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金剛

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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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老爹是屬狗的,掐指一算,已年近八旬。他婆婆從不知自己的生年,隻說她是山上大鬧蝗蟲那年生的,是油榨房起火那年嫁的,大概在村裏打死豹子那年又做了娘,活到如今到底多少歲,是一筆糊塗賬。

反正他們活得自家的老大死了,老二也死了,女兒的喪事幾年前也辦了。唯一剩下的老四,是個路上撿來的孤兒,靠老人砍柴禾和撿牛糞養大,讀了書,進了城,一晃這些年無音訊。鄰居們問起老四的時候,老倆口哼哼哈哈裝耳聾。

他們經常在井邊合抬一桶水,在山邊合抬一捆柴,覺得路好長,肩上好沉,蚊子和馬蜂好欺人。特別是這一天,老黃狗有些異樣,盯著飯不吃,盯著水不喝,四腿一跪,倒在門邊,眼光慢慢發直。老倆口有些傷心,在屋後挖了個土坑,摸著將要入土的一團冷毛泠皮,割肝割肺地哭了一場。他們拍著身上的泥土時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互相明白了心意。

那件事看來是該辦了。

“我膽子小。你先做我,再做你自己。”老妻說。

“我好歹當過組長的。你得先做我。”老夫擺出領導幹部資格。

“我腿不靈便,站不穩。你不是不知道。”

“我眼睛花,這幾天手杆子也沒氣力。”

“我事事都讓著你,這回說上天說下地,也不讓了。”

“不是不讓你,是說做自己太難了,如何好下手?要是把自己做個半死,血糊糊地閉不上眼睛,我就虧大了。”

“那你去找雄三來做你。他會幫忙的。”老妻出了個主意。

“雄三,雄三,你隻曉得一個雄三。”

老夫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但也沒辦法,抹幹胡須上的殘涎,回家去找出斧子,在階前石塊上磨了好一陣。見斧口漸漸瀉出銀光,拿一塊木頭試試,叭,居然一劈兩半。婆婆在一旁高興地說:“我說你行,你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