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宋紫童和丘麦良一起返回南安。她当然不是要回去准备课,在家里她和丘麦良得小心翼翼掩盖如火之情,有时候都快掩不住了,只能草草收拾赶紧上路。
他俩浓情蜜意,恨不得分分钟粘到一块,回到南安,宋紫童自然搬去和丘麦良住一块了。龙婷婷回家过年没回,宋紫童将东西搬出宿舍那会儿,经过龙婷婷铺在客厅的小木床边停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婷婷回来不知道该怎么怨我呢?”
丘麦良拎着两口大箱子站在一旁说,“你现在就可以帮她打广告,过完年回来租房子的人多,不愁没人替上你的空位。”
宋紫童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才不会因为这个怨我呢。”
丘麦良说,“那要怨你什么?”
宋紫童说,“你再装傻我就不搬了。”
丘麦良说,“天地良心,我在你跟前装聪明还来不及呢。”宋紫童白了丘麦良一眼,懒得再说了。
宋紫童心里有个结,是她从龙婷婷手上把丘麦良抢走的。龙婷婷早于她认识丘麦良,而且表现过喜欢丘麦良,她没办法不去设想如果没有她在中间插一扛子,龙婷婷是不是会和丘麦良好上,谁知道丘麦良是不是也喜欢龙婷婷呢?
丘麦良住的是一套三居室,位置不错,在南湖边上,紧挨着南安市著名的南湖公园。南湖公园是南安市的一块脸面,沿湖而建,市政府花了上千万人民币从世界各地移栽各种珍奇树种,像什么面包树、日本马醉木、加拿大紫荆、北美香柏,虽说有部分水土不服死掉了,但大部分还是成活了。走进公园,眼里不仅有绿色,还有黄色,红色、紫色,各种树木颜色交错,繁花相间,奇芳扑鼻,可谓赏心悦目,而附近一带的房产也得益于这一块城市中的“肺”,房价奇高。丘麦良能盘下一套房也算是有本事。他在房子的装修上也是下了本钱的,单那木地板就铺了十来万。宋紫童很长一段时间走在木地板上总有思想负担,她跟丘麦良说,“我每一脚都踏在钱上呐。”
这么好的房子丘麦良从来不好好拾,就像他的名牌衣服经常皱巴巴地堆在沙发上,扔到地板上一样。房间里除了经常走动的地方外积起厚厚一层灰,厨房更加看不得,各类饭盒,瓶瓶罐罐堆起像个垃圾堆,不少瓶罐还长出美丽的绿毛。
宋紫童说,“丘麦良啊,这么好的房子你也舍得这么糟蹋。”
丘麦良说,“一个家就是一个女主人的脸,以后全交给你了。”
住进来后,宋紫童用一个星期进行清洁工程,地板擦干净重新打上蜡,灰萌萌的窗帘布拆下来洗了,阳台上摆上几盆花草,客厅里新添了一口大鱼缸,还有游来游去的大泡眼金鱼。
丘麦良看了那几条金鱼后,很不以为然地说,“至少买两条金龙鱼回来吧,谁还养金鱼呀?”
宋紫童说,“什么是金龙鱼呀?我只听说过金龙鱼油,这种鱼可以炼油吗?”
丘麦良不看宋紫童,古怪地笑笑说,“算了,金鱼也不错,都是金灿灿的。”
宋紫童为这金龙鱼睡不着,她感觉丘麦良那古怪的笑里有内容,多半有笑自己无知的意思了。宋紫童上网去查,看了金龙鱼的图片,了解到一般几万块一条,名贵的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呢,她笑了,丘麦良你也太装样了,买金龙鱼?死了怎么办,你还能吃了,吃了能成仙?
龙婷婷回来那天,宋紫童思前想后,下了决心去接站。龙婷婷一定是过年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了,脸圆了一圈,越发显得饱满红润。宋紫童刚要“表扬”她几句,龙婷婷先拉着她研究了一番,“紫童,你怎么瘦了?脸色不太好。”宋紫童心想和丘麦良天天晚上腻成那样能不瘦吗?她到车站来就是想将她和丘麦良的事挑明了。她昨晚上想了一晚,她和龙婷婷怎么说都是好朋友,早早说开对大家都好,往下拖反倒要尴尬。
到了原先她们住房的楼下,宋紫童请龙婷婷进一家小饭馆吃饭,龙婷婷说不用了,她带了很多好吃的,有腊肉、腊肠、还有粽子,回屋里用炉子一热就行了。宋紫童还是将龙婷婷拽进饭馆,点好东西,两人边吃边聊。宋紫童似乎是很不经意地说,“我这个年没过好,大年三十的时候,丘麦良竟然跑到我家去了。”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等龙婷婷的反应。
龙婷婷果然停下筷子,眼睛睁大了,“丘麦良到你家过年了?”
宋紫童说,“是啊,也不知道他那根筋搭错了,没打一声招呼就出现在我家里,大过年的,也不能赶他吧,可那些亲朋好友全认定他是我男朋友,我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解释,解释也没人信,你说要不是有那种关系,谁跑到你家过年呀。”
龙婷婷沉思着,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她拉着宋紫童的手说,“紫童,我觉得丘麦良挺好的,你别吊着他了。”
宋紫童说,“他好吗?我觉得这人不踏实,靠不住,真说不准以前他有多花呢。”
龙婷婷说,“他就是嘴上喜欢开开玩笑,说些痞话,骨子里挺正的,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
宋紫童说,“你真这么看他?”
龙婷婷说,“真的,你给人家点机会吧。”
宋紫童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你是我的最好朋友,我不信你信谁,既然你像媒婆一样替他打包票,我信你,我和他交往试试。”
龙婷婷笑了,“我成媒婆了。”
宋紫童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有个学生家长想让我专门辅导她的女儿跳舞,他家里有空房,借了一间给我住,我觉得这事挺好的,能省下房租,所以没和你商量就搬出去了,不过我已经帮你打广告招合租人了。”
龙婷婷听了眼睛湿湿的,“紫童,你不和我住,我找谁说话呀。”
宋紫童心里愧意浓重,却又忍不住想,你到底是为舍不得我难过,还是为丘麦良难过呀?她搂着好朋友的肩膀说,“有事打电话呀,我们会经常碰头的。”
龙婷婷从包里掏出一大包腊味和粽子,“你拿回去吃吧,让丘麦良也尝尝,很好吃的。”
宋紫童拿着这些乡村美味回家,晚上弄好了端上饭桌,丘麦良挺爱吃,多添了一碗饭说,“这腊肉好,我只有吃农家饭的时候才遇得上这种好味道。”
宋紫童说,“是龙婷婷带来的,特地交待我让你尝尝呢。”
丘麦良说,“她回来了?”宋紫童说,“回了,今天中午我去车站接她,没好意思告诉她我和你住一块了,只是说另外有住处了。”
丘麦良说,“这傻姑娘一定是你说什么她信什么的了。”
宋紫童有些生气,“我可没有你脸皮厚,告诉人家我们同居了。”
丘麦良嘻嘻笑说,“迟早都会知道的,我们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宋紫童说,“流氓。”丘麦良说,“说我流氓你最有发言权。”
过了初八宋紫童又开始到儿童活动中心上课了。有几个旧学生不来了,也添了些新学生。新学生里面有一个小胖妞叫萌萌,雪白粉红的一个小肉团,穿着时髦的舞裙,头上扎一只大大的蝴蝶结。宋紫童让大家压腿,萌萌费力地将一条腿搭杠上,面红耳赤弯腰下去。后来练一字马,有几个练了一段时间的女孩,顺顺利利把两腿放下去,骄傲地举起双手,宋紫童一个个地表扬过去,“不错,不错。”
萌萌一看急了,两条腿叉开用力往下一劈,腿内侧撕裂般的痛,她哇地大叫一声,坐地上号啕大哭。哭声把宋紫童吓了一大跳,也把萌萌在外边走廊上坐等的母亲唤进来了。宋紫童缓缓扶起萌萌,萌萌妈妈心急火燎地把她一把推开,抱起女儿说,“告诉妈妈哪痛?”
萌萌的手摸向大腿内侧。宋紫童说,“可能是韧带拉伤了。”
萌萌妈妈呸了一口说,“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我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有什么回来再跟你算账。”
萌萌妈抱着孩子直奔电梯,宋紫童跟中心值班的领导打了声招呼追上去。萌萌妈是开了私家车来的,宋紫童帮忙着打开车门,把孩子放到后座上,自己也坐了上去。萌萌妈拉着一张马脸说,“你打的去,这样会挤着孩子的。”
宋紫童气得喉咙冒烟,如果不是当着萌萌的面,她真要一脚踹车门上了。她一声不吭下了车,打了辆的士跟在萌萌她们车子后边。到医院检查的结果和宋紫童的判断是一样的,是韧带拉伤了。
萌萌妈把检查费药费的单子拍到宋紫童的手里说,“算算,把钱给我,这几天我还要在家里照顾孩子,误工费就不和你计较了。”
宋紫童算了一下,大概得三百多块,她说,“我现在身上没这么多钱,改天我再给你送去吧。”
萌萌妈说,“不会吧,三百多块钱也拿不出来,想赖账是不是?”
宋紫童说,“你别说得这么难听,萌萌受伤我是有责任,可我事先也交待过让孩子们慢慢来,不要急于求成的,是萌萌不听话才弄伤自己的。”
萌萌妈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尖说,“你还想推卸责任?我看你这模样就是个招聘的吧,走,我们回中心去,我看看你的领导还敢不敢留你?”
萌萌妈杀回中心,敞开嗓门嚷嚷,一定要个说法。中心值班的领导是个姓黄的老太太,做了一辈子妇女工作,脾气好,能说会道,即便这样也费了好些口舌,承诺一定要严惩宋紫童,又把医药费先垫了,才把人劝回。老太太是退休返聘回来的,原先当过妇联办公室主任,好些年不受这种气了,这气是替宋紫童受的。宋紫童低着头等训话,老太太却只说了一句,“小宋啊,这种事情以后还会碰到的,你小心点,千万不要和家长们起正面冲突,家家就独苗一根,谁能不宠呀。”
宋紫童感激涕零,“谢谢黄主任。”
黄主任说,“回去吧,很晚了。”
回到家,家里又黑又冷,丘麦良应酬还没有回来,宋紫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根源,都怪丘麦良,他也不替她好好想个出路,难道她和他好就是为了找个住的地方?过了十二点,丘麦良总算回来了,蹑手蹑脚进卧室,宋紫童啪地打开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丘麦良讨好地笑着摸到床边说,“我还以为你睡了。”
宋紫童说,“又灌了多少黄汤?我看再过两年你不酒精中毒才怪,到时候筷条拿不稳,看谁搭理你。”
丘麦良躺下来说,“我是代理酒的,不喝行吗?不喝人家就不进我的酒。”
宋紫童说,“我不信,按你说的,那代理化肥的要吃化肥,代理农药的也要喝农药?我帮你卖酒,我来做代理。”
丘麦良说,“你歪理多,到场面上一点不管用,我们男人做事,喝喝酒能解决问题相当不错了,你们女人掺乎进来麻烦事就多了,喝酒还不算数呢,很多色狼盯着的。”
宋紫童说,“你别吓唬我,反正我是不要做老师了,窝囊气受够了,今晚上有个三八婆说我害她女儿韧带拉伤,NND,讹我几百块钱药费不说,还到领导那里告我的刁状,要我下岗,最可气的上医院的时候赶我下她的破车,让我自个打的,真是倒了血霉,我再也不干这种看人脸色的活了,侍候完小孩还得侍候家长。”
丘麦良拉拉宋紫童的手说,“好老婆,不去就不去,明天把工作辞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宋紫童说,“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干了?”
丘麦良说,“做家务够你忙的了,好好在家呆着,没事上公园散散步。”
宋紫童说,“你就想这么打发我?不行,我要有自己的工作,今天我把话给你说透,我要做事,做我喜欢做的事,而且,你必须支持我。”
丘麦良困得不行了,连打个呵欠也不敢,“你说吧,想干什么?”
宋紫童说,“我想干什么取决于你对我的支持程度。”
丘麦良说,“那还有什么说的,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宋紫童说,“我想做服装生意,你想想有哪个女的不喜欢穿衣打扮,我一见好看衣服恨不得全抱回自己家里。”
丘麦良打了一个呵欠说,“这主意不错啊,我有个朋友的老婆在上海代理一个香港的牌子,听说很好卖,明天我把电话找给你,代理那些七七八八的细节你自己去谈,本钱我出了。”
宋紫童说,“店面呢?”
丘麦良说,“几个大商场我都有关系,腾出个位置没问题的。”
宋紫童高兴地搂着丘麦良的脖子说,“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丘麦良说,“这只是开始呢,还有很多好你想不到呢,满意没有?满意我就睡了,我快困死了。”
宋紫童说,“不许睡,你臭哄哄的一身还没洗澡呢。”
丘麦良说,“不能洗,就着这身酒气好睡,一冲了澡又精神了。”
宋紫童踢了他一脚说,“还说我歪理多,你才歪理多呢。”
宋紫童一个电话过去把儿童活动中心的工作给辞了。她坐飞机亲自到上海和别人谈香港女装品牌IVY的加盟,丘麦良在这边帮她联系了南安最大的商场,也同意让IVY上架。一切都很顺利。可这IVY的加盟费一下让交五万,首次进货不能低于三十万元,还有十万的保证金,再加上商场的装修费,IVY要做起来先得投个五十万。算出这个数字宋紫童想打退堂鼓了,这么大的一笔钱,丘麦良舍得出吗?事实是丘麦良不仅舍得出,在IVY正式上架后还建议宋紫童在报纸上打广告。宋紫童死活不愿意打,说在报纸上登那么一小块,几千块钱就没有了,这要卖多少件衣服才能补得回来呀!
丘麦良说宋紫童小鸡肚肠,目光短浅。宋紫童说,“我是为你省钱,你还说我小肚鸡肠。”
丘麦良说,“现在不是省的时候,该花就要花。”
宋紫童说,“反正我是不会登广告的,太宰人了。”
丘麦良说,“那就弄个展示会吧,我的意思是邀请南安的名媛名流来参加IVY的服装展示会。”
宋紫童听这还是蛮有意思的,电视上经常看到富婆们一边观赏模特在T台上的展示表演,一边挑衣服,如果IVY在南安弄这么一出,一定能打响。她问丘麦良这样一个展示会弄下来要花多少钱,丘麦良说请些便宜的模特,十万块能做好。宋紫童一听这数目又犹豫了,又是十万,这前期投入实在是太大,她一点底也没有。丘麦良帮她下了决心,“就这么办了,开个展示会,像南安这种不大不小的城市效果一定好。”
宋紫童说,“这些花出去的钱能赚得回来吗,到时亏了你不会怪我吧?”
丘麦良说,“放心吧,不会亏的,发布会做完你就等着收钱。发布会让龙婷婷帮忙,欧范的公司专门承接这类活动,和帮我弄酒会一个套路,就邀请的客人不一样。”
这段时间宋紫童和龙婷婷联系少了,各忙各的,这下赶紧抄起电话打给龙婷婷。龙婷婷听宋紫童是要开服装展示会,惊叹不已,“紫童,你真是一日千里呀。”
宋紫童说,“废话少说,你先过来我的店面看看服装,感受一下,看看展示会怎么弄好。”
宋紫童带着龙婷婷参观她的店面,当着服务员的面很豪气地说,“婷婷,试几件吧,合适的你就穿走。”
龙婷婷摸了一件又一件说,“每一件都漂亮。”
宋紫童做主取了几件递到她手上说,“去试试。”
龙婷婷高高兴兴拿着衣服进了衣帽间,在里头不小心翻看到价格牌,隔着布帘喊起来,“太贵了吧,这么一件裙子要两千块?啊,这一套得四千?”
宋紫童靠在门边说,“这还算便宜的呢,橱窗里那几件,件件七八千。”
龙婷婷说,“那我还是不要试了,太贵了。”
宋紫童说,“试,怎么不试,我送你件把衣服还能穷了。”
龙婷婷说,“我先试试,当过过瘾吧。”
等她人出来的时候那些服务员都齐声夸,“真好看,太漂亮了,宋姐朋友的气质真好。”
龙婷婷穿着一件粉紫色薄羊毛长裙,腰上扎一条宽宽的皮带,高贵挺拔。
宋紫童微微一笑说,“婷婷啊,她们平时夸奖客人不一定全是真话,可夸你的一句不假,这件裙子我送你了,我保证没有人比你穿得更漂亮。”
龙婷婷心花怒放,还有点犹豫地说,“紫童,那我真要这件了。”
宋紫童说,“别脱了,把商标剪了穿着走,以后多带几个客人来照顾生意,你走在街上也是活广告,以后商场有活动,我的服装你帮我走秀。”
龙婷婷乐呵呵地说,“没问题,我肯定会给你打工还债。”
宋紫童的展示会开得很有档次。租的场地是一家五星级大饭店,请的人除了有名的阔太官太,还有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各媒体记者。模特们在T台上走秀,龙婷婷也上去客串了一把。IVY这个牌子一夜间在南安成了贵妇们的候选,贫妇们的理想。这次展示会,宋紫童的收获还不仅仅在于扩大了IVY的名声,而是认识了几位贵妇。贵妇有许多是可以让你认识的,而她们却不打算认识你。
展示会前宋紫童计划穿自己品牌的衣服,特地请了化妆师来化妆,关键时候才发现自己缺首饰,脖子上光溜溜的也就算了,连手上,耳朵上也是裸的。作为一个名牌的代理这未免太寒酸,太没有说服力了。再向丘麦良提要求就过分了,他为这事上已经砸了好大一笔,宋紫童只能让龙婷婷去帮她借,她说,“假的无所谓,只要配衣服就行,借真的来弄丢了,我像那个什么夫人一样赔一辈子就惨了。”
龙婷婷说,“我建议你什么都不戴,这样最简单,你要展示的是身上的衣服,有一副身材做本钱足够了,照样让那些富婆看得眼冒火。”
宋紫童叹了一口气说,“不戴也好,那些富婆眼毒得很,一眼就能给那些珠珠琏琏定价,我一样都不戴,让你们没地方说去。”
可以说展示会上宋紫童的形象是光彩照人的,那些贵妇达人们不一定看得上一个卖衣服的,可私下里会研究她的身材穿着,恨不能像她一样青春亮丽。贵妇们还是很喜欢这种活动的,借这种场合大家比一比身家,把全套的珠宝戴上,把名牌时装穿上,把最近去的地方吹一遍,把老公送的东西数一遍,要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大家如锦衣夜行,憋也憋死了。
宋紫童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还是个主人身份,说不紧张是假的。客人没到之前她开始手心冒汗,反反复复问丘麦良,“我这样还能见人吧?客人们不会看不上这些服装吧?不会没有人来吧?……”
丘麦良穿了整齐的西装,充当宋紫童的助手,对她的问题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握着她的小手给她打气。第一拨客人一到,欧范带着宋紫童迎上去作介绍,宋紫童突然间不觉得紧张了,她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与人握手,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很轻柔,那一刻,她想,我和你们一样,我会和你们一样的。她留意每一位与她的握过手的女性,留意她们的表情服装首饰包包鞋子。她特别欣赏一类表情,就是那种俯看的,却不是目空一切的,淡然的,在和你握手的一瞬却马上能换成温和的、体恤的——表情,太好了,她终于找到了一种表情的范本。
有好几位阔太看完模特走台,跟宋紫童说要订服装,不过,特地强调了——我不希望这衣服到时候和别人撞衫哦。宋紫童心想,要买限量版的你上法国去呀,意大利去呀,嘴上说,“您放心好了,在南安能买得起这么贵重衣服的没几个人。”
有两位不太张扬的太太,蛮谦虚地向宋紫童讨教哪类服装合适她们穿,抱怨现在的服装好像都是做给模特穿的。宋紫童赶紧拿了服装图册过来,给她们挑了几套,并承诺让她们试穿,有不合身的地方可以改。过后了解,其中一位叫顾欣,老公是省办公厅秘书长,一位叫覃亚敏,老公是个茶叶商。顾欣和覃亚敏年纪四十岁上下,顾欣的身材看得出年青时候是不错的,腿长,腰长,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发富走样,覃亚敏个头也不矮,可肩宽腰粗,像个干体力活出身的。她们订的服装货到后,宋紫童亲自给她们分别送家里去,两人穿上身后都很满意,让宋紫童以后有新款就通知她们。宋紫童经常和她们有联络,偶尔还出来喝喝茶,算是交上朋友了。
丘麦良帮宋紫童忙完展示会,提出要去外边走走。他说,“好长一段时间没玩户外了,憋死了,过几天我和几个朋友去贵州玩,你去不去?”
宋紫童说,“这店面刚做起来,我哪里走得开。”
丘麦良说,“不是有售货员吗,又不用你亲自去卖衣服。”
宋紫童说,“我没心情去,我要看每天到底能走多少货,有些货品是要及时补货的,那几个打工妹算提成精得很,这些事又做不了,还得靠我的眼光和决策。”
丘麦良说,“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宋紫童说,“有女的去吗?”
丘麦良说,“有啊,肯定有男有女才玩得起来啰。”
宋紫童说,“你们这群人一天到晚说玩户外,男女杂居,我都怀疑是不是借这个名头乱搞男女关系。”
丘麦良笑着说,“谁让你不跟去,不跟去就难说了,我可是很抢手的哦。”
宋紫童说,“去吧,去吧,回来我验货不对板,你等着挨”——宋紫童做了个刀切的动作。
丘麦良玩性大,他有一群专门玩户外的朋友,这玩户外也有瘾的,隔段时间不出去走走心里就发慌。他的车子基本上也是为出去玩买的。隔一两个月出去一趟,专往那些偏僻的地方走,走到哪算哪,累了扎帐篷睡,渴了饿了找农家饭吃,找不到就自己架锅煮。
天擦黑,他们一行进入贵州境内,也不打算进城,找了一处临水,背风的坡地安营扎寨。男的下河游泳,女的在岸上拾柴烧饭。宋紫童打了丘麦良好几个电话无人接听,好不容易有人接听了,却是个女的,女的说,“丘麦良在河里游泳呢。”
宋紫童皱皱眉头说,“哦,那等会他上来的时候你让他给我电话。”
等了好一阵宋紫童才接到丘麦良的电话,听他声音还水淋淋的呢。“紫童呀,我刚从河里上来,这里水好,又清又静,游着游着都想睡着了。”
宋紫童说,“放狗屁,游着游着你想睡着了?这么陶醉呀,不顺便叫个小妞给你搓搓背?”
丘麦良说,“我倒是想的很,可这哪里有小妞呀?”
宋紫童说,“刚才替你接电话的不是吗,你的手机放哪了,凭什么她要帮你接电话?”
丘麦良说,“手机在衣服口袋里放着,下河前衣服脱了胡乱扔,人家听到了好心帮接,你还小心眼了。”
宋紫童说,“你不老实,刚才不是说没有小妞的吗?现在又冒出来了。”
丘麦良说,“确实没有呀,接电话的我叫大姐,何况我们这群人长期玩一块,都不分男女了。”
宋紫童说,“住荒郊野外的,不老实小心有蛇咬你屁股。”
丘麦良说,“蛇算什么?听说有野人呢,我就盼着晚上有个母野人来劫我。”
欧范从一开始认识宋紫童就不喜欢这女孩。他讨厌她那双亮晶晶飞快转动的眼睛,讨厌她上翘动作丰富的嘴角,他还在心里想,谁娶了这个女人一辈子有得受的。不过,在他的经验中,这样的女人往往容易出人头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接下宋紫童的服装展示会,他担心龙婷婷心里不舒服,毕竟是一起走出校门的好朋友,一个当上了老板,一个还得前来服务,换谁心里也难说没有一点过不去。龙婷婷跑上跑下,像宋紫童的私人助理,帮忙拎包擦鞋,宋紫童架势摆得十足,抽空还唤一声,“婷婷,渴了。”龙婷婷赶忙端杯水递过去,亏那丫头自己不觉得有何不妥,一边伺候着人,一边还抽空奔台上穿时装走猫步,劳碌命呀。
欧范还吃惊地发现丘麦良和宋紫童成了一对,这不消说,做媒的一定是龙婷婷,这妞也太不会为自己算计了,像宋紫童那样的女孩看到好的货色哪里放得过?欧范既妒忌又同情丘麦良。丘麦良不光把自己打造成一副成功者的模样,还舍得下本钱帮自己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如今不多见。有钱的男人并不是个个大方,相反的,正因为有钱,更会算计投入和产出,稍微大方的,在与你相好的时候,管你好吃好喝,高兴时也可能会送上一两件较为值钱的礼物,其他的别奢想了,分手的时候不跟你把那些礼物讨要回来算够意思了;有极个别的,则舍得下血本,让那女的出来做事,做成了全算作女方的私房。在欧范看来,丘麦良就是这样一个舍得下血本的男人,自身本钱也不见得有多丰厚,所以更容易成为冤大头。看着宋紫童神彩飞扬地在展示会上招呼客人,丘麦良在一旁露出满足的笑,欧范想,笑吧,以后还有得你哭的时候呢。
欧范对女色的热情已经在许多年前挥霍掉了,那时候他承接各种选美赛事,女孩们为了名次,半夜敲破他的门,他其实不过是个靠拉赞助过日子的,这名次还得看那些出钱资助的老板有没有要照顾的人,有的先排上,剩下的,跟他上床的,条件好的也能捞个名次,当然也有不少啥也没捞着,恨他恨出血来。这几年选美活动不好做了,他的工作重点转到礼仪活动上。
他在龙婷婷身上动的是另一种心思,根据他长时间的观察,龙婷婷绝对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麻烦姑娘,相反的,纯洁、善良,替人着想,和宋紫童,阿弥陀佛,有天壤之别,他想他和这个纯洁姑娘之间的合作应该是愉快的。
服装展示会结束,欧范把龙婷婷约到一家游乐场玩了半天。游乐场里小孩大人各半,孩子比大人胆子要大,什么直升飞机、飞天老鼠、海盗船一样不怵,上下自如。欧范为陪龙婷婷豁出去了,直升飞机把人升上半空再迅速砸下来,他一颗心在胸腔里上窜下跳,看龙婷婷吓得脸刷白,咽下几口唾沫,强挤出笑容安慰说,“吓坏了吧,等会儿还敢不敢坐海盗船?”
龙婷婷看海盗船的风险似乎要比直升飞机小,咬咬牙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坐。”
欧范想不到得这个回答,只能硬着头皮上。
等他们从钟摆一样甩动的海盗船上下来,龙婷婷闭着嘴一声不吭,欧范窜到个僻静地哇哇吐了。龙婷婷顾不上自己难受,忙跑去买水。
欧范一口气喝下半瓶矿泉水,“哎呀,这些玩意是造出来折腾人的,我们犯贱,非要自己吓自己,一次过,以后打死也不玩了。”
轮到龙婷婷笑了,“兴许再玩一两次就适应了。”
欧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给我一百万我也不玩了。”
两人到餐厅吃饭,一群孩子闹哄哄的,欧范目光投向孩子,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我最大的遗憾就是至今没个孩子,日子过得冷冷清清。”
龙婷婷说,“是你爱人不愿意生?”
欧范说,“一开始是不愿意,现在是想也生不出来了。”
龙婷婷说,“医学这么发达,你们多去打听打听,应该有办法的。”
欧范摆摆手说,“能用的法子全用了,就是科学告诉我们,没办法了。”
龙婷婷说,“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没孩子也是没孩子的好处,少操心,有些家庭还故意不要孩子呢,不照样都过得好好的。”
欧范说,“我比不了别人,我就想要个孩子,婷婷,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龙婷婷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欧范把一碗粟米奶油汤放到龙婷婷的跟前说,“婷婷,给我生个儿子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他脉脉含情地盯着她。
龙婷婷吓了一跳,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个方向来了,她一下卡住了。欧范继续憧憬着,“有了孩子,我才会觉得自己现在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我做梦也想有人叫我爸爸,你健康,漂亮,我们生下来的孩子一定能吸取我们双方的优点,你想想,那该是一个多么聪明漂亮的孩子呀。”
龙婷婷再也忍不住了,“欧总,我理解你想要孩子的心情,可你找我是找错人了,这个忙我帮不了。”
欧范说,“这有什么难的,快的话你只需要一年时间,我呢,给你二十万,我相信你的好朋友宋紫童现在也没有二十万吧,要挣这个数她还得熬些日子。”
龙婷婷听这话不高兴了,“欧总,你找其他人去吧,我想你舍得付出这笔钱会有许多人感兴趣的。”
欧范说,“到广东去找代孕的中介,也不过十万,可我是讲感情的,我喜欢你,我才找你。”
龙婷婷说,“是吗?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不应该只是让我替你生个孩子,而是让我和你生活在一起。”
欧范说,“这种事情得一步一步来,你想,我们有了共同的骨肉,以后不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吗?”
欧范的自我感觉良好让龙婷婷的态度严厉起来,“欧总,实在是对不起,我以后肯定会有孩子,但那个孩子一定是和我爱的人生的,他即使一贫如洗,我也会为他生儿育女。”
欧范说,“你,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你知道我一直很关照你的。”
龙婷婷说,“我知道你很关照我,但真的对不起,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位发我薪水的老板,我要做的事情是好好工作,对得起你开我的工钱。”
欧范尴尬地笑笑,“没关系,今天的谈话你不用太往心里去,当是出来玩玩聊聊天,以后有什么困难跟我提,我能帮一定帮。”他心里想的却没嘴上说的这么大度了——我要找个为我生孩子的女人还不容易吗?不识抬举的女人,等哪天没路可走回家刨土种地,你该知道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龙婷婷这一天下来特别累,从游乐场回来她在楼底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回屋直接躺**。欧范下午的谈话让她颇为沮丧,她没想到欧范是这么看她的——她适合来做他生孩子的工具。他看轻她了,她有自己爱的人,她只会为爱的人生孩子。
她摸出枕边的一只打火机,手一甩,噔地金属盖子打开,火着了,再甩,噔地盖子盖上火灭了。她已经把动作练得很纯熟,像电影上的西部牛仔那般潇洒利索,玩够了她才把一支烟点着。打火机是和丘麦良打赌得来的,她放在枕边没事拿出来把玩,甚至,烟也是为这打火机买的。她想打火机在丘麦良那里的最大功用不就是点烟嘛,她也要试试烟的滋味。烟的滋味不好,从她吸第一支起她一直不能接受,每次只抽一支,不过,抽烟能打发时间,能在这时间里想人。她不能花太多的时间想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只能是一支烟的功夫。那个男人像被囚禁在黑屋子里的幽灵,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打开屋门,走到明亮空气清新的地方来了。他和她说话,他和她躺在一块,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舍不得把他关回到那黑屋子去,只可惜,一支烟很快化为灰烬。她抹掉眼角一滴眼泪,盖上被子跟自己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