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陽光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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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快走啞!”

過了黃河橋,就是省城了。二妞把公路邊上的小石碑叫“裏程碑”。每走過去一個,她都要回過頭看看,讀出那石碑上的數目字,然後念念有詞地計算著,離省城還有多遠的路。金大媽卻對女兒說的這種“裏程碑”瞧也不願瞧一眼。豈但不願瞧,簡直是怕瞧它——唉,它和自家男人墳頭上的那個小石碑咋您象哩?也是那般灰灰蒙蒙,也是那般麻麻點點,也是那般矮矮小小。跪在那石碑前,它還夠不到自己的肩膀頭!

孩子他爹死得早,咽氣前掙紮著隻說了一句話:“把孩兒們,拉,扯大——”

孩兒們如今都大了。大妞出嫁給了大簍莊的隊長兒子,這女婿能耐大,在空軍裏給飛機診病,大妞前幾年就“隨軍”去了。兒子呢,眼瞅著還穿著個花兜肚在地頭上滾泥巴猴哩,還抱著娘的脖子睡磕睡哩,還喻著柳笛吹叫叫哩……,一眨巴眼,比楊叉高了,卻又似楊叉把一般細。攤張烙模,卷上雞蛋韭菜先盡著他吃哩,他身子骨瓤。可他去年下了學,就嚷嚷著要參軍。

豬圈牆打高了,院門樓的舊草頂翻新了,後院裏又栽了幾棵泡桐苗……兒子站在娘麵前,該走了。兒子身架直溜,象泡桐裸似的沒半點兒歪斜。娘卻詢了背,象彈棉花的弓子,仰著臉才到兒子的胸脯高。

‘娘,咱家包的地都留給你和二妞種,讓你,受累了……”

金大媽嘴裏象喻了口水。說啥哩?隊裏的地都包給各戶種了,去年收了一季好秋。村裏人都說金大媽有福,總算得了兒子的力。兒子雖說年輕,可到底是個爺兒們家,掏大力的活還真都是他幹,裏裏外外的活計正用得上他。可他,要走了。大妞來過信,一封又一封的,春柞似地老敲打著,要娘放開點兒想,讓兒子去外麵大世界裏走走。金大媽知道,這都是兒子寫信給姐姐掩掇的。傻小子,當娘的還能不為自己兒子好?兒的眼好深好亮喲,象南崗水庫的水一樣幽幽閃閃。他當的是海軍,啥是海?金大媽沒有見過,聽說那都是水,怕比南崗水庫還要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