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六九 踢蛇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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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曆八月初,快到立秋。在七月裏,大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一件接著一件;有些是人們一輩子沒經曆過的,有些是人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因此過這一個月,好像過了整整一年一樣。一交八月,人們就歎口氣道:“唉,七月過去了!”胡王氏也和別人一樣歎口氣道:“唉,七月過去了!”她之所以歎氣,是因為她心疼的胡杏,雖然東家催得火急,總算拖拖拉拉過了一個月,還沒從她身邊搶走;又因為她那可愛的、破爛的家,雖然遭到西水的無情襲擊,牆塌屋倒,東西也漂走了一大半,可是活著的人一鑽進去,家總還是個家。有時她摸一摸胡杏那挺出的胸膛,緩緩地吞下一口野菜湯,就不免感謝神恩,苦笑起來。那何福蔭堂的管賬、二叔公何不周也和別人一樣歎口氣道:“唉,七月過去了!”他之所以歎氣,不是為了胡杏,也不是為了西水,卻是為了錢、糧兩空。準備運到仙汾市出糶的糧食之中,九成是何五爺的,其中有幾十包卻是他二叔公自己的,如今不止那堆滿一屋的雪花白米煙消雲散,連那幾口袋雪花銀角子也煙消雲散了。如果說這是失算,那麽,這是他何不周一生中僅有的一次失算。要不歎口氣簡直就不可能!誰知那鄉村教師周炳也和別人一樣歎口氣道:“唉,七月過去了!”他為什麽也要歎氣呢?原來他之所以歎氣,是因為他有重重疊疊的、一肚子的心事。胡杏,那可愛、可憐的小丫頭,究竟保得住、保不住呢?區細走了,是福、是禍?他們赤衛隊往後該怎麽辦?革命究竟應該怎麽革法?朝哪裏革起?譚檳大叔到底怎麽樣了?是像金端同誌那樣失蹤了麽?是像麥榮大叔那樣被擒了麽?還是像阿金大哥那樣犧牲了呢?正確地說,叫國民黨卑鄙齷齪地暗中謀殺了呢?李子木到底是個共產黨員麽?是個巡視員麽?這樣的人是很多的,還是很少的、絕無僅有的?黨知不知道有這樣的人混進黨裏麵來了?此外,還有那被關在稽査站裏麵的三個佃戶和兩個農場工人如今又怎樣了?這幾個無事的人將會遭到什麽樣的命運?梁森那毒蛇會釋放他們麽?七月,這短短的一個月裏,竟出現了這許多事情!這許多事情就像在他的心裏打了許多死結,一個死結上麵又加上一個死結,他一個也打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