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一四一 一個新黨員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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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動亂時代的中國裏,生活著那麽兩種人:一種人像觸礁的小船,在迷茫大海中絕望地沒下去;一種人像雨後的春筍,在貧瘠的泥土裏茁壯地成長起來。胡杏屬於後一種。她為此經常感到無限的歡欣,無限的快樂。她時常對自己說道:

“哦,世界上怎麽會有延安這麽一種奇妙的地方!”

偉大的整風運動教育了每個黨員和每個幹部,使他們個個人信心十足,喜笑顏開。胡杏就是黨所疼愛的兒女們當中的一個。僅僅從外表看起來,她經過了整風學習,看來是更加愉快了,更加輕鬆了,更加熱情了,同時,也更加含蓄了。吳生海逢人就稱讚她道:

“廣東女子就是熱情,廣東女子就是活潑。可惜廣東女子就是不愛接近男同誌!”實際上,很少有人能夠確實知道胡杏的心是多麽深地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之中。首先,她從物質方麵感覺著很幸福。她從來沒有吃過像現在這樣香的飯菜,從來沒有住過像現在這樣寬敞安靜的地方;從來沒有穿過像現在這樣充裕的衣服雖說這些東西都是簡樸的,單調的,然而同時卻也是充分的,富裕的。她相信這一點對於何守禮、張紀文他們來說,是很難同意的。甚至對於楊承榮和江炳這樣的人來說,也不會像自己感覺到的那樣重的分量。至於精神方麵的幸福,那就更加令人心醉了:她明白了什麽叫做真正的,有生命力的馬克思主義,什麽叫;做口頭上的馬克思主義,而實際上是在破壞著馬克思主義的那麽一種東西;她明白了什麽叫做黨,黨是怎樣組織起來的,和每一個黨員應該在裏麵怎樣進行積極的活動。而尤其奇妙的是她這個本來識字不多的人,居然也能夠嘲笑那些有學問的人所搞出來的黨八股。她把這一年半以來的生活跟從前在舊社會那一段長長的生活對照,覺著一個是在天上,一個是在地獄裏,簡直無法相比。就是同在延安吧,她也覺著最近這個一年半,在五年以來的生活中,更加令人難以忘懷。這樣一來,她整個人變了,她的神韻、風采顯得更加豔麗,那聲音、笑貌顯得更加嫵媚了。周炳感覺到這種變化。他在路上行車,總希望快點到延安;他到了延安,總希望快點看到胡杏;他看到胡杏以後,總是舍不得離開。為什麽會這樣呢?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來……他偶爾回到延安,也很想弄清楚胡杏這種變化,但是因為沒有時間和她細談,也無法得到更深的了解——這年半以來,他工作忙碌,多半時間是在路上奔跑,在延安的時候很短,而離開延安的時候卻很長。至於其他的人,雖然和她有點接觸,對她的變化也有點感覺,終究沒有辦法完全理解她內心的喜悅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