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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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姑的味覺很靈敏也很精細。她想吃兔肉,珍姑的老大一早就摸黑騎著自行車往鎮上趕,蹦蹦跳跳十幾裏,看能不能碰上一兩個賣兔的獵手。她想吃黃鱔,珍姑的老二就紮腳勒手,提著木桶下田,踩得泥漿呱嗒呱嗒,有時踩倒了人家的禾,免不了還要挨咒。兄弟倆弄回了美食,全家人都不吃,隻是熏的熏,醃的醃,留給幺姑勻勻地吃。可她吃不了多少,戳幾筷子就沉下臉,頭扭到一邊去哎喲哎喲。

她還有什麽不滿意呢?是不是悶得慌?兄弟倆又商量了一下,一個去找竹床,一個來搓麻繩,在竹床兩頭各紮一個繩圈,權當簡易擔架。他們抬著老姨子出門去散心,看禾場,看河水,看鴨群和蝴蝶,看寨子裏某一戶養的長毛兔。

天天收工之後,都得陪老人這樣玩上一趟。竹床吱吱呀呀地響,麻繩往肩頭的皮肉裏扣。兄弟倆總是玩得背上汗濕一大塊,汗濕的衣又沉又涼,在背脊上撲打撲打。他們彎曲的食指連連刮去臉上的混濁汗珠。

“嗚嗚——”幺姑終於高興了。

她尤其喜愛貨郎挑子,見了就要湊上去,臉盤被琳琅百貨所反射的日光抹得飛光流彩。她衝著一個彩紙風車輪眯眯笑,又撮起尖尖的嘴唇嗚嗚。“大毛,買一個咧,莫舍不得錢,我有錢,買咧。”

於是就買了。

她確實有錢,除了退休工資和我們寄給珍姑的辛苦費,還有一百元,壓在她的箱底。她對此記得十分清楚,有時把錢摸出來,要兄弟倆給她一個接一個地買風車輪。有一次,珍姑從那筆錢裏借走了幾十,買糞桶和豬崽。她發現後很不高興,成天咕咕噥噥,見到誰都橫眉怒目,說有人偷了她的錢。一賭氣,她把屎尿狠狠地拉在**,還按部就班地捶打床沿,直捶得床板一翹一翹,嘣嘣聲把豬欄裏的畜生都驚得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