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晡時。
嗚嗚的西北風呼啦啦地刮著,仿佛要掀翻天地間的一切。
我開著福特轎車,正行駛在一條陡峭蜿蜒的坡道上,腐爛的枯葉在擋風玻璃前亂飛,加上淺淺的薄霧,視野不是很好。天氣太冷了,盡管關著車窗、戴著皮手套,手指關節還是凍得發硬。但我可不敢放鬆警惕,兩隻手還是死死把住方向盤,生怕一不留神,讓轎車偏離了道路。這裏的路況我很不熟悉,地圖也不曾帶在身上,要是迷了路,那可就難辦了。
幸而運氣還不壞,沿著坡道行駛了十來分鍾,我就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慈恩療養院。
慈恩療養院如臥虎般伏在遠處,四下是一片密密的林子,暗沉沉、靜悄悄的。那是一片西洋式的暗紅色的建築群,在尖頂上還能看見十字架的圖案。在我看來,眼前這些西洋風格的房子和洋人租界裏的那些看上去區別並不大。
“還記得你的身份嗎?”
我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上將身子縮成一團的阿棄。
阿棄搓著雙手,將口中的熱氣呼上去。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還不忘朝我點點頭。
今天他的話很少,就像我將他從黃浦江撈上來的那天。
“再說一遍。”
“我叫姚七,是張神父的學生,也是《聖教雜誌》的編輯。”
阿棄打了個哈氣,顯得很不耐煩。
而我對他這種態度,很是排斥。
“那我呢?我又是誰?”我又問。
“您叫張布朗,出生於上海城內信奉天主教的家庭。宣統二年入耶穌會初試,次年,赴英國入康托爾培裏法國耶穌會哲學院讀書。民國七年回國,任徐匯公學副監學兼法文教員。民國九年,又去英國海斯汀法國耶穌會神學院讀書,越三年晉升司鐸,被派往法國在華僑和留學生中傳教。今年剛回國,任浦東傅家玫瑰堂副本堂司鐸。怎麽樣?我沒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