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的全世界錯過

姑輩愛情

字體:16+-

我在浦東一家酒店吃飯,忽然想起六姑 父。

確切地說,他是我第一個六姑父。上海人,家住浦東,姓江,做一份替代性很強的工作,長得絕不符合外貌協會的標 準。

我第一次見他是某年過 年。

當時我們一大家子聚在一張圓桌前,他是遠客,又是嬌客,坐的近乎主位,他的新婚妻子,我的六表姑,就坐在他旁邊。他倆不停地接受來自各個角度、不同輩分的人的敬酒。每次站起來,坐下去,他都要對眼前人說一句,“來我們上海 玩”。

說得次數多了,我們小孩子就笑。等席間上來一碟熏魚,他指著,“來上海,上海的熏魚好吃”,我們終於哄堂大笑,並集體學他把“吃”發成“ci”音。

六姑有點窘,拉他衣角,又耳語幾句,他臉紅了,從此不提“上 海”。

但他對上海的優越感仍無法掩 藏。

也是,不是上海,六姑怎麽會嫁給 他?

六姑是這個皖北小鎮上的一朵花,之前雖在街頭賣餛飩,一雙手全是皴裂的口子,臉上卻隆重地搽著電視廣告裏重磅推出的“永 芳”。

她心比天高,任鎮上一多半的青年主動示好,也不為所動。最終,由遠房親戚介紹、斡旋,成就了這樁婚 事。

但那時的我並不知 道。

我挑頭把“吃”念成“ci”時充滿惡意:眼前這個長臉、大眼袋、厚嘴唇、麵色灰敗的男人怎麽看都和六姑不般配。他隻比六姑大六歲,但十足像個中年 人。

那時的我更不知道,六姑為這一天已準備很 久。

她打點行裝時,把能扔的都扔了,卻鄭重裝上一冊剪摘本。本子裏貼著她從舊雜誌裏搜集來的漂亮衣服、精致家具,這大概是她能想象的、最好的、要賭的未 來。

她做這些時,江姓姑父就站在一側。如果說六姑對新生活的喜悅是蓄勢待發前的平靜,他則有些手足無措,他含情脈脈、不住重複:“不帶了,不帶了,去上海買,好的 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