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看,馬背上的馮八矬子,像一片雲在飄動。他策馬急奔,跑掉一隻馬掌,叩磕在幹硬堿土鄉路上的馬蹄聲零零亂亂。有那麽一瞬間,大蓋帽被風吹掉,他疾迅地轉回頭,腳未脫鐙,吊著身子拾起帽子,然後戴上。
獾子洞村子的輪廓出現,馮八矬子也從模糊的輪廓中找到了徐家大院。他奮力揮鞭子,打馬奔過去。
徐家大院並未因一雙驚慌眼神的眺望而改變什麽,中午的陽光把世間的物體水浸似地變軟。陶奎元躺著,閉目養神,陪他的徐德富也躺著,也閉目養神。
謝時仿躡足進來,千層底兒家做的布鞋落地很輕。管家的職業養成一種習慣,進東家的房間輕手輕腳。
正房堂屋裏的兩人,同時睜開眼睛。
“東家。”
“有事兒?”徐德富問。
“馮警官來找陶署長,人在客廳等著。”謝時仿說。
徐德富用探詢的目光望陶奎元,意思是否叫到屋裏來。
“哦,我去看看。”陶奎元起身,走出去。
謝時仿隨即關嚴門,說:“急拉暴跳的,像是出了什麽事情。”
“是八矬子?”徐德富問。
“是,順臉直麽淌汗,瞅那事兒很急。”謝管家揣測道。
徐德富起身,腳蹬上布鞋問:“程先生還藏著呢?”
“陶奎元沒走。躲他,不想見他。”
“咋地?”
“他纏著他開藥。”
“藥?”
“陶奎元新娶的三姨太,才十九歲,唱蹦蹦戲(二人轉)的。他恨不得一口吞下她,老叫程先生給配補藥。”
“陶奎元三十歲剛出頭,如狼似虎的年齡啊,還用得著補藥嘛。”
“終歸女人太多了……啥嗜好啊。”
“也是,”徐德富感慨道,“有人好驢好馬,也有人好護護喇(鳥名)的,這就所謂穿衣戴帽各好一套。時仿,單獨給程先生開個小灶沒?他愛吃幹葫蘆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