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眾人眼睛適應了廟宮裏的光線,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大院足有五畝地大小,單簷歇山頂正殿五間,飛簷殘破,琉璃落色,矗立在簷角的蹲簷獸缺頭少尾,配殿各三間,早已坍塌無存,零落的青磚瓦礫堆成了小山,被密密麻麻的藤蘿包裹得嚴嚴實實。滿地青磚酥裂崩毀,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各色野草拱出腦袋,七零八落的各色殘磚斷瓦和不知名的燭台、腐爛的箱籠、沾滿泥灰的瓷碗瓷盤、看不出什麽材質的供器,撒落得到處都是。看起來,四周原來的牆壁很高,此刻卻塌陷得隻剩牆基,外麵繁茂的植物順藤擁來,交織成草洞草攤。鍾鼓樓也成了一堆瓦礫,一口碩大的銅鍾泛著黑紫色的暗光,在灰土藤蘿裏任由歲月侵蝕。
院子中間,果然是一方兩畝大小的池塘,殘垣斷壁遍地碎石殘瓦,地下瘋長的野草夾雜了紅黃紫赤的不知名野花肆無忌憚舒展著身軀,幾株醜陋老樹盤踞在旁,樹底下還有被潮濕氣熏染出的一簇簇異常鮮豔五彩斑斕的蘑菇。
說是池塘並不準確,看樣子,原先水源充足時,應該是處清澈流
動的小湖泊,地下隱約可見殘存的石砌成的水道掩映在枝蔓下,濕潤而斑駁,像極了京城西郊玉泉山引水到圓明園那種細細的石頭溝渠。如巨蟒般糾纏的藤蘿瘋長肆虐,遮蓋了大部分池塘,裏麵並沒有多少水,黑乎乎綠油油結了一層腥臭撲鼻黏糊糊的爛泥。
此刻那輪又大又圓的明月終於從雲層後顯露出真身,銀輝玉宇,揮灑大地,周圍如同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水塘中,一些奇形怪狀的骨頭半隱半現其中,有些長了綠油油令人惡心的綠苔,有些沉在泥中,隻露出個小小的腦袋,還有些與爛泥一起烏黑酥爛,縱橫交錯不計其數。眼前的情景唬得董無忌倒吸了口冷氣,他小心翼翼瞪眼細細查看,半晌也沒瞧出到底是人是獸是牛是馬,不知是無意間偶然闖入這裏,還是被什麽東西啃噬而死。驀地,他心裏湧上一股不安。
眾人順著青石板道路往裏瞧,似乎大殿後院還有一兩進深,碎石殘瓦遍地堆積,死寂一片,顯得四周更加荒涼破敗。大頭很緊張,提著機頭大開的雙槍,小聲問:“周處長,這是什麽骨頭?”周少鵬靜靜看了片刻,頭也不回說:“有鹿骨、牛骨、狼骨和狐骨,喏,那一節一節的好像是蟒蛇骨,還有……”他頓了一下:“人骨。”
“人、人骨?”董無忌立即冒了汗。
“碑!石碑!”大頭失驚張怪地一叫喚,嚇了眾人一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在水塘左邊不遠處,果然出現了一座眾人腦海中熟悉的巨碑:一丈五尺高的石碑又厚又高,底座的贔屭足有四尺高,在月光下栩栩如生,透著大清王朝時期那種得意威嚴與安逸昂揚,刀法大氣古樸。上頭字跡殘損斑駁坑坑窪窪,爬滿了藤蘿枝蔓。碑帽還算完整,兩條五爪巨龍盤繞著中間貼金篆字。盡管金漆剝落,殘損的金色還是星星點點彰顯著它的至高無上。
“小爺,您快來瞧瞧啊,這是啥時候的,有啥說頭沒有?”大頭直嚷嚷。董無忌早到近前,小伍不含糊,用大頭送的利刃劃開密密層層的枝蔓,不多時,巨碑顯露了真身。別人都不懂,隻有董無忌上了,他想起會賢堂看的影像裏,那個大鼻子費教授上躥下跳,便咬咬牙也被小伍托著,一邁步上了碑座。
“禦製”碑帽上兩個碩大的篆字他認得,下頭的字是從右往左豎著讀的繁體,一看筆鋒他噗嗤一樂:能把董其昌、趙子昂兩位名家筆體融合成軟綿綿爛巴巴富貴風流體,寫出來到處招搖過市的,除了臉
皮厚的乾隆爺自然沒別人。
“怎麽了?小董少爺笑什麽?這碑是費教授影像裏的那塊吧?”周少鵬不明所以。
“沒錯,您呐。”董無忌皺眉端詳,嘴裏念叨,“在會賢堂就沒瞧真著。我瞅瞅,這刻的是:皇天眷佑,我國家顯謨盛烈,聖聖相承,武功威震,遠邁前代。太祖太宗肇基東土,世祖混一寰宇,夙興鼎固,我聖祖仁皇帝神武英睿,立君師之極,大德廣運,如日如天,首建圍場,親巡塞外,肄武綏藩,本非為遊獵之幸,乃彰經文緯武之誌,扶綏外藩之德矣……朕敬天法祖,纘承丕基,克享大位,未敢一日忘懷……是事以記之……康熙二十年秋,聖祖仁皇帝大駕親幸木蘭圍場,於伊遜哈巴齊圍內,偶遇異獸……當事時也,天降血雨,雷電四野,有蒙古勇士為異獸所吞,臣僚驚悚,龍顏震怒,聖祖仁皇帝神威鎮遠,萬乘浩**,振軍前驅,異類當即伏地叩首,恭迎大駕,不敢為亂……聖祖仁皇帝念茲虔誠降服,歸於王化,特遣使禦賜封號曰:敦仁鎮遠神,立廟祭之,命其世守此方,我大清億萬斯年,永受香火。嗣後果臣服歸命,常顯靈跡,無不真驗……每逢秋獮,風雨順遂,安穩如初,朕亦感銘,特重建廟宇,後葺行宮,鑄像以祝禱之,像成之日,頗有神跡,朕心甚悅……銘曰:唯我先祖,神武……”讀到這兒,後麵的文字實在看不清了,董無忌累得喘息良久,說:“伍哥快扶我下來,乾隆爺這文章寫得……真是老太太的裹腳布!”
“又臭又長!”大頭咯咯笑道,“小爺,得虧有你,不介叫我們瞧?等明兒也看不懂寫的啥!”
“那敢情,咱學的就是這個嘛。”董無忌跳下來有點小得意,把碑文翻譯成現代話跟大夥說了一遍,幾人連連點頭。
大頭聽完忽然收了笑,疑問道:“咱在承德府聽老關頭說典故,怎麽聽你念叨的意思,說的不一樣啊。”
“這個麽,也不算疑問。”董無忌解釋道,“正史官書裏記載的神武聖文馬屁奉承話頭,全是寫史書的文人筆下粉飾的,哪有那麽多的允文允武神聖英明?不都一個鼻子倆眼兒?孔夫子都說:‘為尊者諱,為賢者諱嘛。’”
周少鵬忙問:“哦?請小董先生說說。”
董無忌思索說:“老關頭說的和碑文記載的差不多,不過一個是
朝廷的說法,一個是民間當事人的說法而已。這碑文讓我們最起碼搞明白幾個事:這裏就是伊遜哈巴齊圍場的廟宮,康熙皇帝建廟祭祀,等到乾隆登基後,鑄造了一尊神像,年深日久,後來的外人不明底細,就以為隻有神位,他們根本沒有親身來過這兒,當然不知道神像的實情,事實上神像是有的。碑文裏寫了,有異獸,當年康熙皇帝第一次來圍場就遇上了,雖然文章裏寫得康熙神武英明,仿佛是異獸臣服,不過這事兒肯定是被美化粉飾過的,這才顯得皇帝至尊。當日確實下過血雨,這異獸仿佛有呼風喚雨招雷電的能力。至於符不符合你說的‘科學’,還是一種自然現象,我就不曉得了。康熙皇帝禦賜異獸神號之後,常有靈驗,乾隆皇帝鑄造神像後,還有神跡出現!那麽這些靈驗和神跡到底指的是什麽呢?難道他們當時就見識過這些奇奇怪怪的‘靈驗’,還是說故布疑陣在遮掩神化自己?這個我也不知道,你得自己琢磨。”
周少鵬沉思良久,搖搖頭又點點頭:“這和我的推理想法不一樣。我不信,世界上怎麽會有這些迷信類的怪物?”
“剛才咱們在外麵可是親眼見了那些被雷電劈死的屍體!難道康熙乾隆倆皇上都在撒謊?”董無忌不服。
小伍插話道:“小爺,我琢磨著撒謊倒不至於,老關頭說的是嘉慶皇帝被雷電劈死,但他扔的不是神像,是神位。”
“先別管這些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到了這兒,咱們挖地三尺,也得把這神像翻出來。對了!趁著月亮大,趕緊找找失蹤的第二撥考察團啊。”董無忌說完,就聽“呱呱”幾聲脆響傳來,一低頭,咦?幾隻拳頭大小五顏六色鮮豔無比的小蛤蟆,瞪著亮晶晶的綠豆眼兒不知打那跳了出來,腮幫子一鼓一鼓叫著慢慢跳到他腳下。
“嗬,咱們別是進了癩蛤蟆窩了吧?”大頭一樂。董無忌也納悶,一瞧這蛤蟆長得挺可人疼,蹲下身子就要抓。
“別動!”周少鵬厲聲喊了一嗓子,說:“這些蟾蜍來曆不明,很可能有毒,你不要碰。”
“倒是,咱們那的種兒可沒這麽好看。不過小爺你可小心些吧,聽說深山野嶺,凡是長得五顏六色頂漂亮的家夥,都不吉利。咱們快去正殿瞧瞧那神像在哪兒。”大頭擠眉弄眼遞眼色,他哪裏在乎什麽考察隊生死,聽說真有一尊金像,早動了心。
這年月,什麽都是假的,黃金白銀才是真的。幾人繞過髒了吧唧
臭烘烘的水塘,借著月色往裏走了幾步。前頭的周少鵬猛然站住一擺手:“停!”說完,他自己頭也不回小心翼翼踩著殘磚斷瓦走了過去。
皮靴踩得青磚地上瓦礫“嘎吱嘎吱”響,三人莫名其妙。隻見離著倒塌了一半的大殿一丈多遠,周少鵬不知發現了什麽,慢慢蹲下查看。董無忌好奇心大起,拉著小伍往前走,嘴裏嘀咕:“嘁!這人說我裝,自打找到這廟宮,他就蠍蠍螫螫神神叨叨跟中了邪似的,伍哥你說……”
話音未落,小伍眼神一震也猛然收住了腳,一巴掌捂住他的眼,附耳小聲說:“小爺,前頭你還是甭過去了。”
“又咋了?怎麽伍哥你也成這樣啦?”董無忌撲棱搖晃腦袋,誰知小伍手法很高明,就是不讓他看。大頭沉聲喊:“得啦,小伍,他也不是孩子啦,叫他見見這些沒啥。小爺,前頭又是一片死人,看見可別怕啊。”
“啥?!一、一片死人?!”刹那雙腿發軟的董少爺頭上立馬又見了冷汗,小風一吹冷颼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眼前的手慢慢滑了下去,等他模模糊糊看了個大概,登時心裏一緊,一把抓住小伍胳膊就不撒手了……
董無忌一眼望去,地上並沒有大頭嘴裏說的“一片死人”,周少鵬直立的背影遮蔽了一片黑漆漆的“黑影”,隻是那黑影太不尋常:像是一個老北京早餐常見的油炸肉盒子在熱油鍋裏炸得焦香酥脆,正出鍋時,失手不小心一下狠狠砸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滿身的肉餡兒和油脂就此深深嵌入地麵時留下的影子。
不過,此“肉盒子”並非彼“肉盒子”,貼在地上的油脂爛肉足有半尺高,有腦袋、四肢的形狀,兩隻鞋子僅剩了扭曲的銅扣,腰部也有烏亮的金屬扣子,身旁幾米大小的地麵上,散落著亂七八糟的零碎:鋼筆、手表、戒指和看不出形狀的小玩意兒。這些東西全像過了電燒了不知多久一樣,爛乎乎黑漆漆,跟它們主人差不多。
“額……”董無忌等看清了,忍了半天,還是吐出兩口酸水。他胃裏實在沒東西可吐了,顫巍巍指著地上的東西說:“周處長,這、這是什麽!”
“人。”
“人?!”
周少鵬毫無表情,點頭招呼小伍把驗屍的家什拿來開始驗屍。他
衝幾米外一努嘴,董無忌揉揉眼,瞠目結舌:地麵上橫七豎八全是屍體,躺著的、趴著的、坐著的、跪著的,形態各異,猙獰可怖。有的像這具屍體一樣,成了“肉盒子”;有的全身除了零碎飾物,竟然成了人形狀的黑漆漆齏粉平攤在地上;還有些比較完整的屍體,全都縮成了少兒大小,全身軟黑,腦袋上光禿禿的,皮肉焦爛,露出酥黑的骨頭,一臉意外的驚慌恐怖之色,身上尚存皮膚,有手掌大小的浮皮和紫瑩瑩的篆文痕跡。四處地上全有漆黑炸爛的痕跡,提鼻子一聞,淡淡腐臭氣中,似乎有點硝煙氣還未散盡。
“考察團?!”董無忌失聲尖叫,猛地撲了過來,心裏陡然一縮,疼得眼前一黑!柳教授!董無忌瞪大了眼踅摸柳教授的影子。可地上的屍體實在太淩亂,他滿臉悲慟一腦袋冷汗,嘀咕道:“大褂,柳老師穿大褂!大頭,你傻了!快、快找穿大褂的!”他一麵嘀咕,一麵瘋了一樣用手去地上抓灰燼和屍體。
“住手!小董少爺!”周少鵬極為冷峻,一把抱住大喊大叫方寸大亂的董無忌。
董無忌回頭就是一拳,然而被周少鵬穩穩扣住了手腕子。盡自拚命掙紮又哭又鬧,他哪裏是訓練有素的周少鵬的對手,被他緊緊禁錮,臉上的鼻涕眼淚倒沒白瞎,抹了周少鵬一身。
“小董少爺!你冷靜一下!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了!你在破壞現場!”周少鵬沒放開董無忌,在耳邊說,“你認真看,這些屍體裏,沒有一個穿大褂的。化成齏粉的那一具,身高和散落的佩飾都不像。聽我的,不、要、再、發、瘋,好好站到一旁去。我要驗屍了。”
“是、是嗎?”猶如夢中的董少爺呆住了,迷迷糊糊身不由己,被他一把推給了大頭。天上穹隆似無邊黑幕,潮濕悶熱,四處遠近,聽不到一絲兒蟲鳴鳥啼。董無忌渾渾噩噩失神地瞅著周少鵬和大頭在那兒忙活,那些令人心悸、帶著死亡氣息、亮閃閃的驗屍工具剛剛被擱進皮包裏,此刻又在周少鵬靈巧的手裏上下翻騰,在一具具早已沒了生命的軀體上肆意縱橫。
“小爺?您咋了這是!”小伍很不安,他以為眼前的少爺被嚇壞了。董無忌自己知道,這不是嚇的,是疼的,心裏突突跳得厲害。他萬難想象,跟自己有半師情誼,數天前還在一起談經論道、縱論古今、切磋棋藝、鑒賞古董、品嚐京城美味的柳教授,或許此刻已經變成了地
上一具靈魂離體的屍首!他根本沒經曆過這種猝不及防的巨大悲哀和傷痛,刹那的悲慟差點就擊垮了他,隨後而來的,就是惶恐和茫然無措。打擺子似的顫了很久,董無忌才慢慢恢複平靜。他抓住最後一點希望,慢慢蹭了過來,小聲問一直忙碌的周少鵬:“周處長,你確定這兒沒柳教授的屍體?”
“暫時還沒有。”周少鵬頭也不回,囑咐大頭輪換著遞工具,地上的屍體他沒有全部檢驗,因為他發現這裏的屍體也很奇怪。董無忌焦急地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少鵬再沒說話,半個多鍾頭後,他長舒了口氣,站起身摘下手套,一件件工具被他用棉紙擦拭幹淨,放回皮包。然後他這才拿起筆和本子,借著越來越暗的手電光,卻遲遲不下筆,仰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麽。看著自己一絲不苟的筆記,周少鵬心中的疑團愈來愈大,可不能跟身邊任何一個人吐露,換了個思路,他看向了董無忌。
那是一張惶恐不安中夾雜著茫然、恐懼和使勁兒裝出堅毅的臉,上麵還帶著焦急期冀、鼻涕淚痕,董無忌像隻可愛伶俐的小寵物狗可憐兮兮瞅著自己。他並不像以往那樣討厭這少爺羔子了,思索片刻安慰道:“放心吧,小董少爺。”
片刻,周少鵬又恢複了那種慣有的冷峻:“這片屍體裏確實沒有柳教授。”
“太好了!”董無忌一蹦三尺高,剛要高興,就聽周少鵬說:“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他沒有在這兒遇難,說不定……”
“沒什麽說不定!你可別烏鴉嘴!”董無忌使勁兒用袖子擦擦臉,合掌嘀咕,“我們柳老師福大命大,跟我差不多呢!伍哥,你也來聽聽。”
“屍體的檢驗細節就不跟諸位細談了,隻說一點。”周少鵬神色異常凝重,“這裏的屍體,跟外麵的屍體一樣,也應該是被雷電擊中身體,瞬間產生的強大電流與高溫造成了死亡。這一具已經被高溫化成了肉泥,骨肉脫離,脂肪融化後,沁入地下。那兩具化成齏粉的,似乎瞬間就被高溫蒸發了,骨頭裏的磷和其他物質變成了粉末狀。那幾具屍體嚴重扭曲萎縮,屍體的胸口、背部和胳膊上,也有電擊痕跡,這些燙傷紋路和電擊痕跡,比廟宮外的更加清晰明顯。他們的死亡時間,在二十天之內。”
其實三人早已看出來了,大頭張張嘴沒出聲,小伍還是那副憨厚
樣兒,兩眼亮晶晶地隻看著周少鵬。
“二十天?”董無忌默算時間,正好是報紙宣告考察團失蹤的前兩天,時間很吻合。不過直覺和蹦跳的右眼皮卻令他心慌意亂,忐忑不安。他想了想,問:“周處長,你確定這些人跟廟宮外那些考察團隊員是一個死法?”
“科學,小董少爺。這是經過無數實證檢驗了的。你可以來看看。”周少鵬領著他走到一具比較完整、縮成一團的屍體前道:“你看,這跟廟宮外的屍體沒有區別,隻是外頭的屍體經過十幾年的腐爛,死亡後的體征跟這些略有不同而已,這是必然的。”
董無忌忍著巨大的恐懼惡心,捂著鼻子蹲下,看了半晌,發現果然跟外頭的屍體幾乎如出一轍,便問:“能用用你的小刀嗎?”
“你要看什麽?”周少鵬示意小伍遞過長柄小刀,提醒道,“我已經檢查過了,大體差不多。”董無忌小心翼翼用小刀撬開屍體扭曲的嘴巴,大頭有眼力見兒,立馬用手電筒照了過來。看完這具屍體,董無忌不知怎麽了,神色狐疑,又看了幾具屍體。周少鵬瞧著他裝模作樣有點可笑,難道自己一個專業高級刑事警官不懂驗屍?
然而董無忌看了剩下幾具屍體歪歪扭扭齜牙咧嘴的嘴巴,臉色越來越驚疑,一把抹掉額頭上的冷汗,不斷揉眼。又看了幾具,緩緩起身,冷冷地把刀遞了回去。
“看出什麽了,小爺?”小伍掏出幾張棉紙,周少鵬擦拭著刀具,都等麵前的董少爺開口。董無忌直愣愣瞪著周少鵬:“周處長,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確定這裏的死屍跟廟宮外的,都死於雷電轟擊?”
“小董少爺是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周少鵬不明所以,回瞪著他。
董無忌搖搖頭:“不,我是問你,按照科大人和王大帥的指示,咱們的一個任務算是完成了吧?”
周少鵬瞬間會意,微微歎息點頭:“也算是吧。不過柳教授生死未卜,神像也沒找到,也不能算完成。這裏的情況,可以記錄下來,回去匯報了。小董少爺有什麽意見?”
董無忌忽然冷笑道:“意見?你這專業高級警官,還問我的意見?你那些專業都白學了,還什麽留洋歸來的高材生呢!我看也是浪得虛名!”這話一說,周少鵬莫名其妙,正待問,就聽大頭大聲驚叫:“哎喲!這、這什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