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1924:井裏的天空

八 爹爹帶梅香考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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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早起床,梅香就諸事匆忙:匆忙穿衣,匆忙洗漱,匆忙催著餘媽梳小辮,匆忙地就著油炸蘭花豆和五香蘿卜幹喝掉一碗粥,還匆忙地收拾起一個花書包。

太看不上她這副慌裏慌張的樣子,用筷子篤篤地敲著粥碗,發表看法:“從前你太爺爺上京趕考,也沒你這麽急促!”

爹放下飯碗,笑道:“懂得珍惜時光是好事。今朝我們梅香才是考小學,努力幾年之後,還要考中學,考大學,做女大學生,出國留洋,成就事業。”

爹年輕時一門心思要出國留洋,沒成功,這事就成了他的心病,總掛在嘴上。

太朝爹翻一個白眼兒:“就不能少出點兒花主意?還留洋?我倒尋思著要給梅香招個女婿回家,續上我石家的香火呢。女孩子家家,識幾個字就好,灌上一肚子墨水,還過不過日子啦?”

娘瞄一眼太,又瞄一眼爹,不說話,光笑。太活著,娘在家裏的大事小事上是不能插嘴的,這是規矩。

爹索性就不理睬太,把梅香叫到身邊,吩咐她伸出手,檢查手指甲剪沒剪,指甲縫裏有沒有黑泥垢。又掀開她的小辮子,看她的耳後和脖頸有沒有洗幹淨,衣服是不是新換過。

太忍不住又嘀咕:“你是要嫁姑娘啊,還是要賣牲口啊?”

爹一絲不苟地做著這一切,臉色很莊嚴,仿佛在完成一個了不起的儀式,打雷下雹子都不能讓他停住手。

梅香的麻花小辮梳得溜光水滑的,白底紅花的小布衫兒嶄新嶄新的,臉脖子洗得白白淨淨,手指甲伸出來珠圓玉潤。

爹滿意地撫一下梅香的後腦勺:“看看,多麽幹淨的一個小學生!”

爹前一天就特為從縣政府裏請了假,帶著梅香去國民小學校考插班生。因為重視,爹把自己也打扮了一番:頭發是新剪的,抹了頭油,二八分地梳開。上唇留著一抹小胡須,兩邊都稍稍地過了嘴角,延展了臉的寬度,也多了一點兒威勢。一身淺灰色葛絲料子的長袍,袖口卷出一道寬寬的雪白的邊。長袍的衣襟裏揣的是瑞士懷表,一根青灰色麻花絲絛兒彎彎地垂在襟下。腳上的黑布鞋半新不舊,鞋底讓餘媽打過一圈白粉,腳一抬,白鞋邊就劃出一道雪亮的弧,更顯得一個人格外的潔淨,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