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建盟大典
真德此时已回归平静。“看来,少林今日之劫难以逃过,刚才贫僧已禀明佛祖,一切罪责由真德一人承担,岂可连累无辜?少林乃佛门净地,岂能妄生血光之灾?”转向皮东来:“真德只想与盟主过手,你我二人之间走上三百招儿,生死存亡,各听天命,不知盟主以为然否?”
听真德此言,众人一时愣住。皮东来亦觉突然,但马上坦然一笑:“主持之意高明,皮某岂敢不从?少林武功天下无双,真要群战,我仁义弟兄岂是对手?看来,主持这是为我盟弟兄着想。好,一切,由皮某一人承当!”
众人已见识过真德及少林和尚的武功,知其确实不同凡响,现见盟主一人要与真德相搏,岂能放心?林中虎抢前一步,高声道:
“盟主,由中虎代你一战!”
真德身后的和尚也纷纷上前欲代主持搏命,可是,皮东来和真德听而不闻,排退众人,手牵手,来到大殿之外。
双方徒众皆已看出无法阻此二人,只好闪开,让出战场。
仁义盟各分会之人,表面上都为盟主担心,其实并不全然如此,其中不少人心中暗喜。“嘿,又有热闹看了,少林寺主持对仁义盟主,这比打苍生堡还好看哪 !”
苏剑深为大伯担心,再看真德和尚,慈眉善目,年已七旬开外,不由也为他担忧。可此时,谁也无法阻此双方一战了。
真德和尚与皮东来互施一礼,相隔八开外,慢慢起手。
无论是少林众僧和在场的仁义盟兄弟,都屏神静气,欲大开法眼,一场绝世高手之搏,必石破天惊,激烈无比。
可谁知大出人料。但见二人就那么远远相隔,再不往前走了,却都缓慢地在那抬腿,舒臂,摇掌,旋身,好象虚空过招儿一般。好半天,谁也不进击。武功不深的皆在暗中嘀咕:“这是打的啥架呀,半天不交手,也不出血。”辽东一畜就站在苏剑的身后道:“苏公子……啊,副盟主,他们这是整的啥呀,比比划划的,这是玩啥呢?要是老子上去,一拳一个,早打趴下了!”苏剑急止其胡说八道。他知道,在场的只有少数几个高手才能看出,这正是绝世高手较技之特点。因二人功力造旨皆深不可测,皆博大精深,对方每出一招儿皆在自己心中,因此,自然制敌于先,化解于无形。表面上,二人并未交手,其实高手看来,二人已过了无数险招儿。
对此,苏剑不但看得明明白白。而且,他还看出,大伯每攻一个招式,真德大师必相应变招儿,而此招必克大伯招式,紧接着大伯变化出的招式,必然又克真德的招式。两人就这样虚空比量着,实则比真斗在一起还凶险。他知道,二人不交实手便罢,一旦交手,势必你死我活。眼前,二人似乎难分高下,可大伯是独臂,真德是双掌,长此下去,恐怕还是大伯要吃亏。
他看得心及如焚,可无法拦阻,众人见高手们皆一副紧张神色观看,也装模作样地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敛神观看,有的还微微点头,做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架式。
苏剑则和众人不同,他一方面为二人担心,同时,在二人交手时,又认真捉摸二人的招法,还想着若是自己上场该如何相搏,想着自己要是大伯该如何对付真德的招式,再设想自己若是真德,该如何对付大伯的掌法,不知不觉,竟大有心得,对二人的武功之精深,实为佩服。他一边看,还一边数着招式,当数到二百八十招时,他觉得二人已无可再变。果然,在第二百八十一招上,两人同时长吟一时纵起一丈多高,空中接手,三掌相对,“啪“的一声,又同时落地,盘坐庭院。就在二人落地之时,围观之人前几排,只为觉得猛有一般无形大力排涌而来,立脚不住,一阵哗然,后退一丈开外,身后一些人冷不防竟被撞倒。
原来,这二人竟比开了内力。由于二人功臻化境,内力无匹,比拼时罡气外溢,排退众人,近身二丈之内,竟难以进入。
围观者中,只有明空、林中虎和日月双刀、巧姑及少从寺少数几个高僧可进身五尺观战,但也衣衫振**,向后飞起,其他人皆在一丈五尺开外。唯有苏剑一人,举步踏人,进到二人身边。他对逼来的罡气浑如不觉,双目不离相斗之人,身心全为此所牵引。但见真德双掌相合,左掌心对右掌背,与大伯一只右掌相抵,两人皆脸色渐白,显然功力已全聚掌中,拼力迎敌。
眼前,还难分胜负,可长此下去呢?皮东来只有一臂……苏剑还在为大担忧尤甚。这些年,他对武功之道已入深奥之境。他知道,比拼内力,双方无法自行消解,如一方撤力,而对方未撤,撤力一方在对方内力压迫下,不死也要重伤,须得双方内心相通,同时撤力,方保无恙。而此时这二人内力正雄涌澎湃,又皆怒气勃发,绝无撤力可能。还有一途就是另有一人,用自身内力强行将二人分开,但,此人之内力必须高于二人很多才能办到,否则,不但分不开别人,自己还要被二人内力所伤。可哪里去找武功内力超过二人很多之人?别说在场之人,就是普天下恐怕也找不出。这可不是当年,任忠平与虚无对掌时,就那次,苏剑分开他们二人时,还受了暗伤,越来越重,后果难料,而他们二人又怎能跟眼前这二人相比?因此,苏剑知道,大伯和真德之战,或是以双方同时力竭而死,或一胜一负,一死一伤,绝无其他可能。
眼见半柱香过去,皮东来和真德已将内力催至极点,皮东来须发箕张,真德大汗淋漓。渐渐,二人衣衫皆被汗水湿透,可仍然没有罢手之意,也无罢手可能,众人皆慌起来。少林一些和尚悲声大作:“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为真德祈祷,仁义盟的一些兄弟则急得中起来:“盟主,盟主,……少林秃驴,你们要害死我们盟主,非把你们少林铲平不可!”更有一些兄弟将目光落于苏剑身上:“副盟主,你想想办法呀!”苏剑扭头四顾身后之人,明空和尚已闭眼念佛,一副不忍之态;林中虎满面又急又无奈之相;日月双刀都脸色苍白;巧姑和小凤紧紧搂在一起;任忠平、林玉莲等已呆若木鸡……连那崆峒一骂和辽东一畜都直了眼睛,忘了吵嚷。
眼见此情此景,苏剑心中暗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非死一人不可。”想罢心一横,暗吸一口气,将内力积于丹田,又注于双臂,闷叫一声,猛的跳到二人中间,双臂运力,“啪”的一声,将二人手掌分开。
然而,皮东来和真德的真力催发,已无法收回,手掌虽分,掌力不收,一声闷响,苏剑手掌抵敌不住,两人的手掌竟同时击到他的身上,皮东来独掌贴他小腹,正是丹田之处,真德掌抵后背长强穴,这下子,在场之人全“啊”的叫起来,巧姑和小凤更是惊得三魂出窍,飞身上前,却觉罡风扑面,无法贴身,再看苏剑,双目闭合,似在忍受强烈的痛苦。小凤忍不住要哭叫出声,却被巧姑堵住口,她江湖老到,一眼看出,苏剑并未受重伤,如外人惊扰,可能反会内气紊乱,伤害其身。
原来,解开二人内力有两种方法,一是同时强力分开二人,使人脱离接触,二是将二人之力巧妙引向旁边,使二人内力落空。强力同时分开二人,苏剑显然办不到,若将二人内力引向一边,又会伤害旁边观战之人。无奈之下,他只好插入二人中间,又无力以双掌分开二人,致使二人掌力全击中自家躯体。
苏剑本以为自己中掌必死无疑,但习武之人在危急之时往往会下意识的发挥潜能抵御外袭。当两大高手之掌击中他的前腹后背时,他已抱必死之心,可不想忽然觉体内突升出一股巨大的内力向外反击,因此,他只觉身体疼痛,挤压难捱,并未受伤。
而皮东来、真德见苏剑插入中间,不由心中叫苦,越发不能收手。因为,要收回内力需双方同时进行,只要差一点点,就会有一人受伤或被击毙,可哪能那么准?现在苏剑插入中间,二人心中大感动,真德想:此子天性至仁实在难得,此时自己收势虽已不会受伤,可此子在中间却必被震断心脉,无救而亡;皮东来亦有同样的想法,担心自己收回内力,真德不收,会使苏剑受伤,因此,不但不敢收回,反而将掌力推得更凶。这样一来,二人内力消耗愈剧。而苏剑在中间,只觉二人内力汹涌奔腾,都进入自己体内丹田,都想通过自己躯体攻向对方,可由于势均力敌,竟都停留在自己丹田之内,使他本就涨满滞重的丹田益发涨满,痛苦致极。他不懂其中奥妙,只道自己已中掌力,必死无疑,心中又苦又欣慰。苦者,自己就要撒手人寰,欣慰者,如能救下两大高手,死而无憾。
然而,又一柱香过去,苏剑却发觉自己还未死,只是腹中涨闷益发难过。这时,他已体会出二人内力有所不同,真德德的内力温和,尤如不冷不热之泉水,皮东来却如滚汤般灼热。二人内力在丹田相遇,越积越多,越积越满,四处寻找出口,苏剑更觉身心痛苦万分,心里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忽觉内力猛的往上一涌,就好象自己体内开了一个口子一样,二人的内力混在一起,在丹田之处停留一下,又向下一沉,坠入**,然后,开始向上流去,经曲骨、中极、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一直向上,行到咽喉,再上行至頦下,经抵面部而进入眼内,抵达承浆穴,然后,又反回**,再经长强穴,沿脊柱上行,经腰俞、阳关、命门、悬枢、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直至龈交,然后,绕着全身绕开了圈子。三圈过后,丹田胀闷之感渐轻,身体渐觉舒服。苏剑以为,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已经死去,才觉不到痛苦了,便睁开眼睛,想看看阴间什么样子,谁知睁眼一看,还是在少林寺内,还是坐在地上,前后还是两个高手在对掌,比拼内力,再往四下看,还是少林和尚和仁义盟兄弟在瞪着眼睛看,一个个面现焦虑之色。再看小凤,却是脸无血色,咬着嘴唇,好象生了大病一般。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由脱口呼出:
“小凤,你怎么了?”
他这脱口一说话,不啻是晴天霹雳。不是亲眼看见,在场的人谁也不会相信,在两大高手内力夹击之下,不但未死未伤,竟能开口出声,行若无事,岂不怪哉?
皮东来和真德当然听到了苏剑的话,不由也心中大奇,想问个究竟,但他们不敢开口说话,心中画着一千个问号,内力却依然比拼下去。他们也知道,就这么不分胜负地耗下去,最后是同归于尽,可又势成骑虎,无法罢手。然而,无论他们内力如何摧动,苏剑都浑如不觉,反觉四肢百胲极为舒畅,丹田原来的滞重之感已经消失。他哪里知道,在两大高手内力夹击下,不知不觉间,他的暗伤已经疗好,堵塞经络已经打,并因而打了任督两脉,武功已经大进一重,这是所有习武之人可望不可及之事,却被他浑浑噩噩达到了。他却不识好歹,还在对二人相劝:“大伯,大师,你们二人不要再拼下去了!”可这二人已是身不由已,想收也收不了啦。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和尚跳到二人眼前,高声说起话来。
“哎呀,皮盟主,你的内力十成已去九成,再过半柱香的功夫,真力枯竭,不死亦残,到时,仁义盟谁来统领?主持,你亦成强弩之末,再耗下去,必伤无疑,到时谁来做少林主持?其实,你们这场架打得实在不该,是上了人家的当了!”
小和尚和他的一番话,使观战之人大奇。苏剑却看出,他就是演武大会时去仁义会的虚无。少林众僧自然认识他,就是仁义盟中的一些人,也见过他,也知道他武功相当不弱,但见其跳到二人跟前,行若无事,甚至衣衫也未飘起,都为他的功力惊讶,后发觉,皮东来和真德已不是掌之初那样功力强劲,此刻是强弩之末,自然护身罡气大减。于是,众人都围上前来,想听听虚无说的上当是怎么回事。
只听虚无对二人指点道:“你们二人皆德高望重,是武林的老前辈,小僧本该敬重你们,可从今日之事来看,实乃空负盛名。你等也不想一想:法明师叔在少林寺虽武功不错,可也仅是中平,他一向深研佛经,代主持讲法是他的特长,岂能轻易置昆仑派掌门于死地?二者,尤掌门又称出事前见过法明师叔,并远远打了招呼,法明师叔一向谦恭有礼,怎能不近前问讯?何况他就是要去衡山找尤掌门,岂能失之交臂?三是朱掌门死得可疑,他自称,凶手蒙面袭击,那又为何身穿僧袍?他手段既高出朱掌门很多,为何又被他撕去僧袍布块?这其间,难道就无诈吗?现在你二位相斗受伤,不知谁在暗中高兴呢!”
虚无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心中一想,句句有理。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个全没了主意。只听虚无对二人道:
“皮盟主,主持,你们二人不要再打了,现在听我的,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时,你们同时将内力收回如何?”
皮东来与真德都已支撑不住,听到此语,互相睁眼对视,心意相通,虚无看明白了,遂开始数:
“一……二……三!”
虚无数过三后,真德和皮东来手手掌却仍抵隹苏剑身躯不动,原来,他们已收回内力,只是耗损过重,身子瘫软,人已不能动了。
看着这个场面,众人全呆了,皆脸现愧色,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皮东来双目紧闭,眼角溢出泪花,口中喃喃:“想不到,我皮东来竟然……上了小人之当,我……我有何面目再做天下英雄盟主?我……”他抬了抬手臂,似乎想自尽,但手掌只抬起半尺,又垂下去,他已无力自裁了。
就在这里时,猛听“一声惨叫,在众人身边响起,众皆一惊,扭头望去,却见尤如凤身子摇晃着向地上倒去,头上鲜血汨汨,面部已不成人形,又见唐生一边拍着手,一边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尤如凤大骂:
“你这阴险的武林败类,以一派掌门之尊,竟然出此毒计,挑起仁义盟与少林寺之争,险些使我盟主和真德主持两败俱伤,真正死有余辜!”
这事发生的突如其来,众皆感意外,听唐生一骂,才醒过腔来:是啊,这场纷争不正是他引发的吗?如真是他的意捏造是非,心怀叵测,那确实是罪大恶极,可是……
林中虎及时在旁开腔:“正是如此,一定是他不想加入仁义盟,又拉着朱掌门,在朱掌犹豫之时,生毒计将他害死,又嫁祸于少林,偷了法明师傅的衣衫,扯下布块,再告之仁义盟,挑起双方争端!”
众人听罢,回味一下,似觉是这么回事。可是,皮东来却泪水不止。“不,不怪尤掌门,是怪我皮某呀,想我皮东来江湖生涯数十载,怎能中此小小圈套?我实在有罪,对不起少林寺,对不起真德主持,对不起法明师傅,对不起天下英雄啊!”
他说着右掌抬起,欲击自己天灵,被苏剑一把扯住:“大伯,你别难过,这都是尤掌门……尤如凤搞的鬼,他才是罪魁祸首!”
“尤……掌门?”皮东来力气渐渐恢复,在苏剑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走到尤如凤身旁,此刻他早已断气。皮东来又垂下泪来。“尤掌门,你莫非不知我皮某之心吗?我岂是强人所难之流?入不入仁义盟,您自可随便,因何却……尤掌门,你实在错了……”哽咽片刻,又转向唐生,“唐生,你因何下如此毒手?尤掌门有罪,应由天下英雄、由少林寺处置,你是何身分,竟擅自出手,且不留活口,使尤掌门不能辩冤。莫非你有何牵连吗?”
唐生一听此方言吓得脸色煞白:“盟主,苍天在上,唐生只是见盟主与真德主持几乎力竭身死,被那小师傅提醒,一时激怒,才出手除奸,现我已知太过鲁莽,请盟主降罪。”
“你……咳!”
皮东来长叹一口气,转向被扶起的真德,深施一礼:“今日一切罪责,全在皮某,万望主持明查,现皮某马上命退本盟弟兄,本人留下在寺中待罪认罚。”
“阿弥陀佛,”真德急忙搀扶:“皮盟主言重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经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今日休说盟主,老衲本人不亦中计吗?现云开雾散,日朗天晴,实是彼我双方之大幸也!”
皮东来再次感叹道:“主持不愧得道高僧,胸襟似海,皮某罪孽深重,被主持一说,顿觉心负释轻,东来拜首致谢!”向真德鞠躬行礼后又道:“东来我多年潜心武学之道,甚有心得,近年来功力大进,自觉除艾天明外,再无敌手,今日与主持过招儿,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主持深黯少林绝艺,世无敌手,东来深为佩服。”
“阿弥陀佛,”真德道:“盟主言重了,实不相瞒,老衲习武几十年,今日才算大开眼界,遇到高人,你我比试内力,刚才要不是苏副盟主横身其中,恐怕老衲已力尽而亡。”说着转向苏剑道:“苏副盟主,老袖不敢妄称武学高深,可自觉尚有心得,可今日苏副盟主以一血肉之躯,分开我二人之内力,却形若无事,此真闻所未闻。老衲内力进入苏副盟主体内时,似觉你丹田之内聚有绝大内力加以反击,这是怎么回事?老衲觉得,苏副盟主似受了高手的暗劲所制……”
“正是,”皮东来在旁接过话道:“真德大师真神人,一眼洞知其因。大半年前,我会的演武大会上苏副盟主和今天一样,在本会弟子任忠平与贵寺这位虚空小师傅比拼内力时,挺身而出,分开二人,当时我也未觉,之后,才知道他被二人劲道所伤,今日似不治而愈了!”转对苏剑道:“剑儿,你把刚才被我和主持掌击你身时的感觉说一遍,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苏剑把自身的感觉说了一遍,众人听了,皆尽惊异。真德摸了一下他的脉,一声佛号道:“恭贺苏副盟主,你任督二脉已然打通,真是因祸得福,世间罕有啊!”又对众人朗声道:“苏副盟主实不愧副盟主之名,年纪轻轻,功力如此,仁义如此,实感天动地,竟在老衲与盟主比拼内力时,横身期间,又身中我二人几力,却豪发无伤,实乃奇人奇遇。老衲斗胆断言,苏副盟主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年之后,江湖上将再无对手,那时,仁义盟必将如日中天,泽被武林。皮盟主,你后继有人哪!”
说完,又目注苏剑,语重心长道:“愿我佛护佑苏副盟主一生平安!”
苏剑虽读书甚多,但不善委蛇之言,尤对夸赞拙于言辞,见真德主持如此赞美自己,一时大窘,求助地望向皮东来。却见他一脸疑虑之色望着自己。二人目光相遇,他才莞而一笑,转脸对真德道:“主持过将了。苏副盟主尽管仁德纯厚,武功绝伦,可为人却敦厚有余,机变不足啊,要说文武皆备……”他停了停,对苏剑道:“你还要向这位虚无小师傅多学啊。虚无小师傅虽小,但心思机敏,实是个难得之才呀!”
真德闻言,摇头嗔道:“阿弥陀佛,仁德乃人之大节,虚无年纪轻轻,虽武功修为出色,心智灵开,可万事太过,此恐非大器也。如不改过,恐怕还会遗祸江湖,岂能与苏副盟主相提并论?”说着,神色一敛,对虚无厉声喝道:“孽障,罚你面壁二年,不得出洞,为何今日不听师命,该当何罪?执法僧何在--”
随着真德的叫声,俩个执法武僧跳到跟前,真德沉着脸道:“将虚无带回洞内,加带锁链,罚做苦工三年。”
众人大奇,这小和尚救了主持,立了功未得半句夸奖,反倒要受罚,这……皮东来连忙阻拦想问缘故,真德怒声道:“此孽障上次仁义会演武大会时,偷偷离寺前往观看,多亏盟主心宽似海,未加怪罪。回来后,被罚面壁二年,诵读佛经。谁知他今日又擅自离洞,若再不严惩,少林寺规岂不荒废?带走!”
“主持,”虚无边挣扎边忿忿叫起来:“你处事不公,你不通人情,你……你让我面壁二年,成天诵经,不是要憋死人吗?既如此,还不如赶我下山,我不当这臭和尚了……”
真德闻言大怒。“孽障,孽障,既与佛无缘,少林留你无益?快,杖责三十,收回武功,赶出山门!”
真德之言出口,今在场之人震惊:天哪,收回武功,不就是废去武功吗?这太……大伙看着小和尚,都替他抱不平。可又不好说啥。这是人家自家之事。
于是,大伙眼看着虚无被两个执法制住带到大殿后边去了。
事情已了,仁义盟要离寺而去,苏剑见皮东来仍恋恋不舍,频频对真德说着什么,真德亦频频还礼。直送到山门,真德等才停住脚步。只听他最后对大伯庄严宣道:
“我佛在上,少林虽不入仁义盟,不理江湖是非,但,本主持发誓,只要贵盟能以仁义为本,替天行道,少林与贵盟永不为敌,甘为后盾!”
皮东来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苏剑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却见那主持正望着自己,目光中闪烁着悲悯担忧之色,不知是为什么。
各分会回归本地,皮东来一行返归黄土岭,不料归途中接到武当山松阳道长送来的一封信。信中之意与真德大师之临别之言相同。即:武当派决不与仁义盟为敌,并愿为仁义盟后援。
随即,又传来未参加天下英雄会的几个边远中小门派的消息,他们皆致书表示,易名为仁义盟分会,随时听从驱策。
至此,天下武林已定,一路上,欢声不绝,再未发生异事。自苍生堡战后,江湖一片祥和,恃艺欺人者,恃强凌弱者,已经绝迹,互相攻杀者更不再发生。归途中,不时有沿路分会迎送,赞誉之声不绝。
这天,一行人眼见到达黄土岭,怱见前面路上立着一人,一身灰尘,十七八岁光景,穿着俗装。视之,却是少林小和尚虚无。
众人见如此模样,无不惊讶。皮东来急忙下马:“小师傅何故在此?”
虚无“扑通”一声给皮东来跪下:“虚无恳请盟主接纳!”
皮东来不解:“你……”
虚无垂泪说明真情。原来,真德主持恼他屡犯规,已将他驱出少林,还要废他武功,他情急之下,趁空逃出了少林寺。无处可去,就想投奔仁义盟,昼夜兼程,竟然赶到了前面。
众人听后,都深为他抱不平。虚无说着说着流下泪来。“虚无无处安身,如被少林捉回,定然被废武功,想来想去,只有仁义盟可以托身,万望盟主接纳。”
苏剑听了,同情心顿生,在旁边极力撺掇,皮东来观察一会儿虚无,深思的脸上终于露笑容。“咳,我实在不明,真德主持为何将此良才美玉弃之呢?好吧,皮某豁出来得罪少林寺了,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仁义盟弟子!”
“谢盟主!”
虚无又要磕头。苏剑急忙将他扶起。皮东来又道:“你法名虚无,俗名叫什么?”
虚无道:“回盟主话,属下没有俗名,我生下来不久,爹娘就死了,被少林收留。为此,一直无名无姓。”
“好,无名无姓,从今后,你就叫无名吧!”
“谢盟主!”
虚无欢天喜地站起来,随一行人向黄土岭走去,边走还不停地在皮东来身边说道:“盟主,要不是身入空门,我早想加入仁义会了,晚辈在江湖中最佩服的人就是盟主您了,那次演武大会我要是俗家弟子,就留在仁义会了。盟主,你真是功盖当世啊,武林中人哪个不赞你老人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后,您一定要教我仁义武学……”
他的话,苏剑隐隐听到几句,觉得有些不解,这虚无怎么和从前似乎有点不同了?
听着这些赞美之辞,皮东来欣喜之情不再掩饰,当行至黄土岭不远处时,皮东来心血**,忽然高声宣道:
“江湖已定,武林平安,实乃大喜之事,苍生堡结盟匆忙,未及大庆,十月三十日,我盟在黄土岭举行建盟大典,各分会主须及时赶到,参加庆典!”
众人欢呼,仁义盟兄弟又分赴四面八方传信。
巧姑在别人不注意时,悄悄对苏剑和小凤道:“庆典过后,姑姑就为你们操办婚事!”
苏剑听得心崩崩直跳,幸福之情从内心涌起,偷窥小凤,却见她也正在看着自己,满面红潮,羞美万分。
十月三十日,黄土岭,仁义盟建盟大典,艳阳高照,欢声如雷,仁义盟鄣会全体弟兄和各分会重要人物齐集演武场,连附近的山民也来参观这罕见的武林盛典。人人交口称赞仁义盟德播四海,义气贯九洲。
此时此刻,苏剑和皮东来及仁义会众高手同与会兄弟一样,感慨万千。经过几年的血雨腥风,终于盼到祥和宁静之日,他们为武林庆幸,为江湖庆幸,为天下庆幸。
仁义盟的高手们皆脸现激动之容。皮东来端坐庆典主台正中,一脸喜色。今日,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红袍,袖口和肩颈处还饰着金花,显得格外威武,一改往日之不修边幅象。五高手分坐皮东来两旁,罗子瑞,林中虎,日月双刀皆换了新装,都是大红大紫大绿鲜艳之色。连明空和尚也换了件崭新的袈裟。
台下,人头攒动,欢声阵阵:
“仁义盟功盖当世,德惠后人!”
“仁义盟武林北斗,江湖救星!”
“仁义盟百姓之褔,弱民之靠!”
……
唐生更是带领众兄弟异口同声高呼:
“皮盟主德沛众生,功著日月!”
“皮盟主江湖北斗,武林泰山!”
“皮盟主万众敬仰,群雄拜服!”
……
呼声不绝于耳,刚要平歇,却又一声音带头大呼起来:
“苏副盟主年轻有为,武林奇才!”
“苏副盟主武功盖世,仁德过人!”
“苏副盟主舍己救人,感动天地!”
……
苏剑听出,领头欢呼的是辽东一畜和崆峒一骂,众人已经呼顺了口,无论谁带头喊什么,尽皆跟承受。当然,众人对苏剑也确是佩服,欢呼声亦由衷而发。
苏剑听得如坐针毡,无助地向大伯望去,却正好见大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四目相对,大伯一笑,好似安慰,又似揶揄,这使他更加不安,又无法止住众人。
还好,在欢呼声间歇之际,唐生适时站出:“下面,请盟主致辞!”
欢呼之声又起,皮东来独臂挥动,待欢呼平息后,以内力发音,声震全场:
“诸位会主,全体仁义盟兄弟,我仁义盟经多年浴血奋战,终于一统武林,平定江湖,实乃天下之幸,万民之幸,值此庆典之际,东来与诸兄弟一样,感慨万千。
“遥想当年,十几载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我多少仁义兄弟,为了江湖正义,喋血沙场,多少忠直之士,魂归九泉,我仁义盟能有今日,永志难忘……”
接着,他一一点出一些著名的阵仗,死去的本盟著名的人物,还特别点了罗子瑞为救苏剑而历尽的艰辛失去的左臂,又讲了两次天下英雄大会和攻苍生堡死去的兄弟,说得情真意切。众人听着,皆心起伏,好象又回到了当时的场面,有不少人竟激动得哽咽起来。苏剑也不由回顾起自己的经历,想到仁义会弟兄们为自己流血拼命事迹,更为感动。会场上,会众听着皮东来的讲述,都平静下来。
讲到后来,皮东来话头一转,语调又变得语重心长:
“今日江湖虽然平静,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苍生堡已被摧毁,艾天明已经毙命,但,苍生教的余孽还在,并未彻底清除。江湖中的险恶之徒也并未洗心革面,他们只是碍于大势已去,难与武林正义之士抗衡,不得不稍做收敛,等待时机。他们绝不会真的就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旦时机到来,这些败类一定还会再施奸谋,暗算我等。譬如尤如凤之流,就险使我盟与少林寺反目成仇,酿成流血大祸,对此,我盟一定要牢记在心,不可忘记。为此,东来以盟主身份嘱托全盟,庆典结束,回归本会后,切切提高警惕,提防奸人,发现蛛丝马迹,速报总盟,万万不可有误!”
言言珠玑,字字亚玉,仁义盟弟兄听了,皆铭刻在心,苏剑也不由不佩服大伯确实是大才,如此庆典之日,仍心清智朗,大事不乱,实在难得。
皮东来话音一落,唐生又领头高呼起来:
“盟主英明。教诲永记心中!”
“牢记盟主教诲,消灭奸佞小人!”
“盟主高瞻远瞩,仁义盟牢不可破!”
……
庆典结束,天已向晚,黄土岭大排宴筵,总会虽房屋简陋,无华贵宴厅,但都是江湖豪客,贯于盖天铺地,何况露天饮酒乎?演武场又成宴会厅。一百多张八仙桌摆好,大碗肉大碗酒端上来,喧哗之声再次响起,酒肉之香,飘出数里。
苏剑与皮东来、明空和尚、林中虎、日月双刀及巧姑等一桌,下面依次排开。唐生高声宣布:“庆典大宴,正式开始,请各位会主,赴宴弟兄,开怀痛饮,一醉方休!”
顿时,豪笑之声,碰碗之声大起,酒香四溢,晕天醉地。
苏剑对这个场面,却深感为难,他虽然已入江湖多年,可一直未学会饮酒,更不喜喧哗应酬。现时,拘于场面,端起酒碗,可擎到边,闻着刺鼻的酒气,实难入口。正在为难之际,怱听如蚊人语传入耳鼓。
“剑哥,你出来--”
是小凤的声音,又是传音入秘,她在哪里?苏剑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他乘着人们酒兴大起,闹闹嚷嚷之际,假意抿了几口酒,推说方便,和皮东来打了个招呼,就离席而去。有两个侍候的兄弟要陪着他,被他找借口止住。
当苏剑离开宴席之际,一个端酒上菜的黑面弟兄跟了出来,他开始没在意,走出宴会好远,才发现还跟在身旁,正想发问,其人却“扑哧”笑了,扯下胡须,在脸上抹了几把,叫出一声:“剑哥!”
正是小凤。苏剑见她这样子也笑了。
苏剑问她有什么事,非要把他从庆典大宴上叫出来不可。小凤边用手帕擦脸,边有些怨艾地瞪他一道:
“啥事也没有!”
“没事……你找我出来干嘛?”苏剑说:“你瞧瞧,这庆典宴会,各分会主都在,我不在场,多不好!”
他说着要往回走,小凤一把拉住他。“剑哥,你陪我一会儿不行吗?这几天,你只顾忙着庆典,人家……”
她委屈地扭过脸,苏剑这才想起,返回黄土岭这些日子,自己就全力投入到庆典准备中,没和她朝几面。不由有些愧疚:“小凤,别生气,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可你看看盟中事这么多,现在大家又都在场,我又是副盟主,不在场好吗?
“我不管,”小凤撅起嘴巴。“什么破副盟主,当它干啥?一点也不自由,还不如扔了它,咱俩闯**江湖去快活呢。今天的酒宴就到这儿吧,我说啥也不让你再回去了。你陪我逛逛山景,不比你跟他们灌那些黄汤子强吗?”
两人说着话,已远远离开宴会,连吵嚷之声渐渐都听不见了。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映照黄土岭,山山岭岭,草木一片金黄,别一番景象,看上去,实在叫人心情爽快,比那酒宴上闹哄哄的劝酒强多了。苏剑叹口气道:
“我也不喜欢喝酒,盟中弟兄哪点都好,就是个个嗜酒,我真有点招架不住。”
小凤道:“那还要回去干什么?这功夫,人们早喝晕乎了,谁顾得上你不在!”
苏剑一听这话,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宴会之事,这多天了,难得和小凤单独在一块说说笑笑了。
当二人说笑着信步走到后山时,苏剑忽感前面灌木中有人,忙把小凤往身后一拉,厉声喝问。“谁?出来!”
灌木中站出两个人,一高一矮,都是盟中兄弟,皆刀剑在腰,他们见到苏剑,连忙鞠躬。“见过副盟主!”
苏剑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高个儿兄弟道:“奉唐副使之命,巡逻放哨,保卫庆典宴会安全,防止奸人破坏!”
矮个儿兄弟道:“我们一共三百名弟兄,分散到总舵周围各个要害之处。”
高个儿道:“刚才,我俩走累了,坐下来歇息一下,还望副盟主见谅。”
苏剑点点头,脸色也缓和下来,心想,这唐生人虽怪,可办事还是挺周到的,庆曲大宴之际,是要特别小心。于是说:“你们一定要格外小心,提防意外。”停了停又道:“不过,现武林已定,奸人胆量再大,也不敢到仁义盟总舵来,你们既要加强戒备,也不必大惊小怪,草木皆兵。”
高个儿道:“副盟主说的是,可属下归唐副使指挥,不能不听命,小心行事。”
矮个儿也道:“唐副使告诉我们,有一点可疑迹象都要向他报告,还说苍生教虽灭,可苍生余孽还在,还有一些武林肖小,一定不会让咱们仁义盟过太平的日子,千方百计暗算我盟,因此要千万小心!”
苏剑听出,这些话都是大伯最近常讲的,就不再好说什么,又问二人道:“前面还有哨卡吗?”
高个儿:“没有了,再往前走就是断崖了,副盟主就不要往前走了,免得……不安全!”
矮个儿道:“要不,属下跟着副盟主……”
苏剑急忙一挥手:“不用,你们就停在这儿吧,我不胜酒力,要和小凤姑娘逛逛山景!”
等两个值哨的兄弟撇在后面,小凤才低声道:“你们这个唐生侍卫长到底是个什么的人物呀?官不大,权好象不小啊,我怎么就看他不象正人君子呢?”
这话说中了苏剑的心事。自到仁义会之后,他对唐生也一直有这样的感觉。说起来,这人对自己也毕恭毕敬,无可挑剔,对盟中事务,也是精明强干,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此人总给人琢磨不透的感觉。特别是追杀艾天明的最后关头,他竟然不发一声,突然打出剧毒暗器,实不是英雄侠义之举。然而,他却日得大伯信任,最近,又已将他从侍卫长提拔为副使,专责盟中防卫之责。对此,苏剑虽有想法,可不好多说。
对小凤的话,他也不好回答,只是说:“人和人不一样,大伯为人深沉老练,有识人之能,谅不会用错人!”
小凤轻笑一声,不再说话。就时,二人已来到断崖之处,只见下面怒滔翻卷,小凤望了良久,忽转身对苏剑道:“剑哥,我再说一遍,如果有一天你对不起我,我就跳下去……”
“你……”苏剑急忙堵住小凤的嘴,拉着她离开崖边,向回返去。这个时候,听到她说出此不吉之言,实让他心惊,他揽着她的腰肢,轻轻贴着她的耳畔说:“小凤,你还不知我吗?我怎么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呢?”
此语发自内心,小凤听得身子一抖,更贴紧贴了他,停下了脚步,望着西方的落日,不再说话。苏剑侧头望去,只见她秀美的脸上,一副迷惘之色,看上去特别动人。他手臂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腰肢,脸颊轻贴她的秀发,一股柔情,从心头生出,轻轻对她耳语道:“小凤,你在想什么?有什么心事?和我说呀,别这副样子,让人心里不好受!”
小凤轻轻叹出一口长气,转过脸来,望着苏剑关切的脸庞,泪水忽然要涌出眼帘,但是又忍住,轻轻道:“剑哥,没什么,你别多心。”
苏剑感觉到小凤说的不是真话。此刻,他再一次地感觉到,当年那个娇憨的小女孩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已经是正值开花年纪的女郎了,她长大了,成熟了。对这种变化,他感到惋惜,又有几分欣喜,他觉得,她的身上增加了几分神秘感。这种变化,这种神秘,也使他更加喜欢她。
他呼吸变粗变重了,手臂也突然搂住她。
“小凤,姑姑说了,她明天就和大伯说咱俩的事!”
不知是晚霞辉映所致,还是心情使然,小凤脸如胭脂,美丽致极。苏剑再也忍不住,突然将他横身紧紧抱在怀中,脸对脸、唇对唇、眼对眼地对她说:“小凤,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去死……”
小凤的泪水沾到苏剑的脸上,她象做梦般喃喃道:“剑哥,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杀了我爹爹,我该恨你才是,我该给爹爹报仇才是,可是,我办不到,我……喜欢你……离不开你,我……如果你真有一天不喜欢我了,我……”
苏剑的泪水也洒落到小凤的脸上,一首古诗竟从心中脱口而出: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诗经》上的一首诗,写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对她的心上人公倾诉的感情,大意是:“苍天哪,我要和我的心上人永远相爱,永远永远不改变,直到山平了,江水枯了,冬天的时候打雷,夏天的时候下雪,天地合到一起的时候,才能和他分开。这是他小时候学会的,当时,他不知何意,现在,他忽然明白了,这首诗正是为了他而写的呀……
小凤象羔羊一样躺在他的臂弯中,秀口微张,吐气如兰,目光朦胧,已经完全把自己交给了他。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苏剑身心生起,升腾,不可抑制。天朦胧,人也朦胧,山朦胧,树也朦胧……苏剑抱着小凤,飘飘悠悠向灌木深处走去,他虽中途离宴,滴酒未沾,却觉得自己完全醉了。
夜色渐浓,渐渐遮掩了天地,遮掩了黄土岭,也遮掩了一对心心相印的年轻人……
“苏副盟主!”
“苏副盟主!”
……
**虽然渲泄,可二人仍然还处在幸福之中,品味着刚才的缠绵。小凤躺在苏剑怀中,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显得娇小,柔弱,可爱。苏剑抱着她,看不够,亲不够,他恨不得天地时间就此停住,和她就这样凝固下去,直天老地荒。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呼叫声,呼叫十分急迫,使他不能不清醒过来。艾小凤也站起,赶紧整理好衣裳。
天早已大黑,但见不远的地方,火把熊熊,呼声此起彼伏:
“苏副盟主。苏副盟主……”
怎么了?听着焦灼的喊声,苏剑心中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紧张地答应道:
“我在这里,什么事?”
火把晃动一下,迅速聚拢到一起,向这边游动而来,苏剑和小凤也急忙迎上去。
双方汇合,火把的光亮下,苏剑看出来的是盟中兄弟,领头的是任忠平,他身边是两个放哨的弟兄,还有清云。
“瞧,”放哨的高个儿弟兄道:“我说苏副盟主和凤姑娘往这边来了吗。这不是?”
任忠平上前一步,急急道:“苏副盟主,出大事了!”
苏剑心一跳,:怎么了?快说!”
任忠平看了小凤一眼,望着苏剑,声音极为沉重地说:
“有人下毒!”
“什么……”
“庆典大宴,有人下毒,盟主和宴会上人,全中毒了!”
“轰”的一声,象暴雷在头上炸响了。苏剑只觉天旋地转,就要摔倒。艾小凤急忙扶住他,连连呼唤,他才清醒过来。但,心已如急如焚,拔腿就往塞中疾奔。边跑边回头问任忠平:“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忠平全力紧随,勉强跟在身后,气喘吁吁道:“当然是真的,现在,赴宴之人已经有很多晕了过去,不少人生命垂危,连盟主也中了毒,唐副使正在抢救。”
眨眼间,苏剑就奔回总寨,果见灯火通明,一片忙乱。盟中兄弟正在抬着一具具躯体出出入入,他直奔大伯居室,在院门口却被两名侍卫拦住:
“站住!”
苏剑道:“是我,快让开!”
一侍卫道:“唐副使有令,没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
“胡说,”苏剑急道:“我是副盟主!”
说着,双手一分,二侍卫双刀飞到一旁,他闪身而入,直扑大伯居室。居室门口又有两名侍卫要拦,被他扭住胸襟两边一抛飞将出去。
没想,大伯卧室门口还有一人阻拦,苏剑已经顾不上看是谁,伸手就抓,想抛向一边,没想对方却是高手,他抓了个空,手腕反被人叼住,且掌力相当强,他情急之下,见招变招,一个小缠丝脱开对方五指,再反抓住对方手腕向外一扯,对手猛力向后反挣,他又顺势向前一推,对方显然未防备,身子失云重心,向后倒去,但也是极高明之人,人并未倒,一个铁板桥,将苏剑带进室内,随后一个翻身,掌击苏剑后心,叫声:“着--”,苏剑回身出掌相迎,只听:“啪”的地一声,身子竟摇晃一下,而对方则退到外室。这时,他在通明的灯光下,才看清对方是虚无。
虚无显然已经看清是苏剑,可他仍不放过,稳住身形,揉身再上,拳掌如风,全向他要害猛攻。苏剑一边抵挡,一边大叫:“虚无,是我,你疯了……”
虚无却照旧狂攻不已,嘴里嚷道:
“我姓吴的只为盟主安全,不听任何人的!”
这已是皮东来居室之内,两人眨眼之间过了十招儿,才有人喝道:
“吴明住手!”
虚无已改名吴明。他闻声后退,但身子仍挡住苏剑,后面有人过来,拉开吴明,却是唐生。只见他面色阴沉,目注苏剑片刻,才客客气气道:
“原来是苏副盟主,属下为确保盟主人身安全,不得不严密保卫,下令严禁他人闯入,如有唐突,还望副盟主见谅!”
苏剑没心顾这些,而是急奔大伯床前,见见他斜躺**,嘴唇发青,双目紧闭,果是中毒之状,他转向唐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副盟主话,”唐生道:“属下眼下也不清楚,正在派人探查。属下只知,当酒至半酣时,却见一些人纷纷趴在桌上,椅上,开始,属下还以为是喝醉了,可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是功力浅的人先倒下,功力深的人后倒下,直到盟主叫出一声:‘不好,有人下毒!’属下才发觉是怎么回事。可这时,盟主本人也不行了,属下这才带人施救!”
“中的是什么毒?”苏剑继续问道:“现在盟主的情况怎样?别人呢?”
“回副盟主话,现已经查明,此毒是七步断魂散,剧毒无比,好在属下行走江湖,带有一些解药,但药少人多,只能给盟主和一些高手服下,别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了!”唐生看看皮东来又说:“此毒虽名为七步断魂散,但只指中毒人在拼斗摧动内力之时,迈上七步就会死去,如中毒之人不急不动,可延到两个时辰才能发作。”
苏剑明白,当年爹爹就是中的这种毒,潘辉当时也把这毒药的性能说了,可如今本盟之内哪来的这种毒药呢?是何人做出如此险恶之事呢?看来,还是大伯说得有理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上前要给大伯脉搏,唐生急忙拦住。“刚才,属下已给盟主服下解药,用内力助其排毒,现已经无大虑,但,只宜静养,不宜惊动,等盟主醒后,属下一定将副盟主之心代为转答,现在就不要的扰他了!”苏剑只好住手,又问:“别人怎么样?明空大伯、罗二叔、林三叔、江四叔和乔五姑他们怎样?”
唐生回道:“明空大师嗜酒如命,因此中毒最深,罗二叔有节有制,大致无虞,林南使和江东使都不喜饮酒,仅喝了少许,服解药后已然痊愈,乔五姑流之辈,从不饮酒,因此,安然无恙,现在他们都在明空大师居所疗毒。眼前,最严重的是各分会主,这些人一高好酒,这次宴会又豪兴大发,饮量更大,恐怕很多人性命难保啊!”
苏剑听罢大急,转身又向外奔,唐生仅在身后一礼道:“属下还要监护盟主,就不陪副盟主了!”
苏剑奔到院门外,却见门口一片金铁交鸣之声,有人正在激斗,还有人“妖女,妖女”的叫骂不停,他急忙赶过去,见是小凤和两个侍卫在相斗,旁边还立着两个,手中镰刀呆举在空中,却不落下,显然让小凤点了穴道。可剩下这两个侍卫已入仁义武学深境,凭小凤现在的武功,竟然有守无攻,可她并不退下,口中打叫:
“你们这些该死的,放我过去,我要见你们副盟主……”
一侍卫听着,银镰却更加狠辣,边打边骂:“你这狼心狗肺的小妖女,老子岂能饶你!”
苏剑听得火起,直奔过去,大吼一声:
“住手!”
两个侍卫听到喝声,又攻了好几招儿,才不情愿的停下来,看了苏剑一眼,悻悻的叫了声:“副盟主”,就垂下眼睛。
苏剑感到两个侍卫的不敬,可他心有急事,无暇多顾,急忙一拉小凤。“快走,去看明空大师,他中毒最深!”
小凤边走边问:“到底是咋回事?这毒是谁下的?为什么这几个侍卫都骂我?”
苏剑没有深想:“他们奉了唐副使之命,保卫盟主安全,任何人不得入内!”
明空和尚住的是所大屋子,苏剑赶到时,见罗二叔、林三叔、江四叔、巧姑都坐在罗叔叔的身后,助其排毒。林玉莲守在爹爹身旁。只有乔五姑立于室中央守护。见苏剑进来,她有些不快地问了句:“副盟主,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苏剑含糊做答,急急上前观察明空和尚,见他脸色青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显然中毒不轻,罗师叔脸色似乎稍好些,而林三叔自己打坐,看上去不十分严重。
乔五姑在旁又道:
“大伙中毒后,唯独不见你,让人咋想啊?苏公子,你是副盟主,一举一动可要多想想大伙的眼睛和嘴巴呀!”
苏剑被说得脸上发热,不好辩驳,想到自己刚才和小凤的缠绵,更觉内心有愧,上前坐到江四叔身后,将自己内力通过江四叔身子传入明空和尚之身,这样,不但大助江风之力,而且,把他身上残毒也排除了。一住香的功夫,明空和尚呼出一口大气,已见功效。那边,小凤坐在巧姑身后相助。巧姑与罗子瑞是一师之徒,功力相通,效果更好。此时,罗子瑞已脸泛红色,而一旁的林中虎自己运行了两个小周天之后,毒已排净。所有睁开眼睛的人,都首先将目光先落到苏剑和小凤身上,全是不满、责怪的神色。
苏剑更不自在,站起身,向大伙鞠了一躬道:
“五位前辈多多保重,我去看看别人!”
整个大寨乱成一团,苏剑奔入人群,见任忠平正在指挥盟中弟兄抬人救人。他也顾不上打招呼,抓住一个就扶坐于地,掌抵后心发力排毒,一个完事又一个,直到天亮。内力耗损,就打坐个小周天,待恢复后继续施治也顾不上吃饭,只喝了几碗清水,一直坚持了三天三夜。这时,该死的已死,未死的已脱离了危险,他才舒了口气,浑身无力地瘫倒于地。盟中兄弟大为感动,将他扶进居室,饮食侍候。可他刚一缓过来,又出去查看,却见赴宴之人,三停中没有二停,还有半停毒虽排出,因毒在体内积郁时间太长,不但功力受损,人也成了呆傻状。恢复如初的只剩半停和盟主皮东来及几个高手。
只有这天晚上,疲惫不堪的苏剑才躺到**睡去,一直睡到次日天光大亮,才被人推醒。他睁眼一看,是自己的侍卫和唐生。唐生道:
“副盟主,盟主请你赶快到议室厅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苏剑急急爬起,简单擦擦脸面,跟随唐生走向仁义盟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