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1924:井裏的天空

二十二 新娘家送來了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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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縫家的秀秀死了以後,裁縫娘子得了“失心瘋”的毛病。這毛病也古怪,在家裏待著一切都好,就是出不得門。出不得門的原因,是不能看見巷子裏那口被填上的井,隻須往井台一瞥,人立刻就眼睛發直,腳邁不開步,手拚命地抖,抖著抖著,咕咚一聲栽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須得裁縫上去掐她的人中,使勁地掐,掐得發紫,人中處暴出一個深深的指甲印子,然後裁縫娘子嗷地號出一聲,坐起來,沒事了。

有一回裁縫娘子往後仰倒時,頭磕在青石井台上,血流如注,敷上雲南白藥也止不住,都以為要沒命了,把福兒嚇得號啕大哭。娘著人去請了同仁堂的先生來,灌進兩湯匙羚羊角的粉,才算從閻王殿裏逃回來。

還有一回,也是發“失心瘋”,裁縫一著急,下手狠了點兒,把他娘子的嘴唇掐破了,傷口染上指甲毒,上下唇腫得透亮,活像個豬嘴,幾天都消不去。

次數多了,就覺得不是個事。裁縫娘子不能一輩子不出門,出門不可能像推磨的驢子一樣戴眼罩。加上鄰居們也嫌煩:三天兩頭在井台上演這麽一出戲,看也看得膩。裁縫就另覓了住處,退掉梅香家的租約,雇幾個挑夫搬了家。

剛好太相中了裱畫店的姑娘,要替爹張羅娶小的事,就發了話說,也不必再尋房客了,把那院子收拾出來,打通院牆,變成個偏院,以後讓二娘住吧。

太雖然發了話,終歸是爹的事,要爹點頭才算行。卻不料爹對娶親的事情一點兒不積極,凡事問到他,他的表態都是兩個字:隨便。爹實際上的意思是,這房親事他是為太娶的,女方也是太做主相中的,他根本連個人影子都沒有照見過。既然如此,索性全順了太的心意,她老人家想要辦成什麽樣,聽她的吩咐就可以。

這樣一來,娘夾在中間吃了苦頭,因為這世上千般萬般的事,就數“隨便”這一件最不好辦。“隨便”是個什麽呢?是方是圓呢?是黑是白呢?叫人怎麽下手才把這個“隨便”辦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