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

天下狐狸都成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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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傍晚,同這座城市所有的傍晚沒什麽兩樣,侯一桃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看見它的模樣。天晴時,那燃燒了一整天的太陽也失去了元氣,拖帶著一絲暗淡的火星緩緩掉入江水裏。平靜的流水瞬時沸騰了,一片桔黃一片豔紅的光斑在滿江紫藍色的間隙裏閃爍。太陽就沉沒在江底燃燒,燒得渾身通紅,燒得江水哧哧哧地呼嘯。漸漸的,一片深色的霧氣罩過來,不一會兒就讓這夕陽的餘暉染成了金黃色。

侯一桃與砂鍋坐在碼頭的石堤壩上,默默地看著這讓人呼吸急促的景色,吸一口煙,再讓噴出的煙霧飄向江麵漸漸鮮明又漸漸深沉下去的霧氣。他們就盯著江水,一動不動,像那些船,沉默在江邊,隨著波浪吱嘎搖晃,隨著夕陽燃燒與熄滅,一聲不吭沉浸在屬於它自己的甜美的夢裏。

太陽熄滅的那一刻,有極寒的風從江麵吹來,他倆都受了刺激似的縮了下脖子。砂鍋朝江麵扔了隻剛剛折的小紙船,看著它在浪花中翻滾,沉下又浮起,終於在一股激流推動下遊漂去。砂鍋站起來,說:“你說問題解決了,怎麽那艘破破爛爛的渡船還在鳴響汽笛,來來回回地裝人?還有那個落水女孩的媽媽,怎麽還站在那兒等證人?站在這裏,對著那片黑色的山岡和碼頭,我們真的可憐得不如地上的螞蟻。”

他說得侯一桃心內一片寒冷,想說什麽,喉頭哽了一下又咽了進去。他看看石梯下,豔豔的媽媽抱著木牌子早已睡著了,身子歪著靠在石梯旁像是乞丐。侯一桃想,左莉不會說假話,不然他不會挨那些人的揍。但這世界不像他們這些剛出校門的學生娃想得那麽簡單,複雜得像是隱沒在空氣中的灰塵。他有些傷心了,也站起來,對著江水罵了句粗野的話。砂鍋驚異地望著他,像是望一隻變種的動物,哈的一笑,拍了下他的背,說:“罵得好。這世界能把一桃兄惹得發火罵娘了,看來真是太不像話了。得有人來仗劍行俠,鋤惡扶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