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時辰尚早,太後強迫自己重新回到案幾跟前。陳平方才差尚書仆射送來的廢三令草章,明日早朝便要議定的,拖宕不得。那“三族令”、“妖言令”乃先秦苛法,若再不廢除,朝廷言路難以開通,積怨生毀,人心背向。那“賤商令”雖是高祖所定,卻是開國之初,為鼓勵農作所為。而如今“民事稼牆,衣食滋殖”,四方集鎮,商品貿易已十分頻繁,“商賈之律”形同虛設,亦不如廢之。太後思索著,緩緩地展開了那捆竹簡往常,每當太後捧起沉重的簡犢,胸中便會湧起安邦定國、經緯天下的豪氣。太後知道朝廷中許多人都不相信她一個女流之輩能把疆域廣裹的大漢皇朝治理得好,他們都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她的笑話。她頂住八麵來風的種種謠琢穢言,淡然而不失風範地迎視那些懷疑的、仇恨的、亦或擔憂的目光,果斷目不容置疑地下達她深思熟慮的一道道詔令,她要讓天下人誠服她的智慧與才幹!
太後默讀陳平的草章,卻因為心意煩躁,集中不了思緒。於是,她索性站起來,捧著簡犢大聲頌讀。這一招果然見效,她漸漸為陳平文采典麗的辭句吸引,心想,曲逆侯修文倒與他相貌匹配,精致優雅無可挑剔啊!於是,隻稍事修改數字,便批了“準”字。
太後隨手又取過一卷犢簡,展開一看,卻是長沙王吳回的奏本。原來,漢高祖曾派口辯學士陸賈出使南越國,遊說得南越王趙佗向漢朝稱臣,遵守漢朝法律。從此南越國與中原貿易往來十分興盛,中原的鐵器及牲畜大量湧人南越。長沙王奏本道:“據臣所察,那趙佗表麵向我大漢稱臣,卻暗暗打造兵器,操練馬隊,實藏反叛之心。臣以為應立即阻止中原鐵器與馬匹再人南越國境。”太後閱罷,卻覺此事有些棘手。大漢與南越和平相處已近十年,睦鄰友好,百姓安居樂業。倘若無有趙佗圖謀反叛的真憑實據便貿然斬斷兩國間的自由貿易,豈不授人以柄?然而長沙國與南越毗鄰,長沙王的探報又不可不信啊!太後將這卷奏章用根紅線紮了,以示要緊,需與眾大臣商榷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