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

失重,卻不失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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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馬芸芸那幢紅磚樓房,侯一桃心內突然有了一種空****的感覺,仿佛走進了一幢空無一物的大房間,除了潮濕的冷風舌頭似的舔著他的臉頰,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東西和響聲了。

這是他過去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停腳不動,身子卻輕如粉塵在空氣中飄**。他頭頂著冰冷的路燈杆,過了好一會才感覺到發黃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照著一條條直直伸向遠處的大街。街頭人車開始擁擠了,喧嘩聲讓人想起夏日裏江河的暴漲。四周的高樓大廈也在夜幕的襯托下,一片一片雄雄壯壯地挺立起來,好像生在江邊的充滿野性的森林……

就要此時,父親常說的一句話在侯一桃心內鼓似的敲響了。在他很小的時候,這句話就讓父親一刀一刀地刻進了大腦溝痕,可在很長的時間內,這句話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父親說:“我們侯家的男人,不怕腦心上燃火點燈,不怕腳板心插刀穿洞,就怕姓馬的女人。姓馬的女人是我們侯家的克星。”

父親說,爺爺就是栽在一個姓馬的女人的手上。侯家在千匯碼頭的基業,也全輸在這個姓馬的女人手上的。侯一桃此時才有種猛然醒悟的感覺,好像剛剛才纏繞過他擁抱過他的那個女人,便是姓馬的女人。他心內一酸,一股滾燙的東西湧上喉頭,扶著路燈杆朝一地泛著綠光的汙水拚命嘔吐起來。

他清楚地記得,有個警察模樣的人在他身旁站了很久,舉起強光手電筒晃著他的眼睛,他眼內也有股嘔吐的味道。警察的牙齒嘎崩了幾下,像在嚼咬一塊泡泡糖,然後把口內的東西吐在侯一桃的臉上,說:“給你提個醒,喝酒傷肝傷胃。”警察拖著大皮靴橐橐橐地走遠了,侯一桃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洞內有股難以抵擋的吞吸力,把他的身上和四周飄散的酒臭味、辣椒味、汙水味,廢汽油味全吸了進去。最後,他的身子也輕如一片羽毛讓它口一張便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