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金剛

山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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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聲音。

篤,篤,篤,像有人在那裏砍樹,越是夜深越聽得清楚。

這很奇怪,什麽人這個時候還在嶺上?好幾天都是這樣。月出東山,山上的聲音就出現了。黃毛狗朝山上大吠,沒吠出個結果,就喉頭擠出一縷嗚咽,夾著尾巴不安地逃躥,一次次被門後的一角黑暗嚇得掉頭就跑。地坪裏有什麽轟然倒地,好像是曬蘿卜幹的那一張大門板。不知是狗絆倒的,是風吹倒的,還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兩個女知青很害怕,關緊房門,一個勁地叫“全保”“全保”。全保便和衛克來敲我的門,手裏有手電筒和梭鏢,邀我一起上山看看。

全保說,肯定有人偷樹。

我有點害怕,問怎麽天天都有人來偷樹,不會是有鬼吧?不會是野獸吧?不會是外星人吧?

也可能是台灣特務來了。全保把路邊一個破筐踢得很響亮,嗓門也雄壯地一連喊七八個走字,卻沒有真正往前走。“場長說,前幾天台灣飛來的氣球丟傳單。”

衛克笑著說:“可惜一張也沒有看到。聽說傳單上盡是美女。還有餅幹,恐怕都讓幹部收上去吃了。”

“快走快走,去抓兩個特務看看!”我也不能顯得膽太小,得吼出點聲音給女人們聽聽。她們的門緊閉,窗紙透出一團飄飄忽忽的燈光。

我們帶著黃毛狗從穀倉後麵上山,一路上躡手躡腳,沒在乎誰在前誰在後,似乎也暗中在乎這種不在乎。白天看慣了的一切,山塘,水溝,田埂,林中小道,一截爛牛繩,都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給人陌生異樣的感覺,似乎它們都是一個人剛才來過這裏的物證。

全保大叫一聲,原來是發現了一頭牛,不知是誰忘了牽回家的,正在山坡上甩著尾巴,散發出汗和糞的酸臊氣。我能聽到牛蠅嗡嗡的聲音一哄而起。

全保又跳起來,把我的腳狠狠踩了一下。他說剛才看到一條蛇,足有扁擔長,五光十色地在草叢中一閃,遊到水田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