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寬巷子

第十章 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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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安歌》得韻悠悠,月巷花街巧囀喉。

小女熟聽才學唱,被娘喝道不知羞。

――成都竹枝詞

冬天深夜的寬巷子,有種特別幽長的韻味。

那個寒假,我再上成都。到寬巷子又是晚上。巷子頭上,那間從早到晚人滿為患的公廁清靜下來,公廁門前電杆上挑起的一盞孤燈,就像一個戴著氈窩帽垂頭喪氣的病人。暈黃微弱的燈光,竭盡努力地在漆黑的夜幕裏劃出一小方光明,剛好斜斜地打在寬巷子排頭的X號兩扇黑漆斑駁,承載了過去歲月滄桑,關得緊緊的大門上。

我知道父親在家。砰砰捶門。旋即,院子裏那條石板甬道上響起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而近。門咿呀一聲開了,聲音雖小,但在這個時分響得有些驚心。進門後,父親在隨手關門的同時,饑餓練成的敏感,讓他一下子從黑暗中注意到我手上提有一個竹籃,竹籃中有吃的東西。

“有什麽吃的?”父親帶著我往後院走時,手一伸。

我揭開籃子,給了他根帶有綠纓的紅浸浸的胡蘿卜,他隨手往衣服上一擦就吃起來,狼吞虎咽。哢吧、哢吧的咀嚼聲脆響之時,我的身邊隨即**漾起一種胡蘿卜清新的甜香味。我提來的葫蘿卜足有十斤,個大厚實,紅通通、水浸浸,頭上頂著翠綠色的纓蔓,看著都愛人。這是我來時竭盡可能在鄉下買的。

一進門,我就發覺瞿宗睡過的那張“床”空了,不過,床還沒有拆,我問瞿宗呢?父親這麽小一間鬥室,還臨時用木板搭鋪安置過瞿宗。前麵說過,輩分上應該是我侄兒,卻長我許多,我小時他老是欺負我,不準我吃飯,要我給他幫手當哨兵的瞿宗,後來還算爭氣,考上西南政法學院。畢業後留校當老師,成才了。這一下,他的繼母對他好起來,用成都人的話說,又是燈影又是戲。繼母討好他,主動將一個名叫金碧的她的學生,高中快畢業的女生介紹給瞿宗。金碧很漂亮,偏瞿宗有點他父親的遺傳基因,鍾情過分。為了守著心愛的人,他居然不通過父母,辭去公職回來了。這一下,他父親大發雷霆,繼母的臉變得更是比川戲中的變臉還快,他們完全不管瞿宗。生活無著落,居無定所的瞿宗隻能求助很好說話的三舅爺、我的父親。父親看在七孃麵上,盡其可能給他提供幫助,用木板給他在狹小得轉不過身來的鬥室裏搭了間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