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沮丧地回到家,又碰上另一个同样沮丧的人,廖伯伯正皱着眉头跟父亲边喝边聊。他只是简单地跟廖伯伯打了个招呼,就进屋去了,他此时的心情实在不适合聊天,幸好廖伯伯也没有跟他多聊的意思,只要有父亲在场,廖伯伯总是把主次分得很清楚:朋友第一,朋友的家人第二。
因为有客人在,门便没有关严,也没有开灯,一个人摸黑躺在**,门外的谈话像灯光一样流泄进来。
“……这段时间太不顺了,事情一桩接一桩,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搞什么花样。”
“你有敌人吗?没有敌人,就不会有人搞你的花样。”
“谁知道呢?敌人脸上又没有写名字。”
“有没有树敌,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谱。”
”我活了五十多年,自认为没有做过一件损人利已的事,在我的权力范围内,我总是尽可能地给人好处,给人方便,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当然,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父亲突然转了个大弯:“武姐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怎么说呢,免疫系统的毛病就是这样,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冒出个什么意想不到的毛病来。”
“我这两年太忙了,以后我要多抽时间去看看她,让孩子们也去看她,病人最怕寂寞,最怕别人忘记她是个病人。”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她有个很大的医疗箱,里面装着她这些年的病历、处方、药品,隔三差五地就要在我面前捣腾她那个箱子,一件件拿出来,再一件件装回去。”
“你这辈子,唯一的隐忧我看就在这里了,要是武姐身体好,两人结伴游山玩水,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哪里,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也是个药罐子。以前还知道是什么病,现在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了。”
“她还在老家?还住在原来那个房子里?”
“对,你去过的,她还住在那里,宁肯自己拄根拐棍出来寻把菜,再到鸡窝里摸个鸡蛋炒炒,也不肯到我这里来,说是不想给我添乱。”
“老了才知道,养儿难报父母恩。”
“谁说不是呢,后来我也想开了,譬如当年你没有拉我一把,她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我也想过的,要是没有那年的抗洪,我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我们俩后来的人生,都是赚来的,所以也没必要抱怨顺利不顺利。”
“不管怎么说,我感谢你,当初我拉你的时候,可没想到我会给自己拉来这样的后半生。“
“你是在提醒我,你的后半生其实是你自己抢来的。”
“哪里。唉,如果不是晓华,而是另一个女人,这一切该有多么幸福,多么完美。”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解脱出来?”
“大哥已经解脱出来了吗。”
谈话似乎中止了,马力等了一会,没有下文,拉过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