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書

31

字體:16+-

笑月去外地就讀一個著名的英語培訓學校。馬濤回國時未能見到女兒,好容易撥通了手機,但無論如何熱情和慈祥,無論如何幽默打趣,總是聽不到對方回音。馬濤後來再撥,發現那頭已關機,幾天後甚至成了空號。

“這孩子,怎麽能這樣?”肖婷撇一撇嘴,“該寄的錢,我們不也都寄了嗎?一套套衣服,那都是正品。她以為是地攤貨?”

“眼下這種教育體製,除了毀人,還是毀人。”馬濤另有一番理解。

我用手機撥打了好幾次,也通不了。

與朋友聚會時,若肖婷不在場,也會有人偷偷問到笑月姑娘。大概是喝多了些,大概是撞上了有關世道的話題,馬濤的回答更讓我意外。“有什麽奇怪?我對這一切早就習慣了。別說是我女兒,就是你們,要是同我走近了也得小心嗬。不知什麽時候,你們的電腦裏出現了異動,或者有陌生人深夜敲門,或者某個鄰居突然失蹤,都在情理之中吧?你們的手機也得注意了,最好不要成為竊聽器。”

他這些話嚇了大家一跳,好半天沒人回話。尿罐後來在衛生間結結巴巴問我,他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

“他是不是……007?”

“不會吧。”

其實我知道尿罐的擔心。據我所知,馬濤早已從那個鬧轟轟的江湖脫身,甚至對往日許多故舊大不以為然。他的最新身份定位是學者,與哪一派都不沾的獨立思想達人。據說“新人文主義”就是他的首創,至少這個詞是他首提,白紙黑字,有案可查。依他的說法,這種主義多麵開戰,側著身子迎敵,左手打擊宗教神學,右手打擊世俗體製,對所有的政黨、教派、財團、學閥都形成了真正的釜底抽薪之勢,因此他不可能不孤獨,不可能不感到壓力倍增和危險四伏。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把文稿放在行李裏托運,不會在路邊小店複印材料,盡量不使用手機和座機。一般情況下,他也總是把手機放在離身很遠的地方,用毛巾包住,用麵盆蓋住,當竊聽器防著,保持必要的戒備。他最近已發現有一夥來曆不明的人正在網上對他明槍暗箭,挖他的紅衛兵曆史,挖他的緋聞,看來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