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關頭望著遠去的丹增喇嘛歎氣: “哎,這喇嘛圖個啥?被人冤枉了還不趕緊跑,尋什麽秘寶?人生地不熟的,我看夠嗆!我啊,哪也不去,就守著我這一畝三分地嘍!”
“是啊,您可不能亂走,萬一在路上犯了大煙癮,上哪淘換去?”大頭笑著打趣兒。董無忌摸著胸前的小銀筒心裏空落落的,一直跟使勁兒在丹增肩頭蹦跳的猴兒招手。
大頭問:“您別含糊啦,到底想起來沒有?那地界是個什麽所在?”
老關頭揣起袖子搖搖頭:“這事兒諸位得容我兩天。您琢磨啊,承德府別的不多,就喇嘛廟多,您問的又是幾百年頭裏的地方,到底在不在還兩說著呢!這麽著,容我點工夫好好想想,不是我拿大吹噓,這檔子事兒,承德府凡是活著的,除了我,別人還真不明細!”說著話他盯著董無忌鼓囊囊的褲兜,有點抹不丟兒的臉紅。
董無忌會意,立馬掏出鈔票順手塞給他一把,囑咐道:“關爺,老話說一事不煩二主,我瞧得出來,您是場麵人,我們兄弟的安危禍福可全靠您了。我們還得在承德住幾天,再來找您?”
“嘿嘿,不敢!小爺,我也跟他們叫您一聲爺,您夠份兒!好啦,包我身上。您不用來這兒,偏街陋巷的,您想找我就到上宮門外都統
府大街街裏,我在那兒有個小煙攤,街麵上人都認識我,準能找得著!”老關頭露著黃板牙握著鈔票,笑得皺紋都開了,一個勁兒道謝。
看看天色已晚,仨人回了都統府大街的警備大隊。收拾好宿舍的周少鵬早等急了,見了仨人狠狠訓了一頓。董無忌肚裏暗笑,也沒好意思跟他吵吵,晃悠到鄭隊長那院,跟剛醒了酒的他打了個招呼。鄭隊長自然不敢怠慢,又請四人吃了頓豐盛晚飯。眼瞅著快七點了,幾人才回了宿舍休息。
說是宿舍,其實就是一間西廂房,擺了四張破木床。勤務兵倒是很巴結,又是送茶又是送熱水,暖壺毛巾鋪蓋都是新的。別人倒還算了,董無忌瞅著黑漆漆的屋子和簡陋的鋪蓋,發了少爺脾氣,邊打哈欠邊埋怨:“好嘛!這狗窩真夠勁兒。老鄭也忒小氣,外頭大旅店那麽多,咋把咱們安排在這兒住!真是的!”
“這是我請他安排的,住兵營裏最安全!外麵萬一出點事怎麽辦?”周少鵬一臉不滿,“咱們是在調查案件,不是旅行。請收起你的少爺脾氣。”他脫了外衣,白襯衣襯得身材挺拔勻稱,濃黑劍眉,目光陰沉的問,“你們一出去就是半天!到底在幹什麽?我們是來……”
“得了得了!去哪兒你管得著嘛!在這兒找不自在呢?大頭、小伍哥,甭搭理他!”董無忌懶洋洋躺在**,雙手墊在腦後。小伍端茶倒水鋪床忙完,趕緊端了盆熱水,給他脫了鞋,讓他把腳泡進熱水裏,輕輕揉搓。
“讓他自己洗!”周少鵬頂看不慣董無忌這副少爺羔子模樣,扔了毛巾過來,死死盯住他半晌。
冰冷刺人的眼光看得蹲著的小伍都有點懵,訕訕笑道:“周處長別生氣,我們小爺打小就由我伺候,習慣了。”
董無忌閉眼一梗脖子:“伍哥,甭搭理他。怎麽?你看不慣?!”
“不習慣!我沒時間跟你鬥嘴玩!咱們來了承德一整天,你都在幹什麽?”
“看不慣就閉上眼!誰請你看了?”董無忌冷笑道,“就憑你?傻不唧唧木樁子似的差點叫人家攆出去,你查個屁!”
“你!”周少鵬眸子裏射出兩道寒光,說來也怪,就他這地位、手段、功夫,等閑人見了都得矮三分,可不知咋回事,麵對這個少爺羔子,竟像金剛掌打在棉花堆裏,不僅嚇不住這個年紀輕輕的少爺,還老是
自己氣得一塌糊塗。
“得啦得啦,小爺,你甭氣周處長啦,沒瞧他也急著呢。咱們自己人可別亂了!”大頭一通和稀泥。
董無忌這才閉眼不言語,小聲嘀咕:“我犯不上,為了這事兒跟個兵痞子又笑又說應付半天,我不累?周處長,有話趕緊說吧。”
周少鵬平緩了一下,端坐了說:“對不起,小董先生,我不該衝你發火,你的方法很……不錯,鄭隊長已經答應,提供我們去圍場需要的地圖、馬匹和給養,至於從行的警衛,他不方便直接派警備隊士兵,可以叫警察總署出麵。這幾項我還是很滿意的,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就啟程!”
“明天?!”大頭接過小伍遞過來的熱茶喝了半杯,咧嘴大驚,“這麽急?”
周少鵬點頭說:“對!我們不能耽誤了,時間拖得越久,越難確保考察團人員安全。”
迷迷糊糊的董無忌打了個大哈欠:“我的周大處長,你又來了。我問你,檔案裏說的‘廟裏的宮殿,宮殿裏的廟宇’在哪兒啊?好嘛,你一聲令下,請問你知道圍場多大?離承德多遠?裏頭山水形勢如何?都有什麽險惡之處?”
“這個你難不倒我,這幾天我都在認真思考此事,熱河圍場……”周少鵬如數家珍剛要說數據。
董無忌道:“求您了周處長,別滿肚子官司啦,讓我先睡會兒吧。兩天!咱們再休息兩天,等打聽清楚了‘廟裏的宮殿,宮殿裏的廟宇’咱們再去圍場。”
周少鵬看他那副少爺羔子樣兒,皺眉輕歎一聲隻好閉了嘴。不知過了多久,夏蟲嗡鳴中隱隱約約夾雜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董先生?周處長?”周少鵬立即起身,聽出門外是大胡子馬弁的呼叫。
“什麽事?”
“鄭隊長請董少爺和您趕緊過去,有緊急情況!”
周少鵬心知有變,立即穿衣起身,叫起迷迷糊糊一臉不樂意的董無忌,拉開門出來。董無忌打著哈欠埋怨:“還叫不叫人睡覺!”他揉了揉眼,衝也想出來的大頭說:“你和伍哥等著,看好了咱的東西。”
幾人轉了倆彎走到正院,萬籟俱靜,除了隱蔽的幾處崗哨,寬敞
的院落裏一片漆黑。鄭隊長摸著小黑胡來回踱步,一旁站著個瘦高挑有點駝背的中年漢子,正點頭哈腰一臉諂媚地笑。
“兄弟!周處長!咱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太巧了,今天中午傳達了命令,警察總署半夜就有了你們考察團的消息。”鄭隊長一板一眼說完,一指中年漢子,“這是警察署的王署長,專管咱們這旮旯治安,是他的手下發現的,咱兄弟一邊走一邊聽他匯報。”
“有消息了?!”董無忌目瞪口呆,這也太神了!怎麽半天工夫這麽快?
“王署長,有什麽情況請盡快說。”周少鵬十分沉穩。
“報告董少爺,不、不對,報告董先生!”王署長揮手敬禮,他長著一張長條葫蘆臉,八字眉煤球眼,下巴跟個大鏟子似的,一說話就哆嗦,“請跟我來。”他十二萬分恭敬地伺候幾人上了車,才說了原委。
原來王署長是奉軍的一個連長,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做上了省府的警察署長。他手下警察雖然不少,各縣府的警察分局也歸他管轄,他卻大事不敢管,小事不願管,畢竟上頭還壓著警備大隊和省府。他也樂得中飽私囊,尋花問柳,販點熱河有名的大煙土賺錢,平日裏不過給上頭當碎催。
前幾天接到尋找考察團命令,這幫子老官油子並沒當回事,那麽大的熱河省,光圍場附近就上千裏地,找人,上哪兒找去?反正又不是張大帥、虎將軍失蹤,派幾個人隨便走走過場,給上頭說沒找著也就應付過了差事。誰知今兒接了鄭隊長的緊急命令,王署長慌了神,張大帥、虎將軍離得遠,縣官不如現管呐,他趕緊一咕嚕從煙榻上爬起來,吩咐文書寫了公事,立即傳令圍場等處各旗及各縣警察局趕緊找人。
不料發了信兒也就一頓飯工夫,他表侄兒隆化縣警察局局長就打來了電話,說是頭天聽圍場縣的警察說,騎警隊順著圍場邊巡邏時,在八道嶺發現了一個昏迷不醒重傷的文化人!騎警們不敢怠慢,想帶回圍場縣,可縣裏缺醫少藥,見這人傷勢太重,縣太爺也怕擔責任,一道命令送到了條件好點的隆化,不知道命令上說的失蹤的考察團裏有沒有這人。
王署長一聽大喜過望,這下正好能在鄭隊長麵前立上一功,便下
令叫表侄兒嚴密保護,立即連夜把人送到承德來。等這人來了,王署長兜頭一盆冷水!這還叫活人嗎?他便趕緊報告了鄭隊長。
聽他絮叨完,鄭大隊長哈哈大笑說:“老王啊,你可真給咱爭臉!老哥我今兒還給我兄弟誇口呢!行!等我升官了,咋說也把你拉上!”
“嘿嘿,多謝大隊長!我就是給您辦事的,您榮貴高升了,可別忘了咱。您指到哪兒,我老王打到哪兒!”
“人呢?”周少鵬看看王署長。他賠笑道:“人傷得很重,已經送到城裏陸軍醫院了。咱們拐個彎就到。”
夜晚的承德府很安靜,夜色沉沉,轎車大燈昏黃,周圍的黑暗裏也不知潛伏著什麽,令人心悸。
陸軍醫院在都統府大街往西,原來是一座郡王府邸。奉係得了熱河省,為了軍事需要,虎將軍特意下令拆改了王府,建成一處此地少有的醫院,專門為駐紮此地的奉係高級軍政人員治病療傷,由警備大隊負責看守。
此時正值午夜兩點半,大門口鐵柵欄兩邊的奉軍望見轎車,立即敬禮,開門迎候。等眾人到了五層樓前的住院部,胖墩墩的陸軍少校石院長早已恭候在樓前。
鄭隊長下了車就叫:“老石!你他娘又吃胖了!快,瞅瞅,這是咱兄弟!北京城來的董少爺,這位是北京警察廳刑事調查處副處長周少鵬。這位是咱老鄉,日本留學,也去過德國,承德陸軍醫院院長,老石,叫他石胖子就行!”
“歡迎!董少爺,周處長。隻是太不是時候,嗬嗬。我剛為送來的傷員進行了全麵檢查和初步治療,遺憾得很呐。”石院長看他倆這麽年輕人,有點冷淡。
“人死了?!”來不及寒暄,周少鵬聞言一驚。
“不、不,你要相信我的醫術,不比你們的調查手段差。你看看就知道了。”石院長擦擦頭上的熱汗,說著一口流利不帶東北味的漢語,客氣地衝董無忌伸出手,“哦,董少爺,不知你怎麽跟鄭隊長交上了朋友,哈哈,你跟我兒子差不多年紀,比他更俊秀!歡迎你,請進。”
董無忌瞅著他酒桶似的身材,伸手碰了下他的手說:“我這種長相到處都有,算不得什麽,您這身材能做到少校才是奇跡。”
“哈哈哈哈,一個奇跡,你說得對。我在日本待了十幾年,回國
後在北京城待過幾年,咱們中國的美食確實令人發胖!”幾人進了大樓,到了三層,樓道裏來來往往全是忙碌的醫護人員。
“這個傷者很奇怪,”石院長皺皺眉,“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自己都不相信傷到這個程度的人,會活著。”
周少鵬問:“請問,他是什麽傷?”
“複雜,極其複雜,實話說我在醫學界半生,大概是第二次見到如此奇怪的傷者。”石院長笑著看看疑惑的董無忌,“董少爺是不是想問第一次在哪見的?哈哈,我會告訴你的,那是另外一件極為怪異的往事。請!大家請安靜一點。膽小的先生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門開了,四白落地的病房很大,一瞅就是高級病房,醫療設備看著也比較先進:氧氣瓶、心電圖儀器和大大小小的瓶子,像被檢閱的軍隊一樣整齊有序地擺在三四輛推車上。
董無忌本來就膽小,被石院長一提醒,故意落在後頭隔著周少鵬、鄭隊長、石院長的肩膀往裏瞧,可前頭的王署長太高,又左右搖晃著,他便慢慢踮起腳湊了過來。剛踮起腳,就聽眾人無不倒吸涼氣,閃目觀瞧:白色被單下,蓋著個不到四尺長的條形物,腦袋上裹的紗布像個大馬蜂窩包著大半張臉——如果那算臉,一隻眼露著個黑洞洞的窟窿,眼珠兒不翼而飛,另一隻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睜開,竟是一條細縫兒!
“他的四肢很奇怪,非常奇怪,請注意看。”石院長慢慢揭開了被單。董無忌往前一伸脖子,等看清了便發出“啊”的一聲慘叫,登時昏了過去。
“董少爺!董無忌!無忌!”董無忌睜開眼對了焦,眼前是一臉焦急的周少鵬抱著他連聲喊叫。石院長不慌不忙地用酒精給他擦拭額頭和腋窩,王署長端著杯熱水一臉諂媚,而鄭隊長卻背身在研究**的人。
“你太緊張了所以導致受驚,董少爺不要怕,在醫生眼裏,這算不得什麽,就當是看一種人體更加奇怪的表現。來,喝點糖水。沒有加鎮靜劑,你的脈搏很正常。”石院長安慰道。
“你感覺怎麽樣?”周少鵬急問。董無忌搖搖頭,躺在溫熱強壯的懷抱裏舒服得有點想睡,猛然想到自己一個大老爺們被這麽抱著,太不好意思,立馬努著勁兒要起身,身子一軟又癱了,便沮喪地說:“扶我坐起來,咱可沒那麽嬌貴!”
董無忌喘了幾口粗氣坐起來,兀自頭暈,怕被人笑話,喝了口糖水問:“石院長,你、你確定這是個人?”
“沒錯兒!是人。兄弟啊,你膽兒太小啦!戰場上這路人見得多啦!來,瞅瞅。”鄭大隊長似乎有些幸災樂禍,舉著手裏一張殘了的小藍本晃晃說,“證件上有,他就是你們要找的文化考察團的團長、北洋大學教授張文達先生。”
董無忌被周少鵬、石院長架起來,壯著膽忍著巨大的驚悚,再次走到了病床前。被單下的細長條確實是人體,上麵的衣服早已被剪掉,長度不到四尺,像隻大蘿卜被扔在蒸鍋裏蒸幹水分又晾曬好久似的,完全成了幹巴條!皮膚表麵也不知是塗抹了藥物還是原來的樣子,呈現出一層灰綠色的稀糊狀,長滿了密密麻麻深紫色麥粒大的膿包,看得人毛發森然,直起雞皮疙瘩。有些膿包已然像天花一樣飽滿,漿汁躍躍欲出,頂出星星點點的紫黑色膿漿。石院長饒有興趣地用棉棒輕輕一碰,漿液流出,頓時散發出一股令人欲嘔的腥臭味。
董無忌捂嘴強忍著,再看張文達的四肢:兩隻胳膊也像身體一樣收縮幹枯縮小了好幾倍,像兩根麥稈啷當在肩膀兩側,早已扭曲變形。兩隻手大小、顏色仿佛醬雞爪子,時不時還輕輕**一下,上麵也滿是麥粒大的灰綠色膿包。左腿跟兩手一模一樣,右腿正常點,縮得不是那麽厲害,也短了一截,上頭沒有膿包,而是布滿了灰蒼蒼的毒蛇花紋狀的褶皺,令人頭皮發麻,觸目驚心。
這麽個奇形怪狀的“人”,簡直分不出男女老少,隻有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石院長蓋上被單道:“幸虧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不然肯定會以為是《聊齋誌異》裏的佝僂鬼嘍。哎,這種傷太怪異了!剛才我們的醫生和護士被嚇得簡直要瘋了。”
周少鵬沉思良久,讓王署長退了出去,看看董無忌一臉驚懼之色,轉頭問石院長:“石院長,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談一下嗎?這裏的環境……”
鄭隊長打著哈欠說:“老石,兄弟!你們聊吧,我就不摻和啦,回去抽兩口就睡了。有啥事打電話聯係。老石,我這兄弟你可照顧好嘍!”說罷他出門拉著王署長回去抽大煙了。
跟隨石院長進了辦公室,等喝了兩杯熱茶,董無忌才緩過神。
石院長和氣熱情,倒是不拿大,看看一臉肅然的周少鵬和不安的
董無忌,緩緩說:“按常理說,無論是日常還是戰時,傷者無非是燒燙傷、槍傷、打傷、撕裂傷、骨骼傷等等,它們都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但是這位張文達先生卻很奇怪,非常奇怪……”石院長皺眉想著形容詞。
“哪裏奇怪?”周少鵬探身問。
“他身上,哦,也就是表皮皮膚,沒有任何人為的傷口傷痕,沒有中毒痕跡,我們所知道的毒素,沒有一種會對他造成如此傷害,他的內髒器官卻已經幾乎完全衰竭,變成這副模樣。按照常理說,他早就該沒有了生命體征,可他還活著!除非……”
“除非啥?”董無忌神色驚悚。
“除非他不是人。嗯,或者說他不是我們一類的人。”石院長自顧自點了煙,笑道,“醫生吸煙是不好的習慣,可惜我在想事情的時候喜歡抽一支。”
周少鵬倒吸口冷氣,忙道:“可從證件上來看,他確實是張文達教授。”
“周處長,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說的是按常理說,他當然是人,我們救治他的時候,用的藥全是給人用的,很有效。他的求生意識很頑強,你們看到他的昏迷,是我為他用了鎮靜劑的效果。他被送來時,還比較清醒,隻是不會說話,隻能大喊大叫,那樣的慘叫大概隻有在噩夢中才會見到吧。但是我至今搞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和創傷,才能讓他變成這樣子,所有已知的傷情沒有一樣符合。這才是最棘手的。”
“還有救嗎?他的大腦怎麽樣?”周少鵬恢複了冷靜問,“我的意思是,他還能說話或者寫東西表達他的真實意思嗎?”
“可以,要等他的傷情安定一些即可。除了他的傷情比較怪異,還有一點,就是他身體的變異和那些令人惡心的皰疹。我們可以確定他的內髒在不斷衰竭,但是他的四肢變異以及那些皰疹,更令人頭疼,也就是說直到現在我們也無法確定是什麽引起了他四肢的變異和那些皰疹,他的內髒衰竭跟他的四肢變異、皰疹之間有沒有聯係。那不是天花,不是水痘,不是梅毒,不是已知的任何皮膚病……”
石院長聊了半晌。董無忌偏著頭想了很久,忙問:“石院長,如果不能用現在已知的醫術解釋,那麽是否是什麽法術或者魔咒造成的呢?”
他大笑道:“哈哈哈,真是少年特有的奇思妙想!董少爺,您該去寫小說,太異想天開了。那是迷信,法術怎麽會讓人變成這副模樣!”
周少鵬狠狠鄙視了一眼董無忌,要求去檢查一下張文達教授身上的物證。他眉頭緊皺,望著幾件東西沉默不語:一個沾滿灰土被燒殘了的皮夾子、一個扭曲變形的金戒指、一套破爛不堪野外旅行穿的深色帆布服、一支裂了的木頭鉛筆和那本殘了的證件。上頭的黑白照片已經被泥水沾染得模糊變形,好似地獄裏的惡鬼。
“這能看出什麽來?周處長?”董無忌有點無聊。
周少鵬搖搖頭:“石院長,這些都是原始物證嗎?這些東西都是真的,我想我們更應該立即去圍場了,如果張教授都是如此慘狀,我真為其他考察團隊員擔心!”
石院長淡然一笑:“他們送來的就是這些東西,一樣不少。不過我同意小董少爺的建議,應該等張教授醒來後,問一問狀況,不然你們真不了解那裏的地形。”
董無忌忙問:“石院長去過那兒嗎?”
“沒有,聽說那裏是以前大清皇帝打獵的地方,太遠了,有馬匪出沒,我這個醫生可沒有打獵的興趣。”
周少鵬憂心忡忡:“石院長從專業角度說得很對,我在學習人體解剖時也沒見過這種慘狀。不過事不宜遲,我們可以分開。這樣,小董先生你在承德府跟大頭、小伍兩位守著張先生,我可以帶人單獨去圍場。”
“你可算了吧!周大處長!”董無忌有些激動,“就你那直筒子脾氣,別還沒到圍場先把自己丟了!不成!咱們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甭想單獨行動!”
石院長笑了:“兩位,別急,最遲明天下午,張教授就會醒過來,不會耽誤你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