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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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他們到了好幾個市縣。肖婷說要拍一些尋訪舊地的照片,應出版方的要求,為馬濤的一本傳記準備些影像資料。

在馬濤當年插隊的那地方,木板房和麻石街都沒有了,河邊老碼頭也麵目全非,一個龍王廟改建成小百貨批發市場,小販們那裏的安徽和浙江的口音不少。我們又把老縣城轉了個遍,也沒找到太多可入鏡頭的素材。看來曆史被清洗得太快,就像肖婷說的,千篇一律的寫字樓太可惡了,麵目雷同的大廠房太可惡了,俗豔的擁擠超市簡直應該一炸了之!這還是中國嗎?還算什麽中國呢?生活在這裏的人,看上去都是塑料人,居然可以容忍故鄉的消失,居然容忍大路口那一座惡劣萬分的雕塑——肖婷說那根本不是什麽嫦娥,分明就是一個大胸的三陪女,舞動的一把彩虹哪是什麽彩虹,分明就是大師傅散拉麵——她在這裏倒是哢嚓了一張,要傳給朋友逗個樂。

入住旅店時,我們倒是沒有攝影鏡頭的戀舊癖了,看中一家最摩登的大賓館,據說是四星級,在這個縣城裏價位最高。果然,水晶條墜吊燈琳琅滿目,菊紋石板牆麵富麗堂皇,紅衣侍者幾乎跑步前來殷勤地鞠躬並接下行李,立該讓客人自我高貴起來。肖婷在接待台要下了一間套房——九百八,這個價格嚇了我一跳。想到現錢可能不夠,我急忙找人打聽提款機在哪裏。

我不想說他們揮金如土,花別人的錢大手大腳。預感告訴我,即便我說自己從未住過這麽貴的房間,他們也不會相信。肖婷除了暗挑一下眉梢,對我的裝蒜不以為然,還會有別樣的表情?

我要了一個標間。在房間裏洗刷一把,走下大堂時,發現他們已躺在美容廳裏,貼上了麵膜,大概是想彌補一下這幾天的日曬。我照例去結賬,照例再受一次驚嚇。乖乖,光是活氧麵膜就是每件三百多,還有什麽乳液、爽膚水一類,都是一把把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