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

二十三 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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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一片寂静。苏剑走进,人们全无往日的热情和谦?,反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他,有不满,有疑虑,也有同情和怜悯。

苏剑心中有愧疚,也有不平。是的,大家都中毒,偏偏自己没中毒,反而和小凤溜了出去……但,自己既使在场,中了毒,也替代不了大伙啊,为什么都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呢?难道是自己让大伙中的毒吗?

他咳嗽一声,也没向众人施礼,径自走向大伯身边自己的座位。皮东来总算向他欠了一下身,算是打了招呼,使他略感宽慰。

坐下后,眼望厅中众人,一派冷峻气氛。议事厅是建盟大曲前建成的,也议过几次事,那时的气氛是何等热烈?可现在……他心中数了数,宽阔的大厅内,只剩下四十余人,不包括自己、大伯和几个高手。大家的脸色都不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特别是那些被救过来的分会主,一个个形容萎顿,往日粗豪气概,**然无存。这使他内心的愧疚之情又占上风。再看身边,一向坐在上首的明空和尚座位空着,显然是中毒太深,未能痊愈,这使他格外不安。大伯的脸色也很不好,但是,还能保持着一点往常的气派。

不知为什么,大家就这么静坐着,许久许久谁也不开口,好似在等什么人,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停在厅外,一个人影走进来,向皮东来躹了一躬,禀道:

“禀报盟主,要带的人都带来了,只是凤姑娘她……”

话音未落,厅外响起金铁之声,小凤的叫声传进来:

“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让我进去,我非向盟主问个明白不可!”

苏剑忽地站起身,可一转念又慢慢坐下了。巧姑却离座出厅,不一会儿,将小凤领进来,只见她依旧气咻咻的,不满的瞪了皮东来和苏剑一眼,到巧姑身边坐下。

待众人安静下来后,皮东来终于咳嗽一声,慢慢开口。他一张口,苏剑就听出了虚弱,说出的话也有些悲切,不象往日之流畅有力。

“仁义盟建盟庆典,江湖同悦,武林瞩目,本是大大庆之事,不想却翻成杀人场,令人痛极恨极。奸人险恶,暗下毒手,使众会主惨遭不测,命归黄泉,我盟元气大伤,东来难推不查之咎。无论为死去之冤魂,还是为活着的弟兄,东来都不能对此事漠然置之。今日之会,就为查清此事而开。在座皆为本会首领及各分会主,一人为私,二人为公,仁义盟一向光明正大,现在,就请各位协助东来,查清庆典大宴下毒之谜。”他独臂无力的抬了一下:“三天来,唐副使已将宴会之日所有人活动查清,唐副使,你现在就向各位正使,副使和会主禀报吧!”

“属下明白。”唐生向众人施礼后朗声宣道:“庆典大宴共有本盟总会兄弟五百一十二人,来自各地会主一百三十八人,总计六百五十人赴宴,中毒者其六百四十三人,未中毒者七人,有苏副盟主,乔西使和五名女分会主;而身在总舵未中毒之我盟上下总计八百三十十人,其中六百二十一人负责警卫之责,远离宴会,与宴会有关者二百一十一人,其中采购肉菜者四十八人,购酒者六十六人,共一百一十四人,现已查明七步断魂散系混于酒中,但,庆典宴会前已经有不少人喝过购来之酒,帮厨,烫酒,上酒,故这一百一十四人可予排除嫌疑,只剩下厨子,帮厨,烫酒,上菜之人九十七人。这九十七人中,已经有四十二人中毒死去,显然不是投毒者,中毒严重虽经救治得以存活下来,已成呆傻的十六人,亦可排除,还剩下轻度中毒者和未中毒者十一人。因此,投毒者应在这十一人中间。又因中毒者既有赴宴之人,又有厨房之人,侍候之人,可见毒是投放于酒缸之中,才能使这些人都中毒。而这十一人中,又有确凿证据证明其中四人未接触酒缸,还剩下七人。这七人都已被属下带到,现在厅外押候,等候盟主……还有副盟主及各位使者、副使者和各分会主询察。”

唐生的话说得井井有务,十分清楚,闻之者无不心中赞服其精明强干。待皮皮东来微微点头之后,他向外朗声喝道:

“将张得胜和张得功带上来!”

张得胜和张得功都是三十出头的粗壮汉子,他们一进大厅,唐生对众人道:“他二人本是兄弟,是专责舀酒之人,如若下毒,最为方便!”

这兄弟一听这话,吓得“赴通”跪地,叩头叫冤不止:

“盟主明察,各们使者明察,各位会主明察,属下虽专责舀酒,守着酒缸,可大伙眼睁看着,如何能往缸中放毒,再说,我兄弟对盟主副盟主各位使者感恩戴德不尽,报恩还来不及,因何要害众位恩人?请盟主副盟主明查啊!”

这兄弟俩说得痛哭流涕,最后竟指天怨地的发起毒誓来:“我操他个祖奶奶,谁要下毒害我盟主、副盟主和本盟兄弟,证他绝户八辈,不得好死……”

皮东来咳嗽一声,止住二人痛骂,用平和的口气问道:“你二人是如何加入仁义盟的,平日任何职?”

张得胜道:“盟主明察,我兄弟本是咱黄土岭下五十里外张家堡的百姓,种地为生,虽不富裕,日子倒也安宁,皆娶妻生子,安享太平,谁知那年怱然来了一伙苍生教的盗贼,把俺兄弟两家老小全部杀光,钱物夺走,只剩下我兄弟二人逃走,全杖仁义会兄弟在林南使带领下赶到,救俺兄弟性命,从那以后,我等就死心塌地投入仁义盟,决心报仁义会救命之恩,向苍生教报毁家之恨。盟主您老人家明察,我弟兄怎能做此不仁不义之事啊?天哪,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这丧良心的事啊,让我弟兄背黑锅呀……”

唐生喝止二人的哭骂,又问道:“你们不用哭,也不用叫,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们没投毒,还要想想,你们没投毒,看见别人投毒没有?”

“这……”张得胜抹了把泪水抬起头来,边想边说:“我弟兄是真没投毒啊……要说证据,这……咦,唐副使,我弟兄还偷偷喝了好几口酒呢,俺要投毒,自己能喝酒吗?对了副使,你还看见俺喝酒了呢,你还远远骂了俺弟兄两句,说俺没有规矩。对,唐副使你还记得吗?你就是俺弟兄的证据呀?”

唐生却陷入深思,继而脸色一振,对众人道:“是有这事,当时我署警卫,查看宴会情况,到那儿转一转,正看见他们在偷偷=舀酒喝……咦?不对,你二人喝了酒,怎么没中毒呢?”

“这……俺也不知道啊,反正,俺没投毒!”

唐生对他们的话充耳未闻,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那么,就是说,毒是在你们喝酒之后投入的,这人到底是谁呢?”他转向张氏兄弟:“我离开之后,你二人在舀酒时,可曾发现可疑人接近酒缸?”

“这……没有啊……“张得胜看了弟弟一眼 ,慢慢想着说:“不过,属下只是……不能啊……”

唐生急问:“不要呑呑吐吐,有话快说!”

“这……”胜终于说道:“有一件事好似不对头,属下记得,用酒坛盛酒往宴席上送,一开始是五个兄弟,后来不知怎么多了一个,当时,俺兄弟只顾干活,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上边派来的。这……能是他么?”

众人皆现惊色,几个个同时立起发问:“是谁?”

张得胜道:“天黑,属下没细查看,只觉得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太粗壮,当时属下还想过,上边咋派这么个人来端酒,一坛酒七八十斤,走那么远路,一趟接一趟的,他能干得了吗?后来见他端起一坛酒象玩似的,才知道这人功力很深,也就不多想了……”

苏剑的心猛跳起来,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攫住了他的身心。

唐生噔噔走向厅外,将外面的五人全部带进来。大声道:

“张得胜,你说那人在这几人中吗?”

张得胜看都不看地说:“不在,不在,他们几个属下早都认识,我说那个后来人有些面生,大模样我还记得,肯定不是他们!”

唐生向皮东来施了一礼。“盟主,属下无能,只能查到这里,这七人还继续询察吗?”

皮东来抬抬独臂,有气无力地说:“罢了,罢了,他们都是苦出身,咱仁义盟的老兄弟,绝不可能是他们,让他们去吧!”

唐生听罢回身大声道:“还不快谢盟主!”

“盟主英明盖世,属下感恩戴德呀!”

“谢盟主如此信任,属下永远忠于盟主!”

都是粗豪汉子,也不会说话,翻来覆去是这么几句话,这还是天长日久学的呢。感激声好半天不止,直到皮东来不耐烦的挥挥手,才感激涕零地离去。

议事厅又恢复了寂静,针落地上都听得见,每个人心中都在想着一个念头,那个后去的端酒之人是谁?

苏剑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声。他知道,张得胜说的那个后去的人一定是小凤,难道她……不,不可能,小凤她怎能干出这种事,她对自己那么好,她……他心中倒海翻江,想把怀疑说出来,又觉得不是这回事,可不说又觉失德,说了又可能使小凤无端受疑,他心中为难万分,可还是站起来,对身边的皮东来道:

“大伯,侄儿知道那个后去的端酒之人是谁!”

皮东来闻声将头转向苏俄,一脸狐疑之色,惊道:“剑儿,你……真知道?”

苏剑点点头,目光转向小凤,正与她的眼睛相遇,但见她脸色格外苍白,目光中含有恐怖、阻止、恳求之意,可是苏剑的话已经出口:“小凤,反正,你没下毒,就把一切说清楚吧!”

小凤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和极为愤怒的表情,没容她说话,唐生已一个箭步跳过去,手指搭上腰中的剑柄:“你……凤姑娘,真的是你?”

小凤慢慢离座,走到大厅中央,向众人,也向苏剑冷笑一声道:“何必明知故问呢?苏副盟主说得对,那个端酒的人是我,也是我下的毒,行了吧?其实,你们早已清楚,要不,唐副使因何派人监视我呢?现在,我已经承认,你们满意了吧?我再说一遍,是我下的毒,我就是要毒死你们!”

苏剑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却未能发出声音。他看出,她语气虽似平和,但,却胸脯起伏不停,浑身发抖,面孔煞白,是害怕?还是……难道她真的……

听到小凤的自白,众人皆大吃一惊,连皮东来都站了起来:“凤姑娘,你说什么?真的是你?不……”他又颓然坐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小凤喘息已经不匀。她伫立在众人目光中昂然道:“我已说明,后去那个端酒之人就是我,你们要说是我下的毒,就算是吧,我也无话可辩!”

巧姑在一旁着了急:“凤儿,你不要胡说,张得胜说,那人是个男的,怎么能是你?”

小凤道:“那是我易了容,这点,苏副盟主最清楚!”

大伙的目光又落到苏剑的脸上,苏剑只好干着嗓子,用不是自己的嗓音困难地说:“是……我……看见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如何被小凤传音入秘呼出一事,概要讲了一遍,不过,省去了二人缠绵一节。

听罢,大伙的目光又都聚到艾小凤身上,人人眼中疑窦大增,且现出气愤之色。唐生脸寒似铁,用虽客气又明显严厉起来的口气道:“凤姑娘,既如此坦率,那就把一切向盟主,使者及各位会主说清楚吧!”

“这还不清楚吗?”小凤冷笑:“我借盟主派人唤我端酒之机,就易容换装,把七步断魂散放入酒缸中,你们大伙一喝,就一个个都中了毒。”

“等一等。”皮东来突然打断小凤的话。“凤姑娘是说,你是我派人去唤你端酒的?”

小凤白了皮东来一眼:“下毒的事我都敢承认,这点小事还要撒谎吗?”

皮东来怫然道:“可我绝没有派人唤你端酒啊,大家想想,庆典大宴,一切由唐生安排,难道还要我做盟主的亲自指派哪个人端酒吗?再说,端酒的活也不是凤姑娘干的呀!”

大伙一听,都将不信任的目光望着小凤,小凤一愣,冷笑一声道:“好吧,没人召唤我,是我自己去的,是我下的毒,害的你们,现在你们处罚吧,是杀,是剐,随便!”

唐生也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道:“凤姑娘,仁义盟不是滥杀无辜的地方,什么事都要讲究个人证物证。在下所以派人监护凤姑娘,是因为一些中毒的弟兄怀疑你,要杀你报仇,唐生不得不派人保护你。当然,查清每一个人庆典大宴时之行动,是在下的职责。其时,你的行动确实反常,唐某也确实怀疑你,但并未确证,现你既然供认不讳,人证又在,那么,物证呢?你的七步断魂散是哪里来的?”

“这……”小凤想了想昂然道:“当然是我从苍生教带来的,我早就预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小凤!”苏剑终于叫起来:“你别胡说,我知道,这不是你干的,事关重大,大伙要找出真凶,你不要搅乱!”

艾小凤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但仍不改口:“感谢苏副盟主关照,可你说错了,这真是我干的,你想想,你们都是仁义盟的人,而我是你们的死敌苍生教教主的女儿,你们灭了我的教,杀了我爹爹,我能甘心吗?庆典大筵只我一个外人在盟中,只有我接近了酒缸,而且我中途还把你叫出来,大伙都知道咱俩……这明明是怕你也中毒吗?苏副盟主,你真是个好人,是个正人君子,我也真有点喜欢你,可你想想吧,你爹娘被害后,你是什么心静?你灭苍生教,杀我爹爹,不都是要报仇吗?我呢?我的心和你一样,我也要报仇啊。可我不象你,你有仁义会帮着,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只能这么办。对不起你了,剑哥……不、苏副盟主,我是在利用你……”

说到这儿,她抽泣了下声,但马上又平静下来,继续道:“今日,一切都已明白,我的报仇之念已实现,使你们仁义盟元气大伤,只可惜没能毒死你们这些领头的,我心有不甘,你们快杀了我吧,我的话完了!”

小凤一副毅然决然的神情,站在厅中等候发落,可厅内又是一片寂静,众人都不知说啥好了。小凤的自供十分合理,叫人不能不信,但她的坦率态度又叫人觉得心里不牢靠。苏剑更是心乱如麻,他内心深处希望小凤说的话是假的,可又无法反驳她说的话。是啊,自己爹娘遇害,多年过去,还刻骨铭心,不报父仇不得安宁,小凤不也是同样吗?可是……怎么又总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呢……

“不对!”

突然有人厉叫一声,苏剑抬头一看,是巧姑,只见她脸上现出红晕,手指小凤道:“凤儿,你在胡说,你怎能干出这种事?你早已和我商量好,大典过后,就和剑儿成婚,还催我早日向盟主禀报。你还说过,你虽然为爹爹难过,可他确实也干过不少坏事,现在你心中只有剑儿,你怎么又这么胡说八道?你不想和剑儿结婚了?”

闻听此言,众人皆惊。平日,盟中是有一些人知二人相好,可还没想到结婚一事,如今,听巧姑说,不由又怒又怕:怎么,她还要和副盟主结婚?那还了得?众人目光又落到苏剑身上,但见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石人一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大家的心又有点怜悯起来。再望小凤,却见她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也不由又隐隐有些动心。

巧姑在一旁昂声道:“小凤,你别难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投毒一案,定另有其人,一切会弄清的,我一定让你和剑儿早日成婚!”她又对剑儿道:“剑儿,你快快劝小凤。别让她伤心了……”

小凤忽然“呜呜”大哭起来,转身向议事厅外奔去。

无人阻拦,江风突然站起,对皮东来一礼道:“盟主,我观小凤姑娘不似奸毒之人,或许有奸人嫁祸于她,依属下之意,这投毒一事还要详查!”

乔凤亦站起道:“凤姑娘现在表现反常,恐生意外,属下去照顾一下,不知妥否?”

皮东来无力地抬抬独臂。“去吧,告诉她别着急,一切会查清的!”

乔凤风一般飞出厅去,唐生犹豫了一下,也随后跟出。

静场片刻,皮东来对一语不发的众人慢慢道:

“凤姑娘虽有重大嫌疑,但我想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还要认真查究,不可妄断,不知苏副盟主、各位会主,意下如何?”

苏剑心头升起一阵感激之情,立刻应声答道:“大伯说得极是。这下毒之事,小凤虽然自认,恐怕别有隐情,还需详查!”

巧姑也道:“对,仁义盟不能放过奸人,也不能冤枉好人!”

江风大声道:“此事决不能急于定论!”

罗子瑞沉声道:“正因小凤姑娘坦然自认,反而让人难以认同。”

林中虎则道:“但无论如何,凤姑娘也有重大嫌疑,还需严密监护,免生意外。江湖之诡谲,实难预料!”

皮东来又问下首众人:“各位会主以为如何?”

别人没开口,憋了老半天的甄君子吱声了。酒宴上,他因拼酒与糊涂金刚吵了起来,二人闹得兴致全无,结果,反喝得比别人少,却捡了条命,身体也未受大损。依他的脾气,早该发言了。可一则这议事厅气氛太压抑,使他受到束缚,二则跟仁义盟这么长时间,庆典前唐生又专门教习了几天议礼,说得挺严肃,他也只好尊从,收敛了 一点性子。现在见盟主发问,如何能再忍耐得住,立刻站起大声嚷道:

“他娘个逼的依我看,凤姑娘不是坏人,还能干这种缺德事,谁不知她和苏公子……啊不、谁不知她和苏副盟主是一对儿,对苏副盟主忠心耿耿?因此,必然也对仁义盟忠心耿耿。苏副盟主说得对,这里一定他娘的别有名堂!”

话里话外虽还带着“妈”,“娘”,可还是比从前干净多了。他话音一落,辽东一畜秃头野羊立即附和:

“对,俺骂哥说得对,俺也看凤姑娘不能整这种事,苏副盟主是好人,她跟苏副盟主好,自然也是好人,怎能整这种事呢?”

可二人的话却引起一分会主不满。

“依你们这么说,不是她又是谁?”

“除了她,整个黄土岭都是仁义盟的老兄弟,还能是别人?”

“我看她自己说得很明白,谁有杀父之仇不报啊!”

……

崆峒一骂和辽东一畜当然不服,立即反唇相讥,双方争吵起来。就在此时,一阵风似的跑进一个人,正是唐生。他喘吁吁道:

“盟主,不好了,艾小凤伤了好几个弟兄,向后山跑了!”

什么……

众皆站起,苏剑本能地感到,灾难,已无法躲过,他身子发软,摇晃着跟众人出厅去。外面,乱成一团,不少弟兄在骂着什么“小妖女”之类的话,还有几个弟兄血淋?地倒在地上,让人包扎着。

唐生带头向前奔去,跑边大声说:“她是往东南跑的,我已派弟兄把东西北三面的路都封住了,往东南是断崖,下面是黄河,她跑不掉!”

苏剑觉得双腿已不听自己的使唤,直劲发抖要摔倒,巧姑在旁边扶着他,悲声道:“剑儿,你要挺住啊!”苏剑这才定定神,看清大家已经奔到前面去了,他对巧姑望了一眼,咽口吐沫,啥也说不出来。巧姑道:“快跑,追上去!”

苏剑渐渐恢复了功力,很快追上了众人,并超到前面,与皮东来并驾齐驱,没着山路往前追赶。紧跟在后边的是林中虎、江风、乔风和罗子瑞及巧姑,再后一些是唐生、任忠平、林玉莲、清云等人,更往后的是众分会主,潘小凰也在其中。但,几伙人拉的距离越来越大。

渐渐,能看见前面山梁上小小的人影了,正是小凤,她正在奋力上攀,远远望去,身影显得弱小而孤独,苏剑一见,心中阵阵发痛,不由狂呼起来:

“小凤--小凤--”

小凤闻声回了一下头,停了一下,可马上又攀得更快了。苏剑奋起神威向前追赶。黄土岭虽不是险山峻岭,可前面是主峰,自然也比寻常山岭陡峭得多。苏剑想起艾小凤那句话:“剑哥。有一天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跳黄河。”难道她真……他不敢往下想,奋身上飞,一时之间,竟将皮东来甩下一截,但,终究和小凤相距太远,当她蹬上主峰时,小凤已临绝壁而立。山高风大,衣衫飞舞,好象马上就要被刮落山涧一般。苏剑大急,疾呼:“小凤,小心,快过来!”

小凤远远冲着这面来人站定,高叫:“不要过来,不然,我马上跳下去!”

“小凤,我……”

苏剑无奈,站下脚步。“小凤,有话好说,你为何如此,快过来,危险……”

小凤冷笑一声:“苏副盟主,别的少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

听到“副盟主”的称呼,苏剑心中一阵发冷,颤声道:“小凤,你……这是为何……”

“废话少说,”小凤大问道:“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我投的毒?”

苏剑不知咋回答才好。他心里不希望是她,可有些事又说不清。他又一惯不善作违心之言,因此只好回答:“小凤,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干的,一定能弄清,我和盟主说了,这里也许别有隐情!”

“也许别有隐情?”小凤慢慢重复一遍,脸色更白。“看来你还是有点怀疑我,也就是说,你也不相信我……你们,你们……都认为真是我干的。”她手指苏剑身后,指着继续赶到的皮东来、林中虎、日月双刀、罗子瑞等人,颤声道:“你们不信任我,你们本来就没把我当自己人,你们心底仍然在想着我是苍生教的小妖女,想着我是艾天明的女儿。我猜得不错,你们是不会让我在仁义盟住下去的,好,我现在就走,永远离开你们!”

“小凤……”巧姑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叫道:“娘相信你,你没下毒,你是好孩子,你不要办傻事,快回来,明儿个娘为你和剑儿办婚事!”

小凤闻声落下泪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女儿感谢你的好心,只是你也救不了女儿啊,可你的话让女儿临死也心中好受些……”

“小凤……”苏剑又要奔过去,小凤却双眉一立。“站住,你要过来,我马上就跳下去!”

苏剑只好站住:“小凤,你听我说,其实,其实,我也觉得你不能……可是……”他本想劝住小凤,可他一向不善说违心之话,到这时也不能一下改过来,何况周围有人?可这一句话却决定了小凤和她的命运。小凤听了他的话,一甩风吹乱的长发,脸上突现奇恨的神色,咬牙切齿,怒视苏剑:“我恨你,姓苏的,我恨你,是你害的我。记住,我是因你而死的。想当初,我背叛了爹爹,跟着你……”她话没说完,突然转身,从心底发出一声长叫:“爹--女儿找你来了……”

声音未落,人已从峰顶消失。苏剑刚要呼喊,忽然心中一热嗓子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身子一软,头一晕,向地上倒去,却被一直盯着的皮东来紧紧抱住。他还要挣扎,又被皮东来一指点了穴道。

众人奔到涧边,只见百丈深渊,下面黄河怒涛,浊浪排空,哪里还有小凤的影子?

再回望皮东来,只见他脸色如铁,犹如石铸一般。双眼漠视苍穹,一派迷惘神色。众人也一时全然凝住。

在众人身后,还立着一人,脸色苍白如纸,眼中闪着痛苦的光,正是与小凤容貌相似的潘小凰。

林中虎发现了她,默默走过去,扶住她,她目光游移片刻,终于落到林中虎面上,现出一丝凄楚的苦笑。

林中虎轻轻叹了口气。

苏剑大病于床,多日不起。他闭上眼睛,就看见小凤投崖的情景,就看见她那绝望的面容,就听见她的声音:“姓苏的,我恨你……”

多日来,他的脑海中只旋转着一个念头:“小凤死了,小凤不在了,她是因我而死的,她恨我,是我害了她……”

梦境,也只有一个:从与她在辽东相遇,到苍生堡被困,到中毒发狂被救,到劫后团圆,到黄土岭断魂,反反复复无穷无尽,萦绕在他的梦中,他的心中……

是啊,他怎能忘记那过去的一切呢?是她,在他孤独的时候给他以慰藉,是她,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为了他,她背叛了父亲,背叛了苍生教,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可到最后,竟然……多年来,他已把她看做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从没想过会离开她,更没想过会永诀。在最危险、最艰难的日子里,她和他仍然忠贞不二,坚信着有一天会幸福生活在一起,想不到,在一切平定之后,在苍生教复灭之后,在发生了那种事后,准备成婚之时,她却离他而去,今生今世,再不相见,这叫他怎不痛不欲生?夜深人静之时,思到痛极之处,他忍不住发出一种狐狼才能发出的悲嗥。

仁义会上上下下,都有些慌了手脚,不知为何,这时, 人人反倒因此有了点内疚,想起了小凤的种种好处。

是啊,想想吧,不是她,苏剑能从苍生堡活着出来吗?不是她,苏剑两次被迷去本性,能及时获救,恢复如初吗?最后,她又背叛苍生教,来到仁义盟……可以说,没有艾小凤就没有副盟主的今日,没副盟主,仁义会就不会唤起群雄,平定江湖,一统武林……再说,投毒之事过后细细一想,也不能说板上钉钉就是她呀……大伙冷下来这么一思量,越来越觉有点内疚……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会拈量掂量?

可尽管人们心中如此想,却没人把这话说出来,人这种东西就是怪,自己做了错事,明明知道错了,也不会承认,有的,为了掩盖错误,还要做出更大的错事来。

但,不管怎样,全盟上下,不少人还是为苏剑治病而奔忙,请最好的大夫,买来最好的补药,为的使他身体早日康复。可效果不大,苏剑甚至拒绝服药。

心病必须心药医。仁义盟几位高手轮班守候在他身旁,不但亲自侍候,还百般劝慰。

林中虎:“副盟主,你别太伤心,伤了身体是一辈子的事,还年轻,来日方长啊!”

苏剑知道林三叔向来不爱说话,听此温言,不由心中有所感动。

江风:“副盟主,你的心我能理解。要是你五姑出了凤姑娘这样的事,我……恐怕也难以支撑啊。可难以支撑也得支撑啊,咱们是男了汉哪!再说,若是凤姑娘真有冤情,你倒下不起,何时能替她洗净身啊?”

话说到了心上,苏剑心有点热了。

乔凤的泪水涟涟:“副盟主,怪我……都怪我呀,我要再快一步,截住她,就没这事了,你要哭就哭吧,苦埋在心里,更苦哇……”说着,自己先抽泣上了。

苏剑的眼泪流了下来,可心头轻松了一些,身上也恢复了点力气。

罗子瑞则总是无声地守在苏剑的身边,目光深邃,充满难言的苦痛。这使他格外感动,他想起长白山相识他以来的一切,心中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罗师叔的凝望使他感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真情,感到了自己的责任,不由在心中对自己说:“苏剑,你要坚强,要站起来,不是为了自己,是为大家,为所有为你痛苦的人,为仁义盟的所有兄弟。”这样一想,他果然觉得病体好了几分。

巧姑这时候则更象母亲一样服侍他,亲手煎药,喂药,是那么的温存,这使苏剑尤为感动。那天,他做了一个梦,又梦见母亲,梦见又躺在她温暖的怀抱中,母亲慈祥的双目望着他,流下疼爱的泪水,泪水洒落在自己脸上,他醒后不由哭出一声:“娘……”搂住身边的人放声大哭。身边的人也抱着他呜咽出声,他这才感到这人原来是巧姑。一个念头电光火般在脑海中闪过:莫非,真象她说过的那样,自己是她的亲生儿子?

从那天起,他和她就以母子相称了,而这对他的身体产生了神奇的疗效。从那以后,他身体明显的日渐康复。

皮大伯更是亲自来常常看他,那天在为他度入内力、调本培元之后,又语重心长地做了一番长谈。

“剑儿,你要想开呀。大伯何尝不知你的心情,大伯也从年轻时过来的呀,也曾受过情的折磨呀……咳,不说这些了,剑儿,大伯要告诉你,哪一个英雄好汉都有一番苦痛啊。情,是最难过的一关哪!事已然如此,你只能快点忘记它,要多想想你肩上的担子,你是副盟主啊,仁义盟上下都看着你呀,你要有个三长二短,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啊!大伯老了,身体虽还挺得住,可谁知哪一天……那时,仁义盟的担子就全撂在你肩上了,要好好想想啊!其实,我何尝不想把盟中事一推,象你爹爹一样,隐居深山,过世外神仙的日子,享享清福。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你想想,咱们这些人,都撒手不问江湖事,那江湖中会成什么样子呢?不还是苍生教的天下吗?所以,咱们的性命,不是咱自己的,是整个武林的,是整个江湖的呀!就说眼前这事吧,投毒一案,到现在还没弄清,咱能这么一推,一走了之吗?剑儿,想想这些大事,你个人的苦啊,痛啊,就会轻些……这些年,大伯主浊这么过来的呀!”

确实是肺腑之言,苏剑真的受了打动。他想起大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生奔波江湖,没享过一天福,连家都没成,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天下武林?这是何等的胸怀?而自己却……他有点为自己羞愧起来。是为解嘲,也是发自真情,他喃喃说:“大伯,可那投毒之事,可能真不是……小凤干的呀,我知道她,她不会干那事,大伯,你说是吗?”

他仰在**,乞求地看着大伯的脸。不出所望,大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愧色:

“剑儿啊,这件事说起来,大伯难逃其咎啊,这些日子大伯翻来覆去的想,凤姑娘八成真有隐情,八成真有人嫁祸于她呀……这,也是因为死了那么多的人,大伙都昏了头闹的吧。大伯想,这里可能在有文章,也许,是有人利用了凤姑娘,她自己还没查觉……剑儿,你放心,大伯这些日子虽老办错事,可这件事,大伯一定要把它弄清,为凤姑娘洗净身,也为你……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剑儿,你还信不过大伯吗?”

这话,比什么话都让苏剑心动。大伯话音未落,他已泣不成声了,心中在轻轻叫着:小凤啊,小凤,你为何要走那条路啊,你听见了吗?大伯还是相信的呀……

从这天起,苏剑的病体迅速好转,饮食恢复正常,功力也渐渐恢复。

可是,这时,又发生一件奇事,弄得仁义会险些又起风波。

这天,苏剑觉得身体已经大好,心情也开朗不少,就走出自己的庭院散步。此时,正是初秋季节了,艳阳高照,晴空无际,黄土岭黄绿相映,很是壮观,又见总舵大寨修复日见严整,面貌已与自己初来之时,大不相同,看上去让人精神一振。

这时,总舵的重要人物已分院而居,苏剑想去大伯处看看,正慢慢往前行走,忽见一盟中兄弟往大伯住处跑去,还听有人好象说什么是谁和盟主打起来了。

他心为之一动,急忙走过去,果听大伯院子里有打斗之声。但盟中弟兄却在远处站住谛听,不敢再往前行,他觉得奇怪,飞步过去。侍卫见是副盟主,也不阻拦,让他进了院子。

院中,唐生为首的几个侍卫手持兵刃在一旁着,打斗的双方竟是大伯和巧姑,而大伯身后,则垂头立着任忠平、巧姑的身后,站着摇摇欲倒的清云。只见巧姑运剑如风,千山剑法重重向大伯攻去,大伯却只用独臂大袖相迎,立而不退,只听巧姑边打边吵:

“皮东来,你不用护着他,我非杀了这个丧良心的小子不可!”

大伯边打边温声相劝。“巧巧,你别这样,有话好说吗!”

“跟这狼心狗肺的有什么好说的?我非杀了他不可!”

这师兄妹平日一向感情甚笃,今日为何如此拼杀?苏剑从他们的对话中渐渐听出好象是任忠来办了什么对不起清云的事,巧姑要杀他泄恨。苏剑走向一旁垂泪的清云,轻声问:“清云,这是怎么回事?”

清云不做回答,只是抽泣着对他说:“副盟主,你快拉开师傅吧,别让她打了!”

苏剑注目相斗的双方,只见巧姑虽攻势凌厉,却未指向大伯要害,看她的架式,只是要杀任忠平,而皮东来只是架格遮拦,不让她过去,二人之战实际是有惊无险。但,凭二人的身份,就这样打斗下去也不好看哪,传出去成什么了,让盟中弟兄怎么看?他正要上前解劝,却见大伯突然闪开身子道:

“好,你既然一定要杀他,那就杀吧,我不管了!”

巧姑反而一愣,但马上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他?好,你瞧着!”说着身剑合一,奇峰出峭,直向任忠平剌去,苏剑“啊”了一声,正要上前,却觉身边人影一晃,一个人早飞落任忠平面前,长剑拦接,“呛”的一声,架开巧姑剑势,身子摇了三摇。

却是清云。

这是怎么回事?苏剑越发奇怪。

巧姑见剑再也递不出去,又气又恨道:“清云,你到这时还护着他干什么?快躲开,让我杀了他!”

清云不语,只是流泪,但手中剑却搭在巧姑剑上不放。身后的任忠平一见,上前一步,嗫嗫道:“清云姑娘,我……”清云不理,突然掩面大哭向院外跑去。巧姑一见,恨恨地望了任忠平一眼道:“你等着,我早晚要把那颗黑心肝挖出来!”说着剑归鞘,追赶清云而去。

苏剑对此茫然不解,见巧姑与清云跑远后,询问的目光注向皮东来。皮东来一抬右臂道:

“剑儿,你进屋来!”

两人向屋中走去。皮东来回头又对任忠平道:“你也进来。”

三人进屋落座,侍卫奉上荼后,室内仅剩下三人,皮东来才对任忠平道:

“忠平,你把事情说说吧,副盟主也在,我俩一起听听,帮你拿拿主意!”

任忠平看看苏剑,嘴唇动了一下,却未说出话来。皮东来不快地一墩荼杯。“忠平,你是个忠厚人,苏副盟主虽年轻。可你要记住,他是副盟主,你尽可把心里话说出来,苏副盟主能通情达理的!”

任忠平咳嗽一声,终于说出一句:“禀报盟主,副盟主,忠平年已二十一岁,望盟主、副盟主恩准属下完婚!”

皮东来没说话,一切他显然早已知道。苏剑道:“此乃忠平兄弟大喜之事,刚才之事莫非与此无关?到底因何引起?”

任忠平又咳嗽一声道:“属下要与玉莲姑娘成婚!”

林玉莲?苏剑一怔。“可云清她……”

“事就出在这。”皮东来接过话头:“忠平要娶玉莲,可不想清云姑娘已对他暗生情窦,不能自拔,巧姑又偏袒弟子,知道此事后,非强逼任平娶清云不可,忠平不答应,她就要杀他,这又给我出了个难事。这种事,大伯实在无能为力,剑儿,你病体已愈,就为大伯分分忧吧!”

“这……”苏剑问任忠平道:“忠平兄,可你心中到底喜欢谁呀?”

“我……”任忠平迟疑一下:“回副盟主话,属下只喜欢……喜欢玉莲姑娘……”

苏剑听得心“咯噔”一声,他已经查觉,清云对任忠平用情很深,而且,他二人还有过两次共度山中之夜的经历,要说一点情愫未生,似不为信。他又联想起自己与小凤庆典夜晚的肌肤之亲,以心度心,不难想到他们二人之情景。可任忠平现在却说只喜欢林玉莲,大出他的意料。当然,平素,林姑娘与他是很亲近,可苏剑觉得任忠平心属清云。对了,自己被困苍生堡时,曾听小凤学说过她巧遇二人私会的情景,那足以说明二人……可如今……他不由追问一句:

“忠平兄,你要说心里话,你心中到底喜欢谁?”

皮东来接道:“是啊,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你到底想要娶谁为妻?”

任忠平终于嗫嗫着说出:“我……心里只喜欢……林姑娘,我要娶……她为妻。”

“忠平兄,小弟虽小你两岁,可已知男女之情,贵在心交,此事万万不可欺心,那会自苦无及呀!”

他说过话时不由又到小凤,想到自己,因此,话中特别有情,任忠平听得脸色通红,没有马上回话。皮东来在旁接道:“忠平,苏副盟主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事关你终身命运,岂能视同儿戏?切切用心细思,到底是喜欢谁?要娶谁?万万不可欺心哪!”

任平口气变得坚决起来:“回盟主、副盟主话,属下要娶玉莲姑娘为妻,绝不欺心。还望盟主副盟主恩准。”

苏剑再无话说,皮东来独臂拍了一下大腿。“剑儿,听清了吧,你说,我有什么办法?还望你能助大伯劝劝巧姑,你二人情同母子,她定能听你的话,此事万万不可大闹,那对清云,对忠平,对咱仁义盟都不好。你说是吗?”

言之有理。苏剑默默点头。

但是,还没容他离开,一名侍卫已气喘喷吁吁的闯进来:

“禀报盟主副盟主,妙月师太和清云姑娘下岭去了!”

什么?三人一齐立起。这时,侍卫送上两封信,分别递给皮东来和任忠平。

“这是妙月大师和清云姑娘给盟主和任副使留下的!”

两人一齐打开信纸观看,苏剑无法看清信的内容,却见任忠平的面容红一阵白一阵,面上肌肉抖动;大伯却面色平和。不一会儿,二人分别看完信,任忠平一点点将信撕得粉碎,哑声道:“胡说八道,太不成话!”皮东来则长叹一口道:“巧姑师妹还是年轻时的脾气,真没办法!”

二人皆不谈信的内容。苏剑也不便细问,只好怏怏告别离去。

回到自己庭院,却见明空和沿抱着大酒葫芦从里面走出,将门口两个侍卫推得东倒西歪,一边往口中灌酒,一边傻呵呵笑个不停:

“好,好酒,好酒,酒中下毒,好,好……”

庆典宴会中毒后,明空和尚虽被救过来,但终因中毒过深,大脑受了影响,变得又傻又呆,见到苏剑也不打招呼,傻呵呵的径自走去。苏剑跟在后面痛心地喊了两声,他才回过头来,怔怔望着他道:

“你……我……叫和尚?要喝酒?好,好酒,俺的酒没……没有毒……”

说着又灌起酒来,摇摇晃晃离去。

一个卓绝的武林高手就这样废了。苏剑望着明空和尚的背影,心如刀绞,又不由想起庆典毒案。心想,一定得把这件事弄清,如果盟内真隐藏着苍生教余孽,将来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他回到居室功夫不大,一侍卫进来禀报:“副盟主,甄会主和杨会主前来求见。”

一听是这二人,苏剑心中一喜:

“快,快让他们进来!”

甄君子和杨震江在胶东和辽东也有自己的势力,因此,也被仁义盟视为会主,可这次他们带来的兄弟已在苍生堡之战中损失殆尽。虽被称为会主,手下却已无人可使,他们也不离总舵,非要守在苏剑身边不可。苏剑病中,他们更是常来照看。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苏剑对自己初出江湖的旧友特别亲近。此时,一听二人来,大为高兴。

二人见到苏剑,毫不客气,还称他为苏分子,说话还是吵吵嚷嚷,苏剑听来更加高兴,觉得十分亲切。出乎意外的是,这二人进屋先递上一封信。野羊说:

“苏公子,这是妙月师太走时留给你的。”

崆峒一骂道:“她还嘱咐俺,不要让别人看,俺他娘的这还不懂吗?不但不让别人看,我俩自己也他娘的没看一个字!”

苏剑急急打开信,但见上面墨迹淋漓,成飞凤舞地写着:

“剑儿:

娘要走了,回千山去了。因娘心乱如麻,恨不得马上离开,所以不及和你道别了。

剑儿,娘走后,少了一个惦念你的人,你为人太过仁厚诚直,好在有你大伯和罗叔叔他们在身边,娘还算放心。

这些日子 想起曾难为你和小凤姑娘,深深悔恨,小凤是个好姑娘,可惜你们没有缘分。在这事上,娘无法帮你。不想清云和你命一样,甚至比你还不如,她一弱女子,将来之苦要比你多得多。此时,娘不能不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娘命不好,一生为情所苦,也把这命传给了你们这两个?

娘真想让你退出江湖,与娘厮守,不再过这动**的日子。可你欠仁义盟大恩,不能知恩不报,又身为副盟主,一时难以如愿。这也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如有一天你真的不理江湖事了,可到千山找娘,娘将洒泪迎我儿归来……”

信的未尾几个字,相当零乱,且墨迹洇湿,显然是落了泪水,看来,巧姑写到后来,也是情不能禁。苏剑读毕,不由悲从中来,如梗在喉,双目潮湿,哑叫了一声:“娘。”

崆峒一骂和辽东一畜见苏剑读完信,都开了口,把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苏公子,这是咋整的呀,那老道姑和小道姑咋走了?那小道姑还眼泪汪汪的!”

“是啊,奶奶的,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呢?杨老弟你看见了吗?那小道姑的腰板可有点发粗了!”

“这……对呀,妈个巴子,平时看她好象和姓任那小子挺近乎的,是不是他给整的?完事又蹬了人家!”

“我日他八辈祖宗,要真这样,姓任的可真他娘的缺大德了!”

二人的话虽粗,却说出了奥秘,苏剑听得心中翻腾不已。二人的话,再联系巧姑信中提到的清云之语,他终于明白咋了回事。他也急了,立刻让二人去找任忠平,他要和他好好谈谈。

然而,任忠平却半晌才来见他,而且与林玉莲一同来到,见面就恭恭敬敬行礼,口称副盟主,这叫他十分为难,虚与委蛇地周旋了好一会儿,只好直来直去地说有要事和任忠平单独谈,林玉莲这才怏怏离开,临走,还含情脉脉地嘱咐任忠平早些归去。

林玉莲去后,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剑又不知咋说才好,任忠平却恭恭敬敬一声:“不知副盟主有何训示,属下洗耳恭听。”

这口气更让他感到为难,他沉吟片刻,只好直来直去:“任兄,小弟有一事相问,你与清云姑娘到底有无暗情?”

任忠平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当即闷声回答:“没有。”

“可是……”苏剑觉得甚难启齿,就好象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又尴尬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说辞。“可你们在辽东……还有追杀艾天明时那一夜,都单独相处过,就没有……一点情意吗?”

苏剑说完这话,发现任忠平的脸色发红,但却抗声回答:“回副盟主话,属下虽曾与清云姑娘独处几次,可都是事急所致,迫不得已,并未有儿女私情。”

“可是……”苏剑想提小凤说过的那件事:几年前,月夜下,小凤无意中发现他与清云在一起那一幕。可见任忠平如此态度,就觉得不便提了,将话改了方向。“可是,有人说,清云姑娘好象……好象怀了身孕,这……是怎么回事呢?”

任忠平身子抖了一下,猛的站起来,敦厚的脸膛红得象要冒血,可他又忍住了,但声音中明显地流露出了恼怒。“回副盟主话,这件事属下一无所知,忠平现正忙着筹备婚事,副盟主如无别的事,属下就告退了。”

说完话,恭身一礼,不等苏剑发话,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