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無數山

夭折的“長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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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剛開始的時候,我還算是個“紅五類”,被推選為首批赴京接受毛主席檢閱的代表。到了北京,什麽地方都不去玩兒,整天泡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抄“革命大字報”。到了毛主席接見的那一天。天不亮就跟著大學生們步行來到天安門廣場,頂著太陽等了大半天。忽然間群情激奮、人海沸騰,呼喊聲此起彼伏。我個矮,陷在人群中什麽也看不見,隻是隨著大家一起喊:“萬歲!”到接見結束,我連毛主席的影子都沒見著,卻仍是滿心激動,跟著同學們直奔火車站,連夜趕回上海,要將這個特大喜訊早一點告訴廣大學生。可是,就這麽幾夭的工夫我便脫胎換骨地成了“黑七類”。當我看到家門口貼著揭發爸爸媽媽是“走資派”的大字報時,由毛主席接見帶來的幸福感轉眼便消逝了。當時,我們家與學校隻一牆之隔,許多同學都看到了我們家門口的大字報。那一段時間,我們家常常接到匿名電話的謾罵,甚至還有恐嚇信。我不願意再去學校,躲在家裏當“逍遙派”。不久,與我相知的女友織織問我願不願意參加市青年宮學生課餘文工團一部分人發起的長征?織織是我們學校有名的“金嗓子”,也是青年宮學生課餘文工團的台柱子,而且一向與我很投緣。更重要的是那時我正心灰意懶,對父母親被打倒心懷抵觸情緒,又不敢流露,正想逃到一個什麽地方躲避殘酷的現實,便欣然允諾織織,與她一起參加了青年宮學生課餘文工團赴井岡山長征宣傳小分隊。

我們這支小分隊十多個人,女生隻有5個,小金、小馬原先是舞蹈隊隊員,小嚴是手風琴伴奏,織織是獨唱領唱演員,而我呢,主要是在一些集體舞蹈中湊個人數。臨出發前的一段時間,我們集中在青年宮裏排練了一些節目,印象比較深的有長征組歌中的那首《抬頭望見北鬥星》,還有(北京有個金太陽》、(翻身農奴把歌唱)、《解放軍來到咱家鄉》等等,還有語錄歌、對口詞、快板,五花八門,倒也是滿豐富的一台戲了。臨出發前,我們齊聲念著毛主席語錄:“……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 自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曆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念著念著便十分激動起來,確實,從課本上、故事裏、銀幕上知道的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是那麽悲壯、那麽驚世駭俗,令我們這些十七八歲的青年向往楷模。我們的隊長姓成,是個全才,吹彈唱念什麽都會,上路時,他手舉著一麵繡有“井岡山”字樣的紅旗。那時候,青年宮課餘文工團也分化成了若幹個戰鬥隊,這支小分隊便是由“井岡山”戰鬥隊發起的。當時我根本不問“井岡山”戰鬥隊的觀點傾向主張什麽的,我隻想逃避現實,隻想暫時離開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