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橋詞典(修訂版)

附:關於《馬橋辭典》的對話

字體:16+-

對話者:韓少功 崔衛平

時間:1999年年8月

地點:海南,《天涯》雜誌社

方言僅僅是一個入口

崔衛平:坦率地說,我對諸如“方言”、“地方性”、“地域色彩”這一種東西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實際上我們關心的還是普遍性的問題。如果一個東西據說僅僅是有關“方言”或“地方性”,那我為什麽要閱讀它?但我看了《馬橋詞典》之後,感到那種由“方言”、“地方性”所代表的物質性(卡爾維諾語)已經得到了轉化。如果說那種物質性的東西是“重”,那麽“重”的東西已經分解離析為“輕”。

韓少功:普遍性總是在具體和特殊的事情中顯現的,比如世界上並沒有“語言”這個東西,隻有具體的語種,再下一步就是方言。我從八十年代初開始注意方言,這種注意並不是要玩一點奇裝異服、奇風異俗、異山異水,不是要玩東方主義的獵奇,其實那正是我不以為然的東西。比方這本小說中有一個詞條“夢婆”。如果我們懂一點外語,把“夢婆”與英文的“lunatic”聯係起來,隱藏在方言中的普遍人性、或者說人類普遍的文化經驗就浮現出來了。馬橋人用“夢”描述精神病,英美人用“月(luna)”作精神病一詞的詞根,都是注意夜晚與精神狀態的聯係,這是偶然的巧合麽?再比如“火焰”,在馬橋方言中是非常抽象的概念,說你“火焰”高,說我“火焰”低;說讀了書的“火焰”高,說得了病的“火焰”低,等等。這些說法是什麽意思?

崔衛平:小說中那一部分撲朔迷離,很精彩。將“火焰”這個十分抽象的概念用於口語,是馬橋人思維中古老而又活躍的一麵,幾乎是不受限製地從人性的“外部”一下子跳到了人性的“內部”,表達了一個很深入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