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中,說到霍桑和警察長商量定局,便派甄範同帶領十名武裝警察,前往桃源路,圍困黨窟。
霍桑、包朗也便率領武裝警察四十名,直奔萬福橋而去,一路行程來得快,不多時候,便已到了萬福橋附近。
霍桑吩咐眾人站住,高聲說道:“此去萬福橋,已不足一裏路。強敵在前,大眾務必提起精神,嚴密防備才是。”又指著大道旁三條小路道:“這三條小路,都能直通萬福橋,順著走向前去,恰好能將黨人的巢穴團團圍住,因此如今我要將大隊分為四小隊,就是每十人為一隊。
“我率領一小隊從大道向前,進至黨窟的前麵。你們三小隊,各順一條小路,走到黨窟的左右和背後三麵,但不可過於逼近黨窟,不妨離開約有五六十碼的地方,紮住隊腳。
“那時我計算時間,大約等你們三小隊,都已到了目的地,我便虛放一槍。你們聽見這槍聲,即便將隊伍散開,互相聯絡。於是這四小隊,就可成為一個大環,團團將黨窟圍住了。
“圍住之後,不必先開槍,但須大聲呐喊,驚動窟裏的黨人,他們自必立刻開火。但我們若不看見黨人,預算槍彈已能個打中
他們,僅可伏在地上,或是躲在可以掩護身體的障礙物後麵,切切不必還手。一來不致虛廢槍彈,二來使黨人不能曉得我們來勢的強弱。
“倘至必須開槍時,再行開槍,那時願你們奮勇上前,無論黨人怎樣凶猛,千萬不可退卻。大功告成,在此一著!倘能搗破黨窟,捉住羅平,諸位必都有不次的升賞。”
眾警察齊聲領命。霍桑當即將大隊分為四小隊,除掉自己帶領的一小隊,其餘的三小隊,吩咐立時上路。如言行事,這三小隊警察,即便各走一條小路,上前去了。
這裏霍桑又向包朗道:“我們也趕快前進吧。”
於是這十個警察在前,霍桑和包朗跟在後麵,急忙向前走。
路上包朗忽向霍桑道:“我真佩服你。你所做的事,每每出人意料之外。”
霍桑聽他這無頭無腦的話,很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你說這話的意思,指的是哪一件事?我這樣分派警察,並無什麽稀奇呀!”
包朗道:“這樣分派警察,原沒有什麽稀奇。我所覺得奇怪的,就是萬福橋這地方,你向來未曾到過,自從藍三星黨鬧事之後,方才來過幾次,卻也是急急忙忙,那麽你對於這裏的地理,怎能如此熟悉呢?”
霍桑笑道:“我聽你說覺得奇怪,以為定有什麽大事,原來是這件小事。據我看來,一些也不奇怪,隻怪你自家粗心,所以才這般大驚小怪的。萬福橋我既已來過幾次,隨處留心察看,地理自然熟悉了。照你的意思,倘要熟悉一個小場所的地理,難道也須請幾位測量員,測量了一遍,造成詳細的地圖,給你細看不成?這不是大大的笑話了麽?”
包朗被他搶白了幾句,自覺沒趣,也不再說什麽,但心裏很佩服霍桑,想:“萬福橋這地方,我和他一樣,也來過幾次,他竟能這般熟悉,真是了如指掌,我卻不能十分清楚。即此一端,他的聰明才力,委實在我之上萬倍了,我怎能不佩服他呢?”
包朗心裏想這件事,霍桑的腦海中,也很為忙碌。他想:“我如此布置,雖算得很為周密,窟內的黨人,似乎不能逃走,羅平必然被我們捉住,但是天下的事,每有出人的意料之外,實現時的景況,往往不及預料的那樣美滿。而況羅平又非常人可比,向來詭計多端,難保他不能在危急之中,想出死裏逃生之法,竟然被他逃走。萬一如此,那就萬分糟糕了,不但與我的盛名有損,而且我的性命和社會上的安寧,也必發生危險。因為如今羅平縱能逃走,但黨窟破獲,總算失敗在我的手裏,他自然恨我切骨,想出方法,加害於我了。他若再遷怒到社會上,自必和社會上的人不肯幹休,設法報仇,乃是意中之事。這豈不是萬分糟糕了麽?這樣想來,如今我這一著,真是關係極大,務必捉住羅平,方可了事。然而究竟可能捉住他,也隻有七八分的把握呢!事已如此,不必多方顧慮。他縱有逃生的詭計,難道我就沒有阻止的方法麽?且到臨時,隨機應變,再作計較吧。”
這一行十二個人,都是默不作聲,直向前走,走了一會,已到了萬福橋。
霍桑向前看去,那座樹林,已在目前,當即吩咐十名警察,一齊止步,又掏出時表,見時候還早,心想那三小隊警察,走小路比較這裏稍遠些,這時大約還未走到目的地,於是又叫這十名警察伏在大道左右,每隔百步光景,便伏一人。
他和包朗也蹲在道旁,各人都不站起身,也不響一聲,防著被黨人看見,使他們有了準備。其實道旁本是野地,這時生滿著野草,深可沒脛。他們伏在當中,縱有人從大道上走過,若非預先曉得草裏有人,特別留心細看,誰也不能瞧見的。這不過是霍桑做事老練,格外做得嚴密些罷了。
過了一會,霍桑再看時表,見已過去三十分鍾,料到那三小隊警察必已到了目的地,就向包朗說道:“時候已到,我們就動手了。”又遞個準備的信號給這十個警察。
這十個警察隨即提起全副精神,兩手端穩了槍,兩眼直向前看,預備看見前麵有人,便可開槍。
這時霍桑的態度,沉靜嚴重,臉上無一些笑容,說話的聲音,也高亢許多,可見他的神經很激動了。
他從貼近身旁一個警察的手裏,取過快槍,扳開保險機,手指撳往開槍的機捩,向包朗道:“隻要這槍聲一響,有如大戰便已開場。事之成敗,不多會就有分曉了。”
包朗的神氣,也很為凝重,聽霍桑這話,便高聲應道:“成功之神,正在前麵向我們招手。我們趕快動手,早些擁上前去吧。”
霍桑聽他這話,覺得很為雄壯,並含有祝頌的好意,莊重的臉上,不禁露出一些笑容。他就在這微笑的時候,手已扳動槍械,隻聽得嗤的一聲響,直送上天空。響聲隨著空氣的流動,必已傳達至於四方,附近一帶,自然都能聽見這槍聲了。
霍桑放了這一槍,隨即將槍還給這警察,伸手入衣袋,先掏出一個望遠鏡,拿在左手裏,右手再向袋裏取出一杆手槍,緊緊地握著。但他既不用望遠鏡向前望,又不再開槍,隻微微抬起頭,似乎想什麽,又像聽什麽。
這樣不過幾分鍾點工夫,就聽見左右一帶,都起了一片呐喊之聲。這裏十個警察,也就大聲疾呼。
霍桑這才放平了頭,又笑了一笑,對著包朗道:“黨窟已被我們包圍。我們進行方法的第一步,是已達到目的,但不知後來的情形怎樣了。”
霍桑說完這幾句話,就舉起望遠鏡,送到眼邊,仔細向樹林中望。他這副神氣,簡直是戰場上督戰的軍官。他從樹木的距離,和枝葉的空隙中望進去,隱約看見那座房屋,但裏麵似乎很沉靜,並無什麽動作,四周也無槍聲,可證明黨人尚未出麵,因為若被警察看見,警察就得開槍轟打了。
霍桑看了一會,又向包朗道:“我想那樹林之中、房屋之內,必然十分紛亂、驚詫不堪。本來他們黨人,必都以為這個黨窟,外有樹林之蔽,內有機關之妙,誰敢走進攏來?真是個萬全之地!如今鬥然聽見這槍聲和呐喊聲,料必是警察包抄前來,而且已逼近樹林,他們哪有不紛亂驚詫的呢?”
包朗道:“這正所謂‘乘其不意,攻其無備’,我們才可操必勝之權。但何不就乘他們紛亂驚詫的時候,約齊四麵,直衝進去,
捉的捉,殺的殺,豈不直捷了當?何必遮遮掩掩,伏在外邊,等候他們呢?”
霍桑搖頭道:“倘若衝將進去,勢必短兵相接,他們反有了逃生的機會。我們縱能捉住若幹、殺死若幹,他們卻也必能逃走若幹,而且我們必致也死傷若幹,和我原定的以逸待勞的計策,豈不大相違反了麽?”
包朗道:“當初你告訴我這種計策時,我聽你侃侃而談,我便不曾深想,以為是個好計策。但如今我細想起來,這計策也有非常危險。”包朗說到這裏,頓了一頓。
霍桑即便接著問道:“彼此開槍相打,本是危險的事。但你所說這‘非常危險’,意思必係有所專指,不是一句空泛的話。”
包朗道:“正是!居然被你猜著了,我的意思確有所指。我想我們將黨人圍在裏麵,他們逃既不能,守或又有所不可,與其守而待斃,不如逃或得生,那時拚命衝出來,來勢必不可當。所謂‘困獸死鬥’,這不是非常危險麽?”
霍桑道:“你的意思雖然不錯,但他們黨人行事,不能以常理論斷。我以為他們決不至如困獸之死鬥。因為他們若能逃生出去,盡多活動的所在,豈肯和我們死鬥,送掉性命呢?”
包朗不響。
霍桑也不再說,隻管用望遠鏡朝前望,望了好多一會,並未望見什麽,心裏很為奇怪,暗想:“黨人何以這等鎮定?明曉得已被我們包圍,有如釜內之魚,何以一動也不動呢?難道他們猜著我的心思,曉得我用這以逸待勞的計策,於是他們將計就計,有意守在裏麵,聽隨我們呐喊不成?倘若果是如此,我們非但不算以逸待勞,反變為‘我們勞、他們逸’了。羅平畢竟是能幹人,才能有這等見識、這等主意。”
他想到這裏,包朗問道:“四周何以沒有槍聲呢?”
霍桑道:“我本來囑咐警察們,若不看見黨人,並已走進我們槍彈達到的所在,不必開槍。現在大約警察們未曾看見黨人,自然不開槍了。”
包朗道:“黨人何能如此心定?竟不出外張望一下子麽?這真有些奇怪呢!”
霍桑道:“我也正為這一層,推測對方的心理,也覺得有些奇怪。我想來想去,以為當中必有道理……”
霍桑還要再說下去,卻被遠遠的接連幾槍聲打斷了話頭,就和包朗急忙凝神細聽,聽出這槍聲是從左方來的。
霍桑向包朗道:“黨人已在那方活動,必是想從那方逃走。”
包朗道:“他們為何要從左方逃走呢?其實四方都有同樣的埋伏,任憑從哪一方,大約都難得逃走。”
霍桑道:“他們從左方逃走,內中卻有個道理。你不熟悉這裏的地理,自然不明白這個道理了。原來左方有條小路,走過去約莫有四五裏路的光景,就是曹家浜的河岸,渡過河去,距離桃源路,至多隻有三裏路。他們所以從左方逃出,必是想逃向桃源路的黨窟去。”
包朗聽了這話,忽然很為得意道:“原來如此!那麽我預定的計劃,卻不能算錯了。”
霍桑聽他這無頭無腦的話,一時不能明白,就問道:“你預定下什麽計劃呢?”
包朗道:“怎麽你忘卻了麽?我竭力勸你派人到桃源路去,同時將那黨窟圍困。當時你雖答應我,但是很為勉強,以為是多此一舉,所以和警察長商量,隻派甄範同帶十名警察前去。如今看來,這一種布置,卻是必不可少的。因為那裏既有警察把守,這裏的黨人,縱能逃出我們的重圍,奔到那裏,還得被那裏的警察捉住。倘若沒有這個布置,他們隻須逃到那裏的黨窟裏,我們又得多費一番手續,前往設法破獲了。”
霍桑微笑道:“你雖言之成理,但事實上決非如此。因為我料定這裏的黨人必難突出我們的重圍,無須桃源的警察幫我們捉人。”
包朗無話回答,一團高興就立刻消失。
這時又聽見左方的槍聲,連續不絕,分明兩下已經對打了。接著沿路的警察,用連接遞信的方法,已將左方的信息,遞到這裏,說是左方有一隊黨人,大約有二三十人,從樹林裏想衝出來。警察伏在地上,開槍轟過去,雖未將他們打退,但他們再也衝不出來。這時警察並無死傷,黨人卻已打倒好幾個了。
包朗聽完就道:“這樣看來,黨人已集中左方。我們可將前、後、右三方的警察都調到左方去,和黨人大打一場。”
霍桑不響,稍等一會,才冷冷地向他道:“你可是想放走羅平麽?”
包朗被他這一問,問得呆了,瞪著眼睛,望著霍桑,回答不出。
霍桑又道:“你怎麽時而聰明,時而又這樣糊塗?”
包朗道:“何以見得我糊塗呢?難道,我方才說的話錯了不成?”
霍桑道:“自然是錯了,而且是大錯!你以為窟中的黨人,都聚在左方麽?其實隻有一半,至多是一大半。其餘的還藏在裏麵,等左方打得劇烈時,料定我們必將包圍的警察,一齊調到左方去應敵,他們就乘虛從別一方逃走。這原是聲東擊西的老法子,怎能瞞得過我呢?”
包朗點頭道:“這話有理,我很相信。但我又得問你,你猜羅平現在在哪裏?在左方指揮黨人動手呢,還是藏在裏麵,靜等機會逃走呢?”
霍桑道:“你何必多此一問?羅平自然藏在裏麵。羅平雖非膽小的人,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但見以為還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前途盡多希望,豈肯就死?那麽他又哪肯在左方冒險,不從別方設法逃走呢?”
包朗道:“你這一番見解,委實有至理的,雖尚未有事實證明,但我已深信不疑了。隻是前、後、右三方,地方很大,不能曉得羅平從哪一方逃走,防備就有些為難。”
霍桑道:“這也沒有什麽為難,我自有對付的方法。”
當下霍桑也用連接遞信的方法,先從左邊遞信給在左方的警察,叫他們放大膽子,鼓起勇氣,隨機應變,轟打過去,萬萬不可讓黨人衝出來,隨即就加派警察來接濟。再從右邊發出信號,一直達到後方,吩咐沿路的警察不得呐喊,不得放槍,一齊貼伏在路上,倘見有黨人從樹林裏偷走出來,還莫聲張,等到已走近身旁,再突然躍起捉人。
這信號遞出去之後,包朗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霍桑道:“我要羅平相信前、後、右三方的警察,都已調到左方,這三方已經空虛,他自然逃走出來。那時我再捉他,便無阻礙,他也無法隱藏了。”
包朗讚好道:“將計就計,果是好計!羅平呀,恐怕你今番定難逃走了!”
不多一會,前、後、右三方,果已毫無聲響,隻有左方槍聲仍很緊急。這時霍桑和包朗又都伏在道旁深草中,但霍桑兩隻銳敏的眼睛,不住地四下瞧看。
這樣約莫過了十幾分鍾,忽見樹林中走出一個短衣打扮的人,瞪著眼睛,四方望了一望,分明是探聽消息的,望了一會,就回到樹林裏。隨即又走出四個人來,東張西望,走上大道。
霍桑見了,向包朗輕輕地說道:“羅平來了!極端注意,能活捉住他更好。”
說時遲,那時快。這四人已經走到霍桑的身旁,當中有一人,離開霍桑,隻有兩三尺遠近。霍桑真個敏捷,從草裏跳出來,舉起手槍,照準這人的頭部用力打下。
要知可曾打中,這人是誰,下章書中一齊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