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

第五章 鋸木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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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零三個月。在整個這段時間裏,露西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唯恐吉蘿亭會在明天砍下她丈夫的頭。每天,都有滿載死囚的囚車,沉重地顛簸著穿過鋪石的大街。

這種應變的生活過了不多幾個月之後,有一天傍晚,她父親回到家裏時,對她說:

“親愛的,監獄裏有一個高高的窗戶,下午三點鍾時,查爾斯有時候能靠近那兒,他要是能到達窗口旁邊——這取決於許多未知的情況和偶然機會——他認為,如果你能站在街上我指點給你的某個地方,他或許能看見你。不過,我可憐的孩子,你是看不見他的,而且即使能看見,你要是露出一點兒認出他的樣子來,那對你來說是非常不安全的。”

“我的好父親,快把那地點告訴我吧,我要每天上那兒去。”

從此以後,不管是什麽天氣,她都要在那兒等上兩個小時。每當時鍾敲響兩點,她就已經站在那兒了,一直待到四點,她才無可奈何地離開。要是天氣不太陰濕不太冷,能帶上孩子,她就帶孩子去;別的時候,她就獨自一人去,從來沒有間斷過一天。

那地方是在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巷的拐角處,又暗又髒。這角落裏唯一的小屋,是個鋸木柴的工人的棚屋,其他幾麵都是牆。她上那兒去的第三天,那工人注意到了她。

“又上這兒散步來了,女公民?”

“你不是看見了,公民!”

鋸木工人是個說起話來手舞足蹈的小個子(他曾經當過修路工人),他朝監獄那邊瞟了一眼,朝監獄指了指,把十個手指擋在臉前當作鐵柵,滑稽地在“鐵窗”後麵探頭探腦。

“不過這不關我的事。”他說,接著便繼續鋸他的木頭。

不論什麽天氣,露西每天總要在這兒度過兩個小時,冒著隆冬的霜雪,迎著早春的寒風,頂著炎夏的驕陽,淋著晚秋的苦雨。每次離開這兒的時候,都要吻一吻監獄的大牆。在五六天中,她的丈夫或許能看見她一次(這是她從父親那兒知道的),可能接連兩三天都看見她,也可能一個星期或者整整半個月看不見。隻要有機會,他能夠而且確實看見了她,這就足夠了,為了有這種可能,她願意從早到晚每星期在那兒等上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