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無數山

第一輯 可憐無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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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隆冬的一個淩晨,四周屏障似的群山還都沉睡著,我們頂著山坳裏吹來的凜冽的寒風,心急忙慌地沿著環山公路直撲場部,爭先恐後地登上了送我們回上海的大客車。以往年年都是這個時候,這樣的大客車送我們回上海探親,然後再把我們送進大山裏。可是這一回,我們將黃鶴一去不複返了!我們走得那麽決絕,把日常衣物都丟下了;我們心裏暗暗地盼著這一天己經盼了好幾年了!然而,當大客車起動猛地顛簸了一下時,我們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丟了什麽頂重要的東西。

我們將我們幼稚的理想和**,我們粗淺的痛苦和哀傷,連同我們20歲到26歲人生中最富有光彩與魅力的年華統統丟棄在綿延大山的褶皺裏了。

汽車從地處安徽太平縣的黃山茶林場到上海,曲曲折折地要行駛整整一天。一路上,車廂裏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大家都默默無語,各想各的心事,氣氛反而沉悶、滯重。

回到上海後,接踵而來必須麵對的種種問題把我們搞得焦頭爛額,諸如工作、婚姻、學位、職稱、房子、孩子等等,大山裏的一切埋在了我們記憶之海的深層,漸漸地淡忘了、消失了。

二十多年後,秋末冬初的一天,宣傳部的小朱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是東方電視台的滕導演籌劃拍攝一部《共和國同齡人的歌》的專題片,以我們這些“老三屆”從小到大所唱的歌為線索,去追尋一代人成長的足跡。攝製組要到黃山茶林場十一烈士墓前拍攝一些鏡頭,問我是否願意同往?

“十一烈士墓”這個詞組像子彈一樣射中了我,射穿了塵封多年的記憶,往事如洪水泛濫,咆哮翻騰,就像那一天的清晨……

我慌忙地對著話筒喊:“我去的,我太想去了!”那幾天正值赴美國留學年的小妹回家探親,母親身體又不好,且文債累累,應該是有充分理由拒絕的,我卻沒有推辭,任憑家人埋怨,帶著5歲的小女兒跟著攝製組進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