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一〇二 知名知情和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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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風起,天高雲薄,整個廣州不知不覺地,慢慢地幹燥起來了。自從周炳當了那間私立中學的體育教師以後,因為學校沒有宿舍,他仍然住在三家巷的老家裏,就是那個小小的神樓底的房間,早出晚歸,倒也覺著很方便。有一天黃昏的時候,他下了課,回到三家巷,坐在那棵枇杷樹下麵,對著旁邊的那棵白蘭樹出神,想起十年來的往事。那枇杷葉子一片一片地,輕輕地,稀稀疏疏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沒有察覺。近十年來,或者說得遠一點,近十六、七年以來,這三家巷到底發生了多少悲歡離合的事情,他想理也理不出一個頭緒,隻是覺著有一點惆悵,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悲酸。陳家跟何家兩撞房子因為都是用上等材料建成的,雖然有點陳舊了,還是那樣神氣十足地站在這個大地上,沒有顯露出什麽倒頹的樣子。可是他周家,那就完全不同了。他們的牆壁已經剝落了,他們的小矮門已經掉了一隻;他們的神廳已經變成灰蒙蒙的一片,那些神紅紙都變成淡黃的顏色了;他們客廳裏陳設的那些家具不是斷了腿就是脫了榫,那張八仙桌子也傾斜了,搖搖晃晃的,已經站不穩;他們的方磚地堂那種橙黃的鮮豔色調也褪淡了,變成不黃不白、肮肮髒髒的樣子;有好幾塊方磚已經破碎了,有好幾個地方已經從地麵上翹起來了,也沒有人去修理它。周炳從地上隨手拾起一塊枇杷葉子,輕輕地搓捏著它,同時輕輕地歎了一口長氣。

胡杏仍然在振華紡織廠做工,住在女工外寓裏。平常吃過晚飯,沒有活兒幹的時候,總喜歡回到三家巷她幹娘家去看望一下。有一次,二嫂區蘇看見她已經二十出頭的人了,還沒有個家,經常自己一個人**來**去,怪可憐的,就十分體貼地勸她道:“小杏子,不是我多嘴,你也該有個窩兒了。那個何守義如今完全變成了一個瘋子,不懂人性,叫他娘把他鎖在一個黑屋子裏。你應該跟他們何家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