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高攀龍還跟顧憲城互不相識,並沒有擦出擦碰的火花,李守心有點奇怪,未來東林黨的台柱子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會放出什麽彩虹屁。
這個時候龍慶皇帝轉而問道:
“我朝開科取士,向來被人詬病,說是以八股取士,實在是有失偏頗,天下讀書人隻讀四書五經,隻知春秋,卻不知道漢唐,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太祖皇帝定下這個調成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天下讀書人能夠讀得起書,四書五經,再尋常不過,隻要你肯下功夫,撈個舉人出身是沒問題的。
但這麽一來,我朝開科趨勢確實是有失偏頗,這才有了征辟大典,以補不足,可這並不是一些包藏禍心的人,可以妄自菲薄,借題發揮的渠道,希望閣下能夠引以為戒,我聽說你也算是江南的名士,學問上是沒問題的,隻是不屑於參加科舉,在當地比較小,有名氣,才得到地方官的推舉,但願你不要像前麵那個人,讓朕失望!
你就說一說,朕自繼位以來,哪些地方做的不太合適,滿朝文武不敢講的話,你可以講一講,朕也可以聽到發自民間的聲音!”
說實話,在剛剛推出去一個舉子,本來剛才還比較寬鬆的環境,到了這個時候驟然緊張了起來,可這高攀龍一開口,瞬間就讓氣氛到達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小人鬥膽,想為我前麵那個舉子求情,請皇上放了他,但也不過是為自己的鄉親們,找皇上來討個公道,再說了,我朝開國以來,聖祖仁皇帝,就已經給天下民戶訂立了黃冊,各省那陽該有多少都寫的是清清楚楚,而且年年更改,三年一小改,五年一大改,又有何事不可名言?又有何事不可明察?
朝庭完全可以打開黃冊來鑒定一下蘇州府是否多交的一些錢糧,些許錢糧對於朝廷來講或許是小事,可對於升鬥小民來講,簡直就是生死問題,大人能不負性命來到朝堂之上,為萬民請命,可見也是好的,不能被高閣老一棒子打死!”
這話一說,算是公開和高拱叫板,此時的內閣首府,高拱,臉上已經是很不自在,可他也不便發作,畢竟對方說的都是事實。
高拱不說話,下麵的禦史,江蘇道禦史李植,大聲批駁道:
“你們這些狂生真是太大膽了,竟敢當場質疑皇上的決定,黃冊豈是能夠人人翻看的,再說,今日說的是如何取士,敬請為國進獻良方,獻言獻策,怎麽能夠如此離題萬裏?”
眼見那個禦史台越說越嚴重,李守心再也憋不住了,感覺這個時候要是不幫高蟠龍一把,說不定高蟠龍也會被拖到午門外麵,執行廷杖,便搶先發言道:
“禦史說的沒毛病,高先生也說的很好,隻是雙方沒有說到一個點上,其實大家都是為了我們大明朝,明天會更好,如高先生所講,有何事不可名言,不就是查查黃冊嗎?黃色訂立之初,就是為了方便查閱,也不費什麽事,大可以查看一下,蘇州府曆年來,所繳納的錢糧,是否和國初一樣?”
隆慶皇帝聽到這裏,高要點頭旁邊的戶部尚書,趙貞吉連忙站出來阻止道:
“皇上黃冊定立多年一直在南京封存,多少年了,一直都沒有翻動,再說了,打從嘉靖初年開始,再沒有繪製魚鱗冊,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已經不能指望黃冊了!”
黃冊是朱元璋的一大發明,至少在大明之前根本就沒有類似的製度。
黃冊就是現代戶口本的雛形,不過要遠比現代的戶口本記載的更多。
比如你家有幾口人,年齡多大,居住麵積多大,擁有的土地是多少,每年核準應該繳納的錢糧也應該是多少,都規定的死死的。
考慮到一個人的家庭情形,並不可能是一成不變,人口也有生老病死,土地也有賣出賣出的情形,黃冊記載完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每三年朝廷要進行一次重新普查,重新登記,黃冊上記載的數據也會重新校正。
朝廷可以隨時根據這黃冊上訂立的索要繳納的錢糧數,由地方官拿著,到各家各戶去收繳。
黃冊記載之詳細可以說是你家房前屋後有幾口井,有幾棵樹都記載的清清楚楚,不光如此,要該負擔的義務勞動,也規定的死死的,每個人該幹多少,可以說是非常細致。
真應了一句話,朱元璋規定你出門該賣哪隻腳,該用什麽樣的笤帚去掃地,都已經是定的死死的。
洪武皇帝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下麵的官員可能會糊弄他,所以朝廷每三年,就要進行一次普查,每五年進行一次大修。
黃冊製度,可以說是一大創新,他將農民牢牢的定立在土地上,一切都規定的死死的。
製度雖好,可也要執行的好,洪武一朝,官員們攝於洪武皇帝的威嚴,還不敢亂來,這個製度能夠得到很好的執行。
等到了靖難之後,永樂皇帝以後,官員們也越來越懶惰,皇帝也不大操心正事,這個製度就漸漸的名存實亡,到了嘉靖皇帝已經帶頭違反黃冊製度,黃冊到了隆慶年間,就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可是升鬥小民並不知道,隻有部堂一些的大官,已經明白,黃冊已經多年都沒有普查了,下兩個橘子,提出想要徹查黃冊蘇州府應該到底交納多少錢糧已經無從知曉。
因為當年的黃冊早已經無跡可循,已經蟲吃鼠咬,而最新的黃冊,至多也隻到了英宗年間,這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兒了,簡直是死無對證。
顧允成已經聽出趙真吉的言外之意,便趕緊插嘴說道:“這事是最佳的解決辦法,就是適當減免蘇州的錢糧,嘉埥四十年以前的欠款,根本已經無從追繳,再說了,曆年積欠那麽多,就是把蘇州百姓逼死,也繳納不上來,不如皇上賣一個人情,順水推舟,直接減免嘉靖四十年以前的清欠,至於往後的錢糧,應該重新普查一下,費不了多大事,也彰顯朝廷的公平,也彰顯皇帝的仁德,升鬥小民也應該無話可說!
不然長此以往,誰還願意去蘇州府做官!”
這是最佳的解決途徑了,按現在的話說,就是等於把死賬,壞賬,呆賬一並衝掉,因為留著這些賬,壓根也無用,根本就不可能被繳納上來。
隆慶皇帝聽到這番話以後,饒有興趣的看向了顧允成,問:
“你就是來自於殺虎口的顧允成,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發自你內心嗎?”
“回稟皇帝的話,小人臨來之前就有高人曾經教導過我,說是皇帝一定會在乎錢糧的事,於是在這之前,小人便在天下錢糧這件事上下了不少功夫,這才能夠對答如流!”
顧永成這番話讓隆慶皇帝頻頻讚許的點頭,又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所口中的高人又是誰?能夠明說嗎?
“他就是殺虎口順風號東家,李守心,臨來之前,就告誡了我一些錢糧上的事兒,以及皇帝你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那麽聯現在最關心什麽?”
麵對皇帝的頻頻發問,顧永城一點也不緊張的說道:
“小人敢鬥膽,皇上現在最關心的事情莫過於,如何開源節流!”
“那麽你那位高人是怎樣教你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龍慶皇帝饒有興趣的問。
顧永成整理了整理思緒,朗聲回答道:
“我的那位高人李守心,就指出我朝完全可以官辦貿易,統購統銷,也就是說低價收購,絲綢茶葉,再賣給俺答人同時,課以重稅,必須要求,用好馬來換,用好馬可以免一些稅,這麽一來,朝廷便可以建立一支常年在邊境機動的騎兵,馬匹的來源源源不斷,應該廢除馬政,增加財稅的同時又可以省一筆錢,同時可以建立強大的騎兵軍團,一直對蒙古人諸部保持一種高壓的態勢,越是保持這種高壓的態勢,俺答人越不敢耍花樣,由此可以一路向北,進而和羅刹國接觸,獲得出海口,向北開通貿易,對高麗國,日本國,大量出口瓷器,到那個時候滾滾錢財而來,沒有必要死死盯著錢糧二字,也可以讓我大明子民能夠鬆一口氣!”
這條計策是李守心連夜跟顧永成商討好的,很巧妙的繞過了海禁這個非常敏感的話題,而且隻是通過羅刹國的出海口,將貨物賣給羅刹人,或者雇傭羅刹人,完成上述交易。
這在晚清時期,晉商能夠做到的,就是將內地的產品大量賣給沙俄帝國,換取高額的外匯,從而讓晉商獲得了驚天的財富。
隆慶皇帝聽到這番話耳目一新,他知道這已經很好地繞開了海禁,非常尷尬的話題,不光如此,還可以帶來遠比海禁還要多的利潤。
當時他就拍手稱妙,豁然站起身來大聲問道,你的那位高人到底在哪裏能夠請他出來跟我一見,有些事情需要詳談。
就在此時,旁邊的高閣老連忙站出來阻攔道:
“皇上,這完全違背組織,老臣已經聽出來了,這還是要開海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