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儉1944:烽火白棉花

十二 兩個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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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暖暖的天氣,傑克能夠起床,扶著牆壁走出門,在廊沿上小坐一會兒了。

娘從饗堂後麵的馬棚裏找出一張搖搖晃晃的竹躺椅,扯去了蜘蛛網,衝刷幹淨後,拿藤條細細地纏了一遍,鋪上一床破棉絮,棉絮上再鋪了洗幹淨的舊門簾,擺在廊沿上,讓傑克躺下曬太陽。薛先生來吩咐過,太陽光是有營養的,曬足了能夠讓筋骨快點兒強壯。

太陽光又不能當飯吃,更不能當肉吃,怎麽會有營養呢?克儉想不通。反正,薛先生是醫生,他怎麽說,娘和克儉就怎麽做吧,聽他的。

竹躺椅墊得軟乎乎的,傑克的尖屁股坐上去不會硌得疼。傑克現在瘦得好可憐,兩條長腿細得像竹竿,脖子上三根筋挑著一個頭,狂風一刮都能夠吹得斷。洋人的眼窩本來就比中國人的深,可是陌生人冷不丁地看傑克,會嚇一大跳,以為見到的是個“鬼”,因為那張臉上看不到眼睛了,看到的隻是兩個黑窟窿,窟窿裏隱約有兩點藍幽幽的光。

娘很發愁:風吹就倒的一個人,要怎麽樣才能夠快快地養息好?

傑克喝了兩天的雞湯糊糊,肉沒有長出來,胡子卻長得飛快,從耳朵邊上長起,綿延到下巴頦,青森森的一大片,人顯得更羸弱。娘燒了熱水,動手給傑克刮胡子。娘有一把剃刀,是從前給爹刮胡子用的。思玉說她還記得爹那時候舒舒服服仰在躺椅上,滿下巴塗了肥皂沫的樣子。克儉不記得了,爹死的時候他實在是太小。

娘先用熱手巾焐在傑克臉上,把硬茬茬的胡須焐得軟一些。逃難在鄉下,沒有肥皂用,娘就把皂角夾子搓出泡沫來,往傑克的臉上塗。剃刀已經在布條子上**得飛快,一刀刮下去,哧的一聲響,皂角沫裹著胡楂兒沾到刀刃上,皮膚泛出小小的一塊白。

秋陽暖暖地曬著,毛巾熱熱地焐著,剃刀有節奏的哧哧聲像是催眠曲,娘的手指輕柔地摸在傑克臉頰上,撓癢癢一樣,傑克很舒服,眼睛半閉不閉,人也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