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冬天來的特別早,鵝毛大雪仿佛是追著黃花枯葉的腳步降臨八百裏秦川的。連著下了幾場雪,終南山被濃雲雪霧鎖住,山影迷蒙,消失了一般,天地間一派慘淡的灰白。
時近巳牌,下了一夜的雪方才喘喘籲籲地收停,然而態意縱橫的朔風揚起滿地幹燥的雪粒盤旋飛舞,攪得人睜不開眼。
長安城外,十裏釋亭,雪已經吞沒了它六角攢尖、飛簷翼角的亭蓋,遠遠望去就像雪原中小小的一杯土。釋亭背後那片楓樹林,秋爽季節該是彤雲凝彩、紅霞流溢的絢爛,現時卻已蟲L枝凋零,枯杆殘敗,任憑風雪侵淩,無助地抖索搖曳,喀嚓嚓,不時有樹枝被積雪折斷。
林子邊正停駐著一隊皇家侍衛,還有一輛高頭大馬、圓蓋方較的宮廷車輩。他們是呂太後精心挑選派出護送宣平侯夫人魯元公主返回封邑的人馬。他們在這風雪路口已逗留了半個多時辰,衛士們的盔甲上積起薄薄的霜凍,他們或原地蹦跳,或小跑步兜圈子,來抵禦貶骨的寒冷。那幾頭駿馬被緩繩牽住,無法脫身,急躁得四蹄在凍土上刨出一個個凹坑,揚脖嘶鳴,與風雪較勁。
魯元公主此刻正在驟亭內與前來送行的新寡皇後張嫣話別。其實她們的話早已說盡,她們之間已沒有必要使用言語了,她們隻是抱頭痛哭,淚流不止,哭聲暗啞撕裂而絕望。
陪同嫣兒來送魯元公主的還有營陵侯劉澤的夫人樊無射、太中大夫呂祿的愛妾搖光以及呂氏族中呂祿之女嵋、呂產之女蜷、呂台之女嬉幾個姑娘。
那蜻兒被她們倆哭得不耐煩,搖著張嫣的肩膀道:“我的娘娘喲,求你別這般吼了好不好?公主殿下是回封地,又不是入鬼門關,娘娘何時想她了,起一份詔書,八匹馬一駕車,不過幾日也就到了嘛!”
嬉兒掏出自己的絲帕子塞給張嫣擦眼淚,悄聲勸道:“娘娘,嫣姐姐,送人出行可哭不得呢,哭多了路要不平的,眼見這雪怕是還未落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