兒卻沒有到,甚至連課本都忘記帶上堂來。坐了一個鍾頭,啷啷的鈴聲響了,便隨著眾人到別個講堂。可怪近來各教習的聲音,不知怎樣也低得多了,他連一句都聽不清楚。幸虧他往常勤勉,老招牌就如稻香村的玫瑰瓜子、長生橋的良鄉栗子一般,在教習眼睛裏看來,竟是不好也好的了,所以在講堂裏,尚不難將就勉強塞責。
隻是下得講堂之後,踢球呢,似乎沒有意思;練運動呢,又覺得肌肉漸漸地瘦了,血氣漸漸地衰了;給同學談話呢,卻想來想去無一人好說心裏無限的話。往常最喜歡在草場之中、樹蔭之下,約二三同誌同讀互講,如今卻覺非得睡著讀不行了。
一躺下來,卻又不能讀書,四肢間一時大冷,一時暴熱,心裏左不是,右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往往仰天長歎道:“吾而今方知愛情的能力,吾畢敬夫雖有十分勇氣,也是拗它不過的。但是如今必須想個法子,如何退了這愛河情波方好!”
這日正是星期,男女兩校學生同到禮堂參神禮拜。畢敬夫此次不比從前了,從前,罵人偷看女學生,此次自己也免不得犯這個毛病了,而且大看特看,不顧他人惹眼,他隻呆子似的一眼不霎看著那女學生;那女學生呢,莫說她玉貌傾城,便這鶯啼嚦嚦的讚神歌聲,已足把畢敬夫的魂魄勾攝去了。唱完了歌,果見她也心心相印,沒精打采地向畢敬夫臉上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