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又有喜了。
爹特意請了懷仁堂的名醫上門來把脈，盼著醫生好好開幾服方子，把娘肚子裏的胎保住。
娘坐在堂屋裏，瘦棱棱的胳膊伸出來，支在桌邊上。她看上去臉色更憔悴，鼻梁上的皮膚薄得像一層透明的膜，手指一撚就能夠撚下來。因為衣服少，坐著的時候，肩胛骨兒尖尖地支棱著，把衣肩拱出兩個小小的包。
留著一拃長的白胡須的老醫生，伸出三根鷹爪子樣的手指搭在娘的手腕上，閉目凝神，胡子被他自己的呼吸吹得一翹一翹的。
“如何？這回能不能保住？”爹伸著腦袋，一眼不眨地盯住醫生的三根手指頭。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吧。”老醫生含糊地說了這句話。
他下了醫囑：娘起碼要在**躺足七個月。這七個月裏，小解就在**，大解小心為是。吃飯喝水，著人喂進嘴巴。杜絕翻身，杜絕洗澡，杜絕大笑、氣惱，杜絕操心勞神。
爹把頭點得像雞啄米：“好好好。”
付了診費，把老醫生送出大門，爹回頭就催促娘上床。爹親自動手，把娘**的草席抽掉了，換成了柔軟的棉布床單。爹還把太房間裏的一床絲棉被抱過來，說是絲棉輕，蓋著養人。爹囑咐梅香：“沒事別出門，多陪陪你娘，給她消遣消遣。”
梅香很樂意陪著娘。她盼望娘能夠生個小弟弟。娘要是生了兒子，爹就不會出門找芸姨了，爹忙著疼兒子還疼不過來呢。
梅香端個圓腳凳坐到娘床邊。
“娘你喝不喝茶？”
“不喝了，小解太費事。”
“娘你抽台水煙吧？”
“不抽，別叫煙熏壞了你弟弟。”
“幫你扇扇子？”
“也別，娘怕風。”
梅香在凳子上扭屁股，絞盡腦汁地想主意。“有了……娘你聽我念個歌，是秀秀教我的。小板凳，腳歪歪，少爺討個少奶奶。腳又大，嘴又歪，一步跨了半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