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紫童很快见着那个龙婷婷开口闭口提到的丘麦良了。那天晚上她下课回来,刚上楼梯就看到房门是开的,黄糊糊鸡蛋散的灯光落到走廊上,龙婷婷乐不可支的笑声铃铃传出。宋紫童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粉饼盒,迅速在脸上扑打,理了理头发。她走到门口,听到龙婷婷跟人说,“紫童回来了。”
屋内那张破沙发上坐了一个人,男人,英俊挺拔的男人,让那张破沙发显得越发破烂不堪。男的眼睛亮晶晶,称得上是贼亮,这么贼亮的眼睛似乎没多瞟宋紫童一眼,始终放在龙婷婷的脸上,宋紫童心里惊过不快。
龙婷婷站起来将宋紫童拉到男人跟前说,“丘麦良,你仔细看了,我没胡说吧,真正的大美女。”
宋紫童的脸刷地红了,拍了龙婷婷一把说,“你骚什么呀?”
龙婷婷乐呵呵地说,“这是丘麦良。”
男人终于扫了宋紫童一眼,嘴边溢出笑,“美,你们两个都是大美女。”
龙婷婷伸出玉手说,“打火机拿来。”
男人不情不愿地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只打火机说,“能不能用其他东西来抵?”
龙婷婷一把抢过来说,“不行,愿赌服输,我就要这只打火机。”
男人转向宋紫童说,“紫童,你来评评理,我这只火机托人千辛苦万苦搞到的,是美国部队里专用的打火机,轻便耐用还防风呢,你说她一个女孩子要这打火机有什么用?”
这一声紫童把宋紫童的心叫得软软的,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想把她拉到同一战线上?宋紫童说,“不就是一只打火机吗,防得了风不至于还能防水吧,水浇了火也不熄吗?”
丘麦良张口结舌。宋紫童又问,“你们赌什么?”
龙婷婷啪啪地打着火机,“我跟丘麦良说我有个好朋友是大美女,比我美多了,他不信,要亲眼过来瞧瞧,这不输了。”
宋紫童心里是美的,对丘麦良却生了鄙意,又是一个色狼,借打赌之名猎艳来了,龙婷婷出息大了,引狼入室还美得不行。宋紫童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刚要换衣服,龙婷婷敲门说,“丘麦良说要请我们出去吃夜宵。”
宋紫童对着门缝说,“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龙婷婷说,“丘麦良说你生气了,你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宋紫童吃了一惊,觉得这姓麦的真是敢想敢说呀。她说,“生什么气呀,我是累了,想早点休息。”
丘麦良也过来敲门了,“紫童,去吧,我带你去吃烤八爪鱼,又脆又鲜,再来一锅麻雀粥。”
宋紫童喜欢听这话,丘麦良说是带“你”去吃,而不是“你们”,那些吃食说出来也很有**力。宋紫童故意磨蹭了五六分钟才把门打开了,龙婷婷欢呼一声,搂着宋紫童的肩膀说,“走喽。”
宋紫童和龙婷婷在楼下等,丘麦良开了一辆高高大大的越野车过来。宋紫童对车是没有什么见识的,最多认得宝马和几个圈套一块的奥迪标志。她上车后感觉车里有皮革刺激的味道,皱起眉头。丘麦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把后车窗摇下来说,“这车是新买的,闻到味了吧,我拿去做过处理,还是除不干净。”
龙婷婷说,“放几只菠萝,菠萝能去异味。”
丘麦良说,“可惜这不是菠萝的季节呀。”
宋紫童说,“这样一辆车要花多少钱?”
丘麦良好像很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为了出外边玩跑山路方便,不是什么名车,就三十多万。”
按照宋紫童自己的用度标准,有十块钱她才会不心痛地拿出三块钱来用,这么一算,丘麦良舍得买三十多万的一辆车,至少也有一百多万的身家了,再看丘麦良最多比自己大上五六岁,令她刮目相看,心里暗忖,难道龙婷婷就这么命好?龙婷婷说,“三十多万还不贵?开着一栋房子在跑呢。”丘麦良呵呵笑。
丘麦良轻车熟路地将车子开到一条巷口,招呼她们下车说,“这里边开不进去,只能步行,不远,走百把米就到了。”
店门前站了个小姑娘,见到他们招呼说,“对不起,里边没有座位了,要不你们等等?”
丘麦良照直走进去,四下瞧瞧,看两个小青年在喝啤酒,菜吃残了,酒也只剩半瓶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走过去,亲亲热热地先叫了声,“兄弟,两位兄弟你们好,帮个忙,今天我女朋友过生日想到这吃八爪鱼,我忘订座了,这真是要我的命啊,你们如果吃得差不多了,能不能给我腾个座,这顿算我请客,实在不好意思,帮个忙吧。”
那俩青年是一瓶酒一碟花生米能将就喝一天的人,突然有人说要帮买单只后悔早没多点几个菜,不过这个条件也算不错了。他们故作大度地说,“成人之美,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另一个说,“兄弟,别太宠了,以后有你苦吃的。”丘麦良连连点头道谢。
宋紫童和龙婷婷看丘麦良在里面跟人嘀嘀咕咕一会,然后那桌人就离座了。丘麦良挥手让服务员赶紧收拾,重新铺桌布上干净碗筷。宋紫童进来问,“你用什么方法把人家赶走的?”
丘麦良说,“我说如果没座位,女朋友就要跟我分手了,别人同情我了。”
宋紫童扁扁嘴说,“鬼信你。”
丘麦良点了好些菜,八爪鱼烤得脆香,麻雀粥鲜浓,宋紫童开始还有点拘谨,菜的味道确实好也就放开了,吃到后面那八爪鱼干脆用手捉着送嘴里。龙婷婷除了钟情于一碟子青菜,肉菜基本不碰,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了半天也喝不完。
丘麦良说,“龙婷婷,你吃东西太斯文了吧,不是要减肥吧,像紫童这么吃才健康呢。”
宋紫童翻个白眼,“你的意思是我吃得像猪?婷婷一惯就这么个吃法,尼姑投胎。”
龙婷婷笑了,“小时候家里太穷了,很少有肉吃,现在吃肉总觉得腥味太重。”说话间手机响了,她看了来电显示说,“是欧范的。”
宋紫童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谈工作呀?”
龙婷婷抱歉地对他俩笑笑说,“这太吵,我出去接个电话。”
剩下两人,丘麦良给宋紫童剥了一只虾搁碟子里说,“听龙婷婷说你教小家伙跳舞,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老师呀?”
宋紫童不知道怎么就被这话得罪了,“我不像老师像什么?像在舞厅里跳舞的,或者应该像龙婷婷那样成天抛头露面跑江湖?”
丘麦良浓黑的眉毛皱起来说,“你不喜欢龙婷婷的工作?”
宋紫童说,当然不喜欢,她钱是比我挣得多,可我一点不羡慕,要愿意,我可能比她挣得还多呢,我靠自己不靠别人,靠实力不靠脸蛋。”两句口号喊下来宋紫童都有些气喘了。
丘麦良意味深长地看了宋紫童一眼,她知道他想什么,她不看他,故意满不在乎地将八爪鱼咬得脆生生,“我上课的地址是金浦路18号二楼,你要是有熟人孩子想学跳舞的,可以介绍过来,学生越多,我挣的也就越多,反正是靠本事吃饭,心里踏实。”
丘麦良一个劲地点头,却没再说什么话。
吃夜宵回来,龙婷婷又兴致勃勃地议论起丘麦良,“紫童,你又没有觉得丘麦良这个人特别有意思?”
宋紫童说,他呀,我觉得挺尖酸刻薄的一个人。”
龙婷婷说,不会吧,他脑子活,嘴巴快,想什么说什么,是不是得罪你了?”
宋紫童说,“婷婷呀,你怎么就帮他说话了,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警告你啊,这样的男人太活泛,你抓不住的。”
龙婷婷有些悻悻然地说,“我没想过要抓住他。”
宋紫童心里想,你就嘴巴硬吧,不承认也好。
宋紫童年前最后一节课上完出来,教室外边站了个人,她原先以为是家长没在意。听那人走在她背后说,“宋老师的舞教得真好”,声音熟悉,她回过身,竟然是丘麦良。
喜悦奔跑一样到来,她前些天故意将上课地点透露给丘麦良,暗地里盼等着他来呢,快乐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浮上她的脸,“你怎么来了?”
丘麦良说,“早想过来看看你是怎么工作的,今晚上有空就过来了。”
宋紫童说,“好像有人说过我不太像为人师表的?”
丘麦良说,“我现在严肃认真地向宋老师认错。”他恭恭敬敬地朝宋紫童鞠了一躬,两人相视而笑,一笑泯恩仇。
上了车,丘麦良说,“我带你去逛逛。”
宋紫童说,“不会还想请我去吃八爪鱼吧,高胆固醇的东西偶尔吃吃可以,经常吃我可不敢,到时胖得腿抬不起来就惨了。”
丘麦良说,“跳不动就不跳呗,一天得上好几堂课吧,这工作也蛮辛苦的,有机会还是换个工作吧。”
丘麦良话里充满了体贴,宋紫童心里是甜的,嘴上说,“满街的研究生博士生,我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别人是靠手艺吃饭,我是靠舞艺吃饭。真有一天跳不动了,我呀,爬着跟人讨钱去。”
丘麦良说,“真有那么一天,我养你。”
宋紫童说,“说话要三思哦,别光过嘴瘾不过脑,你养得起吗?”
丘麦良说,“说说看,怎样才算养得起?”
宋紫童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我呀,要住大房子,要开小车,要买一房子的衣服和鞋子。”她说的语气听上去假得不行,其实句句是心声呀。按照她的想法,丘麦良应该干干脆脆地应下来——这有什么难,我养得起!这一来,她就能判断出他的家底了,可丘麦良一脸沉静不说话,脑子里不知道转什么念头。宋紫童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盘桓,嘿嘿笑着将话题转移了。
丘麦良把车子停在滨湖广场上,提了一只小木箱子,往湖边走,走到一处比较空旷的草地上坐下,铺了垫子,再从箱子里拿出红酒和杯子摆上,“我们今晚上喝红酒吧。”
宋紫童拿起红酒瓶子打量,夜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早听婷婷说你是红酒代理商,这是你代理的牌子?”
丘麦良说,“是啊,专门请你来品品。”
他给两只高脚杯子倒上酒,给宋紫童递了一只。看宋紫童一口饮尽问,“感觉怎么样?”
宋紫童说,“不好,有一股烂木头的味道。”
丘麦良哈哈大笑说,“这几乎是我卖得最贵的酒了,我给你另开一瓶。”他打开另外一瓶红酒,倒了一杯给宋紫童。
宋紫童品了一口说,“这要好喝多了。”
丘麦良说,“一般不会喝红酒的人都说这种比较好喝,可这酒我们卖得很便宜的。”
宋紫童又被伤害了,“你逮到机会就想说我没品位,对吧?我承认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说红酒了,我连自来水和矿泉水的好歹都分不出来。
丘麦良慌忙摆摆手说,“你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一开始我对红酒也是一窍不通的,有靠这个东西吃饭的想法后,才扎下去钻研的,什么东西都有从不懂到懂的阶段的,如果你对品红酒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宋紫童赌气地说,“学不起,这要喝多少酒才能品出来呀!”
丘麦良说,“今晚上我们喝完这两瓶,你大致会有个概念了。”
宋紫童对这种洋玩艺还是好学的,一杯一杯两种酒错开喝,嘴里滋滋有声。
丘麦良很关切地在一旁询问,“怎么样,有感觉了吧?”
宋紫童还是觉得那便宜的好喝,两人不知不觉消灭了半瓶,酒意慢慢爬上来,她脸热脑涨地晃晃手里的杯子说,“丘麦良,我看你经常带女孩子出来喝酒吧?”
丘麦良说,“我要说没有你会信吗?”
宋紫童嘲讽一笑,“当然不信,龙婷婷你一定也带出来过吧?”
丘麦良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直视宋紫童,“是,以前我是带过不少女孩子出来喝酒,但这里面不包括龙婷婷,龙婷婷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我不招惹她。”
宋紫童脸上像被谁扇了一个耳光,她呼地站起来把酒杯摔到地上,只可惜扔到草上没有破碎的声音伴奏,“丘麦良,你以为你卖几瓶红酒很了不起?你以为带我出来喝几杯酒我就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向你投怀送抱?我是没有龙婷婷单纯,但我也不下贱。”她说完飞快转身跑起来,她要迅速地离开这个可恶至极的男人。
丘麦良并没有追上来。
丘麦良在宋紫童走后仰天躺到草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非得这么打击宋紫童,好像不刺穿她的痛处,揭露她的小聪明,就无法显示他的阅历和强大。他二十岁出来闯世界,送牛奶、守仓库、贩蔬菜、搞装修……七八年间这些行当他一样样做下来,他一直坚信他能混出个样来,他果然混出来了,回过头去看那心境是相当的豪迈啊。宋紫童尽管是个女孩子,但她身上那种野心勃勃的气质和他当初太相像了,以致于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能从她身上嗅出同类的味道来。他喜欢他的同类,他喜欢宋紫童,作为一个男人,他更喜欢让她享受他的奋斗成果,他乐于去满足她想要的东西。他甚至还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女人都吃苦耐劳,不跟男人嚷着要LV包包,要钻戒,要宝马,男人怎么拥有旺盛的战斗力呀?像龙婷婷那样的女孩,尽管漂亮,可太平淡了。
刚才他还是打击她了,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玩小聪明,他希望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想要什么。
这酒喝多了,跑动让宋紫童脚下打漂,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跌跌撞撞地跳上去,二十分钟后回到自己的窝,龙婷婷还没有回来,她进房把自己摔到**。丘麦良说的话反反复复在她脑子里翻转,她睁大眼睛,耳面发热,愤怒和羞耻让她咬紧牙根。她后悔刚才没有给丘麦良一巴掌,或者该把那没喝完的残酒浇到他的脸上。他怎么可以那样说话?他既然了解龙婷婷的单纯,为何找上她?难道在他眼里她是轻佻的,随随便便上手的女孩?她也恨自己在某些地方行迹太露,她不该在他面前贬低龙婷婷抬高自己,更不该自作聪明将自己的想法透露,其实丘麦良心里跟明镜一样呢,她不但是自作多情,更是自取其辱了。想着,她的眼泪下来了,缓缓地从眼角流进耳洞里,又湿又痒。
外边门响了,应该是龙婷婷回来了。龙婷婷径直来敲门说,“紫童,你没睡吧。”
宋紫童嗯了一声,擦了擦脸。龙婷婷推门进来,开了灯,坐到宋紫童床边探究地看了看说,“哭过了?”
宋紫童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快说吧。”
龙婷婷说,“我在外边本来还有应酬的,是丘麦良让我回来的,他说你喝多了,让我回来照顾你。”
宋紫童说,“你别听那个王八蛋胡说,我没喝多,你该应酬应酬去吧。”
龙婷婷迟疑了一会说,“他刚才跟我说,他喜欢你,他不想惹你生气,可还是让你生气了。”
宋紫童坐起来说,“放屁,他喜欢我什么了,他有资格喜欢我吗?”
龙婷婷说,“我看他的样子不像说假话,他刚才和我说话的时候样子很沮丧,我每次见他都是嘴巴不停一脸是笑,从没见他这样过。”
宋紫童有些被龙婷婷说动了,对丘麦良的恨意消了大半,这才省起她应该对龙婷婷有个解释,龙婷婷可是认识丘麦良在前呐。她说,“我和丘麦良这样,你不生气?”她盯紧龙婷婷的眼睛。
龙婷婷抚着她的肩膀说,“我承认是喜欢他,可人家不喜欢我呀,我怎么能为这事生你们的气?他喜欢的人是你,我喜欢你们两个人,如果你能跟他好,我会很高兴的。”
宋紫童看不出龙婷婷在做表面功夫,她尴尬地伏在龙婷婷的肩膀上说,“这家伙是个坏人,我不会喜欢他的。”
龙婷婷说,“给他个机会吧,他的好不是你一眼看得完的。”
宋紫童口是心非地说,“我给人机会,谁给我机会呀?我明天回家过年。”
在这种乱如麻的情境下,宋紫童可以说是被迫回家过年的。她第二天一大早拎着包直奔汽车站,已经进入春运期,售票窗前长龙的队伍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排了一个多小时,排到她脾气全无才把往西隆县的票拿到手,这一坐又是七八个小时的路程,进入县城的时候她给黄通打了一个电话说,“我回来了。”黄通说,“下车别乱跑,我接你。”宋紫童说,“废话,你肯定要来接我。”
宋紫童一下车果然看到黄通。黄通煞有其事地蓄起小胡子,那胡子稀稀拉拉的,还发黄,人显得一点也不精神。他两眼紧张地扫描人群,宋紫童招了招手,他眼角余光立马捕捉到了,脑袋迅速转向宋紫童的方向,脸上展开笑容。
黄通穿过人群,从宋紫童的手里接过行李。宋紫童揪住他唇上的胡须说,“等会回家就给我剃了,跟只老鼠似的。”
黄通说,“不剃,这不能听你的。”
宋紫童说,“为什么,你以为很帅啊,丑死了,小老头一个。”
黄通摸摸下巴说,“真有这么难看?”宋紫童狠狠地点点头。
黄通不甘心地说,“哎,明天剃吧,你也是的,人家想有个变化都不行。”
宋紫童说,“那你可以留头发呀,像你这样营养不良的黄发质,留一披肩绝对风度翩翩,比人家挑染的都自然。”
黄通好脾气地笑着说,“你的嘴怎么越来越利了,给小朋友上课还不把人吓哭了。”
宋紫童拍了他背上一巴掌说,“你把我看成狼外婆了?”
两人说话间上了一辆小县城最惯常的交通工具,俗称“三马仔”或“残疾车”。这种车本来说是照顾残疾人,给他们一份挣钱的活,可基本上没见过那位驾驶的司机是真正的残疾人。这种车体积小,行动灵活,穿街走巷,几分钟后就到了宋紫童家门口。
家门敞开,一股子茶油香味飘出来。宋明聪正在把一板干水的豆腐沿着锅边轻轻地顺进热油里,锅里立马响起让人畅快的滋滋声。听到有人进屋,他抬起头,睁开被热油薰红的小泡眼,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叫了一声“姐”和“黄通哥”,好像宋紫童刚刚出门逛街回来。大冷的冬天,宋明聪只穿一件旧夹克,拉链也没拉上,露出里边打底的一件红T恤,冻红的鼻子流出清鼻涕,手背抬起一抹,另一只手执竹夹熟练地翻转锅里的豆腐。
宋紫童鼻子酸酸地问,“还炸呀,卖得了这么多吗?”
宋明聪说,“不够卖”,低头仍旧关注他的豆腐。
宋紫童把黄通带到里屋说,“黄通,你看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没时间陪你聊了,我要帮着炸豆腐,宋明聪再炸下去跟块炸豆腐也差不多了。”
黄通说,“先看看我送你的礼物。”黄通从他背着的挎包里取出一双红靴子,毛茸茸的。
宋紫童皱起眉头,“不会吧,这么卡通的鞋子你让我怎么穿出去呀,看起来眼熟,对了,是圣诞老人穿的。”
黄通说,“少废话,穿上了你自然知道好处。”
宋紫童半信半疑地把靴子套上,靴子里头暖烘烘的,两只脚板底下像烤着炭火。“咦,你是不是先前拿热水袋在里面捂热了?”
黄通笑眯眯扬起手中的一条插线,“这鞋子叫太阳鞋,你大冬天的坐着看电视,上床睡觉脚冷就穿着,通上电源,即使断了电也还能保温一个小时左右。你不是老嚷着脚冷吗,我一直在想有这么个东西卖就好了,没想到我上网去查真有卖,就给你网购了一双。”
宋紫童何止是脚暖了,手也暖了,心也暖了,只不过此时她不可救药地想到丘麦良,她想如果现在蹲在她面前的是丘麦良该多完美呀。她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盯着黄通说,“以后一定要听你妈妈的话。”
黄通莫名其妙地说,“怎么说到我妈了?”
宋紫童说,“其他人都靠不住呀。”
宋紫童把黄通哄回家后,脱下大衣走到灶台边,挽起衣袖对宋明聪说,“你到外边逛逛吧,剩下这些活姐来做就行了。”
宋明聪说,“到处冷嗖嗖的有什么好玩的。”
宋紫童说,“姐给你买了两件衣了,放你**,你去穿穿试试。”
宋明聪过了几分钟穿着一身新衣服站在宋紫童跟前,宋紫童说,“不错,挺合适的,我看那个卖衣服的小伙子和你身材挺像的,让他帮着试了试。”
宋明聪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这让宋紫童看到了他小时候的影子。小时候她很不喜欢他,因为他是父母千辛万苦超生得来的,本来那桔子她一人可以吃一只的,后来要剖一半给他,甘蔗她一人可以吃两尺长的,也要撅一段给他,她太不乐意了。
宋紫童说,“你已经高一了,学习要抓紧,这学期考试年级排第几?”
宋明聪说,“三十几名。”
宋紫童说,“三十几?不行,你得争取排到十名以前,不然就可能考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像我们家这样一穷二白,没背景没关系的,就没可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知道没?”
宋明聪说,“我到现在还是黑人黑户,学习好又有什么用?”
宋紫童愣了几秒钟说,“你放心,这事姐没饭吃也要帮你解决,户口有钱就可以买到,你专心把学习搞好。”宋明聪点点头。
大年三十的早上宋紫童早早起床,粗略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转眼就过了中午,随便吃些米粉垫肚她开始准备年夜饭。家里只有三口人,菜没必要多做,几个传统的菜像白切鸡、香芋扣肉、五柳鱼是一定要做的。扣肉最费功夫,五花肉炸好还要用冷水浸过,然后切片与芋片相间摆好,底下窝着佐料,灶上再用慢火煨几小时。这空档宋紫童把青菜摘了,豆芽洗了,宋明聪摇摇晃晃从外面进来,手里拎了一条鱼和一只鸡。
宋紫童接过来说,“香纸呢,这几天要给我们妈,还有那些祖宗烧呢,好保佑你学习长进。”宋明聪哦了一声,转身又出了门。
宋紫童找了一只碗,盛上小半碗水,搁了一撮盐,摇均匀。她将那只大项鸡拎起来,头反转与两只翅膀抓在手里,鸡喔喔叫,使劲踢蹬,她咬牙用力抓牢,将鸡脖子下面的毛拔出一小片皮肉空地,然后操起菜刀迅速往上面一抹,豁口处对住碗,血滴滴达达落下,鸡拼命蹬腿,宋紫童咬牙切齿看它垂死挣扎,听到有人进门,她说,“奶奶的,这鸡力气大得很啊,明聪啊,姐这可是最后一次杀鸡了,这哪里是女孩子做的事,姐还想做个淑女呢。”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有一种和这个气场迥然不同的气息窜入宋紫童的鼻子,她猛地省起什么,一回身,“妈呀”叫了一声。丘麦良两手提满大大小小的盒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宋紫童脸哗地红了,她这是什么造型,一手拎着鸡,一手拿着刀,收拾了半天的房子也没洗一把脸,说不准这头发上还挂着蛛网鸡毛呢,嘴里还骂咧咧的,完了,她的形象在丘麦良眼里是完完全全毁了。她把刀搁桌上,鸡扔地下,故做镇静地拍拍手说,“怎么来了?”
丘麦良说,“来和你一起过年呀。”那只鸡不识趣地垂死挣扎,扑腾到丘麦良的脚边,像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估计没了指望泄愤地在他牛仔裤上溅了几滴黑血,松弛的肛门还拉了一泡稀屎。丘麦良无辜地看着宋紫童。宋紫童彻底失语。
一辆摩托车嘟嘟开到门口,宋承业扛着两只大竹筐进来,脸色焦黄,头发像是一季没理了,乱蓬蓬,灰蒙蒙,身上一件油污的运动服,腋窝下面撕裂一个大口子,裤子的拉链是记得拉的,可惜拉链的质量不过关,滑开半截,看得见里面秋裤的颜色,蓝的。宋承业进门冷不丁看见一个体体面面的男人,手上还提着各式包装精美的盒子,他热情老道地打招呼,“是艳丽的朋友吧,坐、坐,赶紧坐,哎呀,我刚收摊回来,也没提前听艳丽说家里要来客人。”说着话,他体恤地把丘麦良脚边的那只鸡,用脚一挑,准确地落到宋紫童跟前,空气里扬起尘土和鸡屎的臭味。
宋紫童闭上眼睛,她觉得胸闷,头胀,这是她要发狠哭的前兆,她不顾一切冲出门去,飞快地跑,跑过一条条熟悉的巷子,穿过各种四散的菜香。她跑到县城边上的小河边,这里一个小时前还热闹异常,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回家准备年饭去了,水上漂着菜叶鸡毛鱼肠塑料袋。她小时候还在这河里游过泳呢,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肮脏,再过些年可能要干涸了。她坐到一块石头上,石头很凉,河上还有风,她打了一个哆嗦,眼泪畅快地冲出来。
她为什么要跑?是羞的。她就这么毫不设防地敞开在丘麦良跟前了,刚才那短短几分钟,足以让他看穿她走过的二十来年,今后她如何还能在他跟前抬起头?
身后传来啪啪的脚步声,丘麦良隔老远就喊,“紫童,你怎么一声不吭突然跑了?你爸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宋紫童闭上眼睛,“算了,这是她的命,该来的就来吧。”她狠狠抹一把泪,转身大义凛然地迎着丘麦良,等丘麦良一步步靠近,站在她的跟前,她说,“丘麦良,你刚刚看到是我的真实生活,我在这个地方,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从小我学会做饭洗衣,杀鸡宰鹅,我经常到菜市里帮我爸摆摊卖油豆腐,我并不指望你喜欢我,你走吧。”
丘麦良好几分钟不说话,怜惜地拉起她的手说,“这么一个灰姑娘我不爱还有谁来爱呀?”
宋紫童想抽回手,挣脱不了。丘麦良说,“我不会放手的,除非你答应我。”
宋紫童说,“答应你什么?”
丘麦良说,“答应让我一辈子对你好,答应你哭的时候一定让我来替擦眼泪。”
宋紫童刚收回去的泪又出来了,“谁信你呀?”
丘麦良指指自己的胸口说,“你过来听听我的心跳,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这心跳的声音跟说话一样。”
宋紫童迟疑地将耳朵贴到他的胸口上,咚,咚,咚,一声声坚定有力的弹跳。
宋紫童没听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抬起头刚要说话,丘麦良的嘴把她的嘴堵了,他嗫嚅着说,“只要这颗心还跳动,我会一直爱你。”
宋紫童拼命挣脱开,“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我可不好骗!”
丘麦良笑呵呵地看着她,“喜欢你的野心,你的小聪明,我一直在想和这么个人生活在一起,日子一定烟雾腾腾鸡飞狗跳好有意思,那天晚上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郑重告诉你,我能养你,即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你想要,我一定想法给你弄到。”
宋紫童说,“就这些?”
丘麦良说,“还不够?”
宋紫童说,“反正你以后不能欺负我,我,我是可以欺负你的。”
丘麦良说,“我既然找上门来,就跟你刚才对付那只鸡一样,任你宰割。”
宋紫童终于破涕而笑。
两人手拉手回家。宋承业在水汽蒸腾的木盆边褪鸡毛,眼睛盯住他们拉在一起的两只手。宋紫童赶紧松开手。
丘麦良挽起袖子说,“伯父,我来帮你。”
宋紫童说,“你会吗?”
丘麦良说,“说实话,家务活一样没干过,可没吃过猪肉还看见过猪跑呢,我不信有什么难的。”
宋紫童拿了一把刀递给他说,“等会儿顺便把鸡肚子开了,我先做鱼。”
宋承业乐得看有人替他家卖苦力,洗净手,点了支烟,悠然地坐一旁和丘麦良聊天。“小麦是哪里人啊?”“山东。”“好地方。”“属什么的?”“属猪……”
宋紫童把鱼做好,刚摆上桌,听丘麦良发出一声惊叫,“这鸡长肿瘤了。”
宋紫童和宋承业飞快凑了过去。丘麦良已经把那鸡大开膛,紧张地拎着一团东西。宋紫童认真辨认,在丘麦良的头上敲了一记,“晕啊,这是鸡嗉,你连鸡嗉也没见过吗?还肿瘤呢。”
丘麦良笑嘻嘻地说,“逗逗你了。”
大年三十的白切鸡是要先摆上供桌祭先人的,丘麦良把那鸡剖得几乎成一扇肉了。宋承业小心翼翼用一根根牙签把切口缝起来,才放到锅里用白水煮。他还不忘鼓励丘麦良,能缝起来就好,“初一不能杀生,初二初三每天杀一只让你练手。”
宋紫童说,“爸,你让他练这个干什么呀,城里的鸡在菜市里直接杀好的,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宋承业说,“那样不好,鸡精血气都给洗掉了,还有什么吃头?还是自己杀好。”
吃完年夜饭,全家人坐在电视机跟前看春节晚会。宋紫童分配房间,“明聪,晚上你和爸挤一间,丘麦良哥睡沙发。”
宋承业说,那能让客人睡沙发呢,我睡吧,丘麦良和明聪睡房里。”
丘麦良说,“我睡沙发合适,我喜欢看电视,今晚就没打算睡。”
宋承业笑着说,“那我也不把你当客人了,你要睡沙发就睡沙发。
不到十一点宋承业就呵欠连天,伸伸懒腰,洗洗上床睡了。零点守岁钟敲响,宋紫童也回房睡了。客厅里剩了宋明聪和丘麦良两个,宋明聪熬到晚会结束也挺不住去睡了。丘麦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裹着被子看电视,想睡又舍不得,当然不是舍不得电视,他时不时盯着宋紫童掩闭的房门,希望那扇门会打开。突然间,他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门开了,宋紫童披着一件衣服出来,小跑着进卫生间,过了一会出来经过丘麦良的身边说,“你真是货真价实的夜猫啊,这么冷的天不睡觉多浪费啊。”
丘麦良可怜兮兮地说,“沙发冷,我睡不着。”
宋紫童伸手探了探被窝说,“挺暖和的呀。”
丘麦良捉住宋紫童的手把人往被窝里拽说,“过来陪我睡,给我暖暖脚。”丘麦良用被子把宋紫童包裹住,痴缠时宋紫童禁不住发出呀的一声,她吓了一跳,探头往父亲的房门方向看去,丘麦良抱起她,进了她的闺房。
宋紫童说,“我和龙婷婷谁漂亮?”丘麦良说,“你。”“你会不会一辈子对我好?”“肯定。”“你发誓。”“发什么誓?”“如果你跟别的女人好,就**!”“好毒的誓啊,没关系,我发,我发……”
宋紫童早上是被鞭炮声吵醒的,醒来发现丘麦良不在身边,穿好衣服出去看,那家伙在沙发上睡得沉沉的,宋紫童心里软软的,抿着嘴笑,这家伙表面文章还是会做的,昨晚那么闹腾还记得睡回该睡的地方。
丘麦良和宋承业聊得挺来,初三那天两人还兴冲冲上街去了,等他们回来宋紫童问干什么去了,才透露是看门面去了。
宋承业说,“丘麦良说资助我开一家烟酒批发店,我们刚才去看了好几家说要转让的店面,我们都觉得二桥头那家文具店的位置不错。”
宋紫童为父亲这么快速地接受或者是索要丘麦良的“恩惠”感到难为情,她说,“爸,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开店了?这要很多本钱的,你别为难丘麦良。”
宋承业拿眼睛看丘麦良。丘麦良说,“这是我的意思,伯父辛苦这么多年,给他换个轻松的事做不好吗?再说了,我有这个能力嘛。”
宋承业笑眯眯地说,“丘麦良说了,开烟酒批发店比卖豆腐要赚钱。”
宋紫童怀疑地说,“阿爸,你行不行啊,开这种店要有人脉,没有关系人家不会来你店里要货的。”
宋承业说,“你放心,关系我有。”
宋紫童说,“你能有什么关系?你认识几个当官的做生意的?”
宋承业急了说,“黄通,他妈不是副县长吗,他爸不是公安局局长吗?”
宋紫童一下哑住了,她不能再问什么,再问丘麦良该问黄通是什么人了,这两天和丘麦良粘一块,黄通也没来过。
说曹操曹操到,黄通提着一兜水果进门了,进门敞开嗓子嚷,“宋叔,紫童,新年好!这几天我到阿公家过年,那地方偏得连手机都打不通,没得给我们拜年。”
宋承业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也没想到黄通这时候上门,好在一贯在市井里混,他的小计谋是层出不穷的。他亲亲热热拉过黄通说,“通侄,你阿公身体还好吗?
黄通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腿上有风湿痛。”
宋承业说,“爸妈也好吧?”
黄通说,“挺好的。”
宋承业说,“来,进里屋,叔有事问你。”宋承业拉着黄通的手进了里屋。
黄通经过丘麦良的时候很留意地看了一眼。宋紫童掩饰着对丘麦良说,“我爸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我们出去走走吧。”两人出门了,等他们回来,黄通已经走了。
宋承业抽空和宋紫童说,“黄通那边愿意帮忙,只要我们的烟酒批发店开起来,他会用父母的关系让人到店里来买东西,光政府应酬这一块生意就大把有得做。”
宋紫童说,“你们算过大概要投多少钱?”
宋承业说,“不多,五六万吧,包括店面转让费和装修费用,货大部分可以先付一半款的。”
宋紫童说,“爸,五六万不是小数目呀,你说现在我们就要丘麦良的钱来开店,以后我不是非得嫁给他了?”
宋承业扬起眉毛说,“难道你没打算和他过?”
宋紫童说,“我们刚开始呢。”宋承业说,“以后怎么样有损失的都是女方,你要会为自己算计,钱反正也不是我问他要的,是他自愿给的,再说了,如果店面赚钱了,你们真的不在一块呆了,我会把本钱还给他的。”
宋紫童说,“你打的如意算盘,赚钱了才还人家?你还拉上人家黄通,我都不好意思见他呢。”
宋承业说,“其实黄通人也不错,他家的条件在我们县算得上一流了,不过,你不愿意回西隆发展,勉强不了,可这关系不用也浪费,我老了,脸皮随便卖卖无所谓了。”
宋紫童说,“以后这种卖脸皮的事,你千万别扯上我,我丢不起人。”
第二天黄通给宋紫童电话,先是问她那双太阳靴穿了没有,再问她想不想找老同学玩。宋紫童回答靴子还没舍得穿,老同学没啥聊的,懒得见了。
黄通东扯西扯,宋紫童就陪着他东一搭西一搭地聊,黄通到底忍不住了问,“昨天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宋紫童说,“不是。”
黄通说,“那他怎么大过年的在你家里?”
宋紫童说,“人家也问你是谁呢,你来我家轻车熟路的,屋里屋外窜。”
黄通说,“上你家怎么了?我怎么也算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昨天你爸还和我商量开一家烟酒批发店,他说只要我说行他就决定开了。”
宋紫童暗暗好笑,她的老爸比鬼还精,她故意问,“你支持他了?”
黄通说,“支持呀,你爸信心十足的,让我以后帮他疏通关系,我想他还是蛮有生意头脑的,我只是担心他拿不拿得出这笔开店的钱,不会是你出的吧?”
宋紫童说,“我是赞助了他一点,主要还是靠他自己掏老本,你既然支持他就不能让他亏了老本啊,我是管不着了。”
黄通说,“说来说去责任又到我头上了,你什么时候回南安?”
宋紫童说,“过两天就得走,还得回去准备课呢。”
黄通说,“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那男的是谁呢?”
宋紫童说,“异性朋友。”
黄通说,“这和男朋友有什么不同?”
宋紫童说,“肯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