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树木在冬天大多仍然披着青绿的叶子,只是这绿少了新鲜、活力和水分。它们都漫不经心地在挨日子,等待着一种不经历枯黄萎败,只需一场雨一阵风就促成的凋落。
南方的冬天并非人们想象中的好过,虽没有严寒,但屋里屋外一样冷,是湿冷。冬天的南安时常处于冷暖两种势力的交锋面,昨天艳阳高照,今天很可能就阴霾四起了,这其中明争暗斗胶着的产物是扑天盖地、笼罩万物、细若轻尘的雾气,衣服是潮的,鞋子是潮的,连被窝里也是潮的。
宋紫童的双腿一直没敢伸直,它们蜷曲着尽量靠近身体,以获得最大的热量,可脚板硬冷得像两只冻鱼,一夜也没有暖和过来。她很早就醒了,窗外还黑黢抹黑的没一丝亮光,四点,五点?她懒得追究,反正在窗户没有变亮之前她没有必要起床。这段日子她的睡眠很少,一天最多睡上四五个小时,她也吃惊自己怎么就没觉着困呢。那些该睡觉而没有睡觉的时间,她躺着想出路,出路靠想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想来想去只能是胡思乱想。
上铺的龙婷婷仍在熟睡中,呼吸声浓重,偶尔嘟哝出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语夹着笑声,宋紫童想她那张脸一定睡得喷红,也只有这种凡事不操心的傻妞才能睡得如此沉着,还做着美梦呢。
宋紫童对龙婷婷的感情很复杂,既有轻视又有妒忌,既有关怀又有保留。都是长相出众的女孩子,她心里暗暗做了比较,觉得自己比龙婷婷差了那么一小截,这一小截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龙婷婷地地道道来自农村,放假回家还要帮着家人下田插秧,上山打猪草,穿着打扮上没有什么优势,更不用说有什么家教了,可不知怎么的,举手抬足落落大方,笑起来明晃晃的,花都给笑开了,谁有个疼痛出个状况,当事人还没怎么的,她眼窝浅得已经扑漱漱往地上砸眼泪了。周围人没有谁说龙婷婷不好的,最多是说她有点“二”,连老师都说,龙婷婷这孩子干净得跟块玻璃似的。大家议论某某如何如何不好,龙婷婷一般都会说“不会的,你们想多了,他(她)绝对不是这样的”,或者“我去问问他(她)是怎么想的,肯定有误会”。如果是后者,大家吓得赶紧噤声,扯住她说,“千万别去,一定是我们想歪了”。
有一次学校好不容易争取到出省参加演出的机会,主办单位要求学校出个独舞的节目,学校先是定下龙婷婷,后来换成了刘洁,大家都搞不懂怎么能换上刘洁,刘洁的水平中不溜秋,要轮也有好一长队排着才轮到她呀,于是各种版本的传说雨后春笋般生发出来。据宋紫童的观察,刘洁成功上位是因为巴上了教导主任,她在校门外边亲眼看到过刘洁娉娉袅袅地从教导主任的车上下来。矮矮胖胖,头发粘乎乎总像油浸过的教导主任有个很好记的车牌号,后面三个数字是007。宋紫童也从其中吸取教训,将来要是有钱买得起车,绝不用这种让人一下能记住的车牌号。
宋紫童在龙婷婷跟前数落刘洁,“连个单腿旋转都做不好,凭什么代表学校的最高水平出去?不要脸的烂货,为一个节目也去卖,贱逼!”
龙婷婷吃惊地盯着宋紫童,脸涨红了,“太脏了,紫童,你怎么这样说刘洁呢?她是我们的同学啊,我们每天一起上课一起生活,你真认为她有这么坏吗?你知道她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练功,你知道她的脚趾盖都练掉了吗?”
宋紫童哑住了,既尴尬又惭愧。
和龙婷婷相处时间长了,宋紫童发现这姑娘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谁的对错,她的生活似乎就是把舞练好,把饭吃香,没有什么能成为她的对立面,能阻碍到她,值得她用哪怕是一个小拇指的力道去与之对抗。宋紫童终于找到她为什么不能笑得跟龙婷婷一样灿烂的原因了——龙婷婷的笑是彻底的,无争无忧的,而不像她,她永远只是让嘴角往上扬扬,即便脸在笑,心里总有着其他的搅扰或顾虑,让那笑不干不净,不明不朗。她有时会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龙婷婷那样想事情,为什么她看到刘洁从教导主任的车上下来,就认定他们之间有暧昧,而不会认为只是搭个顺风车而已;为什么她们出去演出拿到劳务费,她总会说老师们又从她们身上赚到了多少,而不能像龙婷婷那样兴高采烈地扬着一两百块钞票说我发财了;为什么别人问她家乡在哪里,她会反问别人家乡在哪里,然后含含糊糊应付过去,而龙婷婷会详细地告诉别人她家在那个乡那个村,那地方养的鸭子特别好吃……
她们是好朋友,宋紫童想有龙婷婷这样一个朋友是有利而无害的。她奇怪龙婷婷为什么也喜欢和她抱成团,她问过她,“婷婷,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当然是了。”“为什么呀?”龙婷婷又明晃晃地咧开嘴笑,“你像我姐姐。”“我像你姐姐?”“对啊,你聪明漂亮,我做梦都希望有你这么个姐姐。”
和她俩同届的同学基本离校了,有些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有的是已经找到门路,开始挣钱了。本来明年七月才是毕业的时间,但她们的所有课程已经结束,最后一个学期说是实习,其实就是放大家出校门找工作,等到毕业时间再回来答辩领个毕业证。
高中阶段宋紫童学习一般般,在老师眼里划归考不上的学生,但她热爱文娱活动,还参加过不少类似于超女的选拔赛,名次论不上,却在当地搞出一定的知名度。艺术学院的老师下去招选,夸她身材好,腿够长,腰够细,肩够平,是个跳舞的好胚子,又跟她说考艺术院校文化分不要求太高。宋紫童就铁了心要上艺术学院,听人说这学费比一般学校要高,她先跟父亲打声招呼。宋承业听了直摇头,说宁可宋紫童考不上也不让她去读这种将来要卖相的学校。
宋紫童说,“你不用担心,你帮我交学费就行了,生活费我自己挣。”
宋承业一个摆摊卖油豆腐的小贩,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前几年老婆生病全花光了不算,还欠了一笔。儿子宋明聪是超生要来的,十几岁人还黑人黑户,他一门心思攒钱要帮儿子买个户口,要他一学期掏几千块的学费比拿热油炸他的心还难受呢。
宋紫童横眉冷对,威胁宋承业,“你不让我上艺术学院,我立马到广东打工去,你以后老了就靠宋明聪吧。”
宋明聪学习比宋紫童更不如,长相又随了他们的母亲,个矮,脸方,高颧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从内心来说,宋承业更喜欢长得跟自己像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宋紫童,虽然生在小县城,难免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看女儿长得婷婷玉立一朵花似的,宋承业暗忖说不准将来真要靠这女儿了,所以,最后松口给宋紫童承诺,如果考得上就供她读,到底还是强调一句,“生活费你说要自己挣,我就不给了,也没有能力掏了,还要供你弟读书呢。”
宋紫童说,“话出如水泼,我说过自己挣就自己挣。”
宋紫童文化成绩刚过大专线,可总算是考上了。她一到学校就把名字改了,父母给她的名字原来叫宋艳丽,她自己改为宋紫童。回到家宋承业还叫她艳丽,宋紫童当听不到。宋承业再叫,她还当听不到,脖子梗着,头发一丝不动。
宋承业叹了口气,“艳丽有什么不好,那紫童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呢?你给我说说。”
宋紫童说,“不明白才有意思呢,你们记住了我再也不叫宋艳丽了,我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改过来了。”
宋承业嘟囔着,“马上就起艺名了。”
宋紫童回过头,挑起眉头说,“你说什么呢?”宋承业说,“我说你出息大了。”
宋紫童户口本上的名字是黄通帮忙去改的,黄通也说宋紫童这个名字好听,高高兴兴地帮她张罗着去派出所改名字。黄通是宋紫童高中同班同学,父母都是小县城的高官,父亲是公安局局长,母亲是副县长,家庭条件比宋家强多了,学习也比紫童稍强一些。宋紫童知道黄通喜欢她,有事没事找她聊天,拿一大包的零食给她吃。宋紫童也喜欢黄通的大方劲,说话有趣,他们在一起什么都说,家里的学校的同学的事都有聊头,也不怕别人笑他们早恋。其实他们也没恋,谁都没说过我爱你这样的字眼。
宋紫童敢跟父亲说生活费自己挣,是在黄通这里得了支持的。黄通说,“你放心去读吧,到时候我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
宋紫童说,“你去哪里要钱?”
黄通说,“只要我考上了学校,我爸妈每个月都会给我生活费,我阿公阿婆外公外婆也会给我生活费,加在一起不会少,我匀一部分给你就行了。”
宋紫童说,“你的亲戚都是富亲戚呀,我怎么就没有一个呢?我阿公阿婆早不在了,外公外婆还指望我爸呢。”
黄通拍拍胸脯,“我就是你的富亲戚。”宋紫童呵呵笑说,“这些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黄通皱起眉头,“我不用你还。”
宋紫童说,“一定得还,还不起的话,我就嫁给你。”
黄通笑着说,“你是不会嫁给我的。”
宋紫童奇怪了,“为什么,你算过命?”
黄通说,“我妈说的。”
宋紫童说,“怎么扯上你妈了?”
黄通说,“我跟我妈什么话都说的,我妈见过你,她跟我说,这个姑娘以后不会是你老婆的,不过她不反对我对你好,她说年轻人就干年轻人想做的事情,省得以后后悔。”
宋紫童噘着嘴说,“你妈还挺开通的,难怪能当大官,可她为什么要说以后我不会是你老婆,你没说明白。”
黄通挠挠头说,“不知道了,我没问,不过我妈说话都很有道理,我爸都还要听我妈的。”宋紫童说,“看得出来,以后你也是个老婆奴。”
黄通后来考上省外一所林业大学。他每月果然按原先说的给宋紫童寄钱,一开始宋紫童是靠这些钱过日子的,过了一个学期,能出去参加演出挣演出费了,她尽量不用黄通寄来的钱,用零存整取的方式将钱存下来。
宋紫童在学校里学习还是蛮刻苦的,什么舞都学,民族舞现代舞交际舞,连肚皮舞钢管舞也学了,还经常有机会登台表演。学校和外边的一些演出机构有联系,有机会就派学生出去伴伴舞,凑凑场子什么的。出去演出的学生能拿到一些辛苦费,也高兴得不得了。宋紫童和龙婷婷是学校的台柱子,长相好,身材好,出头露脸的机会多,赚的外快也比别的同学多一点。住学校的宿舍,吃饭堂的饭菜,挣的外快勉勉强强能对付过去。有一次宋紫童看上一件大衣,咬牙买了,三个月尽吃辣椒酱豆腐乳下饭。龙婷婷看宋紫童碗里的饭用辣椒酱伴得红红的,把自己碗里的青菜豆腐给宋紫童拨了一半,她的伙食也只能维持青菜豆腐这个水准。
宋紫童大口地往嘴里扒饭说,“婷婷,你想,在城里像我们这样年龄的女孩有多少人会像我们一样吃辣椒酱伴饭,吃青菜豆腐的?我们算是投错胎了,我们一定要努力呀,将来我要穿名牌,我要开小车,我要住别墅!”发狠地说完这几句话,她眼里滚动着盈盈泪花。
龙婷婷说,“看把你辣得,我们换着吃吧,你吃青菜豆腐,我吃辣椒酱。”
龙婷婷最高的理想是进歌舞团。和宋紫童一样,她也是从小就热爱唱歌跳舞的,上学的钱是跟在外面打工的哥哥借的,打了欠条,利息比银行高几厘,说好一毕业就分期按月还,五年还清,连本带利算下来,每月要还将近四百多块。这意味着她必须得找一份月薪在一千五左右的工作才能在这个城市里呆下去。宋紫童不用还父亲的学费,可她赚大钱的心比龙婷婷要强烈得多,那些辣椒酱早帮助她把决心坚定地树立起来了。
宋紫童和龙婷婷找工作有一阵子了,作为优秀学生,她们拿着老师的推荐信满腔热情地去歌舞团,人家连简历都没收,貌似很贴心地说,“我们是想招人,可没有编制,现在招的演员都是临时工,你们愿意干吗,大学生太委屈了吧?”龙婷婷还有点不死心,连续几天上门缠问,对方要不是看她漂亮,早让保安把她领走了。其实有很多工作是欢迎像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的,例如大酒楼大饭店,各种夜场的歌舞表演都需要她们。
宋紫童每每跑累了腿回来,一边捏着腿肚子一边骂骂咧咧,“明天我就到夜场挣大钱去,奶奶的!”说归说,宋紫童内心却是瞧不起这类工作的,尽管她知道有不少早毕业的师姐们就战斗在这火热的第一线。
龙婷婷倒没有这种觉悟,有一家酒楼看她外型靓丽,愿意请她做咨客,工作简单,每天上班时间穿着一身旗袍立在酒楼门口,逢人便给笑脸,试用期工资就给开一千五,可她想跳舞,她说如果不能跳舞我这几年不白学了吗?
宋紫童说,“那你到夜总会去跳吧,每天晚上跳个够,还有什么想的。”
宋紫童的语气带了调侃,龙婷婷听不出来,还说,“如果要去我们一起去,你不做伴我不敢,那些地方太乱了,听说经常有人抄刀打架,还有人吸毒呢。”
宋紫童说,“我?我是绝对不会到那种地方跳舞的,开了这个头就难翻身了。”
龙婷婷说,“为什么难翻身?”
宋紫童笑笑不答,她很少向龙婷婷解释她的想法,龙婷婷不会懂,也没有必要启发她。她想即便找不到一份好工作,她总还有机会嫁得好吧,要是进了夜总会那种地方,坏了名声,这样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窗户渐渐明亮起来,看得见那棵玉兰树的枝枝叶叶了,就因为窗前有这么一棵树,她们省了窗帘。宋紫童把腿伸出被窝,立直脚尖,顶着上铺的床板,使劲踢了几脚。龙婷婷发出不知身在何处的呢喃,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宋紫童扯起嗓子嚷,“地震了,龙婷婷,地震了。”
龙婷婷呼地坐起来,愣怔了几秒,乱蓬蓬的脑袋倒挂下来,“紫童,紫童,你醒了没有,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喊。”
宋紫童说,“你还想不想还你哥的高利贷,想就赶紧起床找工作去。”
龙婷婷说,“这么冷的天,再睡一会吧。”
宋紫童说,“你自己睡吧,我是要到人才市场去了,再找不到工作我就断粮了。”
龙婷婷说,“等等我,我也要去,我也要断粮了。”
到了人才交流市场,宋紫童照例先去看公告栏。公告栏刚刚贴出许多新告示,人流一下涌上前。人头涌动的现场考验大家的体力,密密麻麻的招聘告示考验大家的视力。宋紫童用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把自己的头脸裹起来,卯足劲低头往里拱,以撞墙的力道和气势,在一连串谩骂和诅咒声中到达前沿地带。她迅速地扫描那些橱窗里的内容,只有一条是合适她的,而且看起来很对口。她把联系方式抄下来,又花了同样大的力气挤出人堆,她把护脸的围巾摘下来,看到龙婷婷还在人潮边上跳脚。
她扬扬手中的纸条说,“婷婷,你太斯文了吧,等下工作都被人抢光了。”
龙婷婷嘿嘿笑说,“你抄到什么好信息?”
宋紫童说,“是省妇联下属的儿童活动中心招聘舞蹈老师一名,底薪一千加提成,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有效期了,我得赶紧联系了。”宋紫童从来没想过当老师,可这职业听上去蛮高尚的,她打电话联系,对方让她马上过去面试,她跟龙婷婷打了声招呼赶紧过去了。
到了面试的地点,等了一两个小时才轮到宋紫童过场。面试的是几个长相和蔼的老太太,估计是妇联返聘回来干活的,她们让她先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再跳段舞。宋紫童告诉大家自己的年龄籍贯学习经历,还告诉老太太们自己的父亲是个小县城卖油豆腐的,母亲已经病逝,家里欠了一大笔医药费,她需要一份工作。没有音乐伴奏,也没有穿着舞鞋,宋紫童脱了鞋子打赤脚在地板上跳了一段《赶集归来阿哩哩》。这些天来应征这个职位的人不少,舞跳得胜过宋紫童专也有好几个,但那几个妇联老太太一开始就喜欢上宋紫童清丽乖巧的相貌,听她的自我介绍后,一方面赞她老实,一方面又怜惜她是个没妈的穷人家孩子,等她跳完舞已经心照不宣定下要她了。主事的老太太问她晚上方不方便,除了周末,大部分课程都是在下午和晚上开的。宋紫童说没问题,她们让她明天来签合同开始上班。
这工作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轻轻松松拿下,宋紫童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这远不是她想要的工作,有点饥不择食,有什么办法呢,当作过渡吧,至少比在夜总会跳舞,站酒楼门口当咨客要强了。
回到宿舍,刚到门口宋紫童听到龙婷婷哼歌的声音,那声音做作的抑扬顿挫,听得出歌者心情很不错。龙婷婷正在屋里倒腾衣服,睡下铺的宋紫童**堆满五颜六色的衣服,看起来花花绿绿的挺亮眼,可没一件上得大台场。她们平时都是到和平商场去挑衣服,那些衣服式样时尚赶潮,有些同样式的在大商场里要花上千元,而在那里只需掏几十元,纯正的山寨版,只是衣料差手工差,穿一阵子走形开线掉色。她俩买过一款宝蓝色的薄毛衣,长至臀下,下身穿件连裤袜,蹬双靴子挺时髦。一天穿下来,贴肉的颈脖处、手腕处蓝澄澄一片,衬里的衣服也染蓝了,色掉得超厉害,两人用了好些天功夫才把身上的颜色洗掉,皮快搓掉一层。龙婷婷还买过一条裙子,据说是金喜善穿过的样式,抬抬手腋窝下撕裂了,弯弯腰,背上的线也开了,那会儿在大街上臭美的龙婷婷紧急招了一辆的士回宿舍换衣服,一路心里叫苦不迭,不是心疼衣服钱,心疼打的的钱。
宋紫童进门大声嚷嚷,“哇,去相亲呀?把箱底货都翻出来了。”
龙婷婷说,“你回来正好,唉,我正烦着呢,明天我可能要去上班了,没有一件衣服适合,你赶快来帮我参考一下。”
宋紫童心想这家伙也怪神速的,“找到什么好工作了?”
龙婷婷说,“你记不记欧范?他今天给我电话说希望我能去他公司,直接开给我一千八一个月,做得好的还有奖金呢。紫童,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
说起欧范这个名字,一个瘦瘦干干的马猴形象立马在宋紫童的脑子里蹦上来,欧范的瘦不光是脸上没肉身上没肉,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屁股也没肉,再瘦的人屁股也应该有个屁股的形状,欧范没有,他的身子好像直接连着两条腿,那裤臀的部位空落落的。宋紫童心里不太好受了,要说欧范也是认识她的,可单单给龙婷婷找工作,这说明在欧范那里她是没有市场的。她说,“我可不敢给你做决定,他给你个什么职位呀?”
龙婷婷说,“文艺总监兼公关部主任。”
宋紫童说,“哦,听起来名头不小呐,好好利用工作之便,没准很快能逮住个款爷,一世不愁了,去吧。”
龙婷婷说,“你这么说好像进这样的公司名声也不好?”
宋紫童说,“你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呀,什么事自己把握好了就行。”
龙婷婷点点头说,“也是,我自己把握好就行了,那我答应他了,我哥来电话说我嫂生孩子了,缺钱呢,让我赶紧把钱还上,我得抓紧时间挣钱了。”
宋紫童说,“我明天也上班了,那工作我拿下来了,大家一块出去挣钱。”
龙婷婷哇地叫起来,“太好了,得庆祝一下,看你垂头丧气的,我还以为又黄了呢。”
宋紫童说,“教小屁孩跳舞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欧范是一家礼仪公司的老总,以前经常有演出活动找到学校让龙婷婷她们出去帮忙,跳跳舞当礼仪小姐什么的。宋紫童感觉欧范混得很不容易,只是个赚小钱的,大大小小的活动全接,而且一一亲临现场,连她们的演出费都亲自发放。欧范一开始对她们这些学生演员是视而不见的,唤她们上台像赶牲口一样,谁动作慢些马上呵斥几句。宋紫童她们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得罪这衣食父母。
有一天欧范突然给龙婷婷电话,说是要感谢她的精彩表演,请她出去吃饭。龙婷婷要拉上宋紫童一块去,宋紫童说,“我没事去当电灯泡,这不让人恨吗?”
龙婷婷只好一个人单刀赴会。晚上差不多十一点,龙婷婷回来了,打包了一大堆吃食给宋紫童。宋紫童一晚上等得心里酸溜溜的,看在这一堆食物的份上,心情好了些。她从食盒里拿起一只粉红色的皮肉问龙婷婷,“这是什么?”
龙婷婷说,“这是盐局龙虾头。”
宋紫童的醋意又上来了,“了不得了,连龙虾都点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龙虾呀。”
龙婷婷说,“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吃,两人一顿饭吃了将近两千,太浪费了,吃完欧范还带我去按摩了。”
宋紫童说,“按得舒服吧,是男的帮你按还是女的帮你按?”
龙婷婷说,不舒服,感觉怪怪的,我点了个女的按摩师,不好意思让男的按。”
宋紫童说,“欧范这么舍得在你身上花钱一定是看上你了。”
龙婷婷说,“不会吧,他这么大年纪应该已经结过婚了。”
宋紫童说,“幼稚,看上你和他已经结婚了不冲突,你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明吧。”
龙婷婷说,“他这样花钱我也觉得不好,我本来说去中山路吃炒粉就行了,不过他说他有钱,一餐饭吃不穷他的,他说他已经买了三套房,有一套还是楼中楼呢。”
宋紫童扑哧一笑说,“露出狐狸尾巴了,他是在向你炫富呢,三套房呢,你心动没有?”
龙婷婷叹了一口气,“欧范瘦成那样,我猜最多有一百斤,赚钱真不容易,你说这是不是操心操的,他不会有什么病吧?”
宋紫童吮着油乎乎的指头,嬉皮笑脸地说,“欧范如果知道你这么看他,一定找块水豆腐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