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1924:井裏的天空

二十三 逃跑的爹爹和一地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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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太的意思,娶新娘子要趕在春節前。太說,石家多少年人口冷落,今年無論如何要紅火一下,算是衝個喜,到來年這時候,也說不定她就能抱上曾孫兒了。

梅香想不通,太又不是送子娘娘肚裏的蛔蟲,她怎麽就肯定新娶的二娘能生兒子呢?

不管怎麽說,太發了話,家人們就得照辦。臘月二十四的那天,一頂四人抬的轎子,一隊披紅掛綠的吹鼓手,鬧哄哄地把裱畫店的姑娘送到了梅香家。

轎子是租來的喜轎,大紅緞子的轎圍上繡滿了鴛鴦戲水圖,花好月圓圖,還有嬉戲的小人兒,登枝的喜鵲子。轎夫清一色的青衣青鞋,攔腰紮一根紅綢帶。轎子到了門口,轎夫們照例討了喜錢,唱了喜歌,就有送親的把新娘子攙下轎。新娘子鳳冠霞帔,渾身上下的裝扮重得挪不開步,頭上還頂了一張沉甸甸的紅蓋頭。梅香站在人堆裏看熱鬧,心裏一直在琢磨,新娘子的眼睛能不能從蓋頭裏麵看見腳下的路。她被娘家人攙著,但是她好像預先就知道了要跨門檻,要邁台階,要往左還是往右。也可能是這樣:別人看不見蓋頭裏麵的臉,蓋頭裏的眼睛卻能把外麵看得樣樣都分明吧?

爹這天穿得也喜慶:一身絳紫色的團花馬褂,黑禮帽,黑皮鞋。爹跟人高馬大的新娘子站在一起,細溜細溜的,格外的文靜和秀氣。爹臉上雖然沒有笑,倒也見不到悲,眉眼平平淡淡,不看太,也不看身邊的新娘子,隻盯住腳下的方磚地,仿佛一個木偶人,被本家的一個叔叔指撥著,拜了天地,拜了祖宗,還拜了太,最後夫妻又對拜。

天井裏早就搭好喜棚,擺上了流水席。陸續有客人來上禮,酒席從下午延續到深夜。太熬不住,先去睡了。梅香趁大家不注意,一個人悄悄溜到隔壁院子裏,去看不吃不喝坐在喜**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