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七〇 有緣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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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中旬,胡杏的處境看來更加不妙。專員公署、縣政府、法院、鄉團都派人來過,明麵說的是調査、調解,實地裏都是威脅、恐嚇,叫胡源不要打這官司,叫胡王氏明白這是“有抄家、沒封誥”的事兒,叫胡杏乖乖地回去,不要頑強死賴,弄得到頭來“拉了人,還要封艇”。胡杏早已立定心腸,倒也處之泰然。胡柳心疼妹妹,整天坐立不安。胡源老漢跟胡王氏商量,想求周炳再去找何家大少爺說情,好歹再寬個期限。周炳正猶豫不決,左鄰右裏、何四伯、胡八叔、三姑、六嬸也來幫著央求,都說周炳曾經救他性命,他何大少爺再不是人,也不能不賣個麵子。二叔公何不周那邊每天早晚來催兩次,像排了日課的一般。周炳沒法兒,隻得咬緊牙關,再進城去。那天中午,他走到廣州大城裏麵的南海縣衙門,一打聽,說何局長今天在雅荷塘市隱詩社請客,沒有回衙門來。周炳無奈,隻得退了出來,沿著大市街朝東走,去找好呢,不去找好呢:一時決定不下來。正渺渺茫茫地走著,忽然看見二三十步之外,有一個中等身材,三十歲上下的壯年男子,緩緩行走。他一眼望見這個人,心裏就撲通跳了一下,納悶兒道:“這是誰呀?看身形背影,這麽熟悉!”那時太陽燦爛,暑氣逼人,雖然行人眾多,卻看得十分清楚。那個壯年男子,頭戴羅克式破草帽,身穿大反領襯衫,米黃色西裝褲,白皮鞋,腳步十分穩重。後來,周炳從那穩重的步伐看出那個人的右腿微微有點跛,覺著很像自己的二哥,廣州起義以後就沒見過麵的周榕,那顆心就禁不住撲通、撲通亂眺起來。他自言自語道:“這是他麽?這是他麽?他能回廣州了麽?”又走十幾步,周炳仔細觀察那個人的頭形,那個人的發腳,那個人的後背,那個人兩手擺動的姿勢,差不多叫嚷起來道:“天哪!這就是他!這就是他!”周炳正想趕上前去相認,忽然發覺在十四五步之外,在他二哥和他之間,又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在鬼鬼祟祟地行走。這個小夥子身體寬橫像冬瓜,背駝胸陷像茄瓜,四肢粗短像節瓜,周炳定神一看,就認出他是出入西門口一帶的無業流氓羅吉。原來這羅吉一向在三家巷鬼混,後來何守義進了芳村癲狂院,林開泰、郭標又各奔前程去了,他就在廣州公安局找了一份小小的差事,當了一名“駁腳偵緝”,每天混一毛幾分度日。今天他在西濠口人叢中發現了周炳的二哥周榕,認定這是一條大魚,一直釘梢到這裏。當下周炳在他們兩個人後麵走著,不知不覺走進了仙湖街。三個人越走越近,彼此的距離都不到兩丈了。周炳看準羅吉是在跟蹤自己的哥哥,不覺怒火燒心,晴天霹靂似地大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