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九九 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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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早上,陰雨的天氣終於過去了,迷了路的太陽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到了廣州。每一個市民都從屋裏走出來,興高采烈地曬曬太陽,談論廣州居然也會有那麽一個無始無終的陰雨季節。胡杏今天起來特別早,她感覺到自己精神抖擻,頭腦清新,就坐在罷工委員會的一張桌子旁邊,仔細地核對這一次募捐演出的賬目。太陽從窗子外麵射進來,照在這個十八歲的大姑娘的一邊臉上,給她刻出了一個絕代美人的罕見的剪影。她的蓮子臉兒更豐滿了,那小小的圓眼睛變大了,也更圓了,那尖尖的下巴也變得圓起來了,整個相貌都露出一種將要成熟的風韻。隻有那小嘴巴卻顯得更小了,保留著一種掩飾不住的稚氣。在剪影上,隻見她那張稚氣的小嘴巴頻頻地顫動著,好像正在念著一長串的什麽東西。這時候,房間外麵有些響動……為了檢査這幢女工外寓屋頂漏水的情況,振華紡織廠的協理郭壽年跟跑街郭標一前一後地相跟著走過罷工委員會的門口。胡杏正在一長串的數字當中計算來、計算去,忽然聽見郭壽年沒頭沒尾地大聲問郭標道:

“你所講的都是真話麽?阿標,你沒有胡說八道麽?我真擔心,你總愛那麽胡——周炳真是叫憲兵司令部綁票綁去了麽?”她又聽見郭標稟神誓願地回答道:“年叔,我敢賭咒,確實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就是憲兵司令部把那個靚仔綁票綁了去。”郭壽年又問他道:“綁票麽?綁票是可以贖買的,他們要多少錢才肯把他放出來?”

郭標又回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如果說是普通的綁票,那麽當然可以拿錢贖買出來,可這是憲兵司令部嗬!雖然同樣也是綁票,鬼知道他們要多少錢呢?”

說著,說著,兩個人就走遠了。胡杏一聽見他們叔侄倆的對話,就立刻警覺起來。她停下了嘴巴,眼睛也離開了數字;往後又把那些賬單蓋起來,兩隻手抱著腦袋,在那裏沉思著。就這樣子,她的兩手緊緊地抱著腦袋,坐在桌子前麵,想來想去,想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是無計可施。這不幸的消息逼得她真是沒有辦法,後來她就哭起來了。隻見她那挺出的胸脯不停地抖動著,那全身也在不停地抖動著,哭得淒淒涼涼的,實在可憐。到了吃中飯——大家都回到宿舍來,胡杏首先把這個消息告訴那四個弟兄:區卓、江炳、馬明、王通;接著,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那七個姊妹:章蝦、黃群、何嬌、何好、何彩、胡執、胡帶。大家聽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一個勁兒在揣測著,議論著,總是同樣無計可施。吃了中飯以後,胡杏甩開兩條又長又豐滿的大腿,快步走到大市街,在那間印刷鋪子裏,找到了關傑,跟他把情況仔細說了一遍。接著,她又從那裏甩開大步,走到小北的天官裏,找著陶華,也把那些情況同樣說了一遍。往後,他又跑到南關珠光裏和八旗二馬路,對邵煜跟丘照兩個人同樣地把周炳的情況對他們說了一遍。大家聽了,都看天頓地,叫苦不迭。那迫擊炮丘照更是捶胸拍腿,義憤填膺。他大聲叫嚷道:“我的天哪!你叫我怎麽辦呢?炳哥好冤枉嗬!你叫咱拿出一條命來救他倒可以,你叫咱拿錢,咱哪來的錢哪?”總之一句話,大家都十分著急,可也都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