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七七 擢甲裏二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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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間,周榕又在廣州露了幾次麵。表麵上,他算是在香港一間什麽學校裏教書,有時回廣州來看看家人。這種行徑,在當時是很普通的。他在廣州沒有什麽犯法的事兒,也不牽扯什麽對他不利的案子,因此別人也不能怎麽幹涉他。不過有一些人,知道他周家底細的,想起三四年前廣州起義的時候,他也在廣州,不免有種種的猜測。其中在國民黨省黨部當幹事的李民魁,雖然是周榕的中學同學,又是周榕的拜把兄弟,卻分外地大驚小怪。有一天,在雅荷塘市隱詩社裏舉行一次特別的雅集。這次雅集之所以特別:第一是老爺何應元不出麵,隻由大少爺何守仁出麵;第二是邀約來的客人幾乎全都是國民黨省、市黨棍,隻不過一些不常來的、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第三是無論主客,都沒有那種裝模作樣的名士風度,都露出鬼鬼祟祟、陰陰濕濕的神秘嘴臉。在這些麵無血色的酒徒之中,李民魁顯得格外神秘,簡直神秘到有點可笑的地步。既是花王、又是門公的姚滿給他們開門,給他們奉茶的時候,李民魁卻拿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並且閉上嘴不說話。這卻挑起了姚滿的疑心。他覺著這些客人渾身鬼氣,又覺著整個花園今天都陰陰森森,幽幽暗暗的,叫人老不痛快。天黑了,主客們都還隻顧在水榭西廳裏說話,既不扭亮電燈,又不吩咐上菜。這使得姚滿更加思疑。後來聽到他們說話中,時常夾雜著胡柳、胡杏、周炳這些名字,老花王簡直不能忍耐,就坐在西廳門口一張酸枝公座椅上,仔細聽聽,隻聽得李民魁沒頭沒尾地說:

“殺!”

跟著何守仁也說了一聲“殺!”於是其他的人也蒼蠅似地嗡嗡道:“殺!殺!殺!”隨後何守仁為了表示他跟陳濟棠是熟人,就稱呼他的別字開言道:“伯南公是心懷大誌的人,他不會不以張發奎四年前的失敗為前車之鑒!蔣、汪、胡三公,誰反誰都可以,都是自己人的事兒。可是如果誰想利用共產黨,來加強自己的陣勢,那就是飲鴆止渴,立刻就有大禍臨頭!你們不信?我這句話是萬應萬靈的!”李民魁好像深感切膚之癰似的,極表同情道:“你說這番話對極了!的的當當是過來人語!伯南公要擁胡反蔣,發表通電,把那國民政府,也搬他一些到廣州來,這是政治家的偉大行動。對也是偉大,錯也是偉大。但是如果錯認共產黨也是反蔣勢力,不妨聯合、聯合,那就兒戲了!上回廣州造反,我們那周榕兄弟就應時出現,如今他又出現了,會出什麽新花招呢?難說!總之,這是一顆掃把星!他一露臉,就是凶煞照命!”往後一班人又咕咕噥噥地秘密商量,聽不清楚,何守仁又把桌子一拍,老吏斷獄般地,極有把握地宣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