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神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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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追寻着那一潭水,但它却总是忽隐忽现,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那种感觉让我有点儿惶恐,但我别无选择,只能不停地走,穿行于一个又一个的沙丘,期望离它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太阳的温度已经积聚在了我的身上,让我不再觉得它是虚幻而不真实的了,我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空气炙热地包裹着我。我从背包里取出毛巾,将湿衣服脱掉,擦了汗,换上一件轻薄透气的上衣。太阳正斜挂在西南角的天空上,大约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这样算来,我已经在这片沙山上走了将近四个小时了,然而那片遥不可及的潭水依旧像一颗时明时暗的纽扣,恐怕再走四个小时也难以走到。太阳的能量看似全部注入了这片沙山,我的屁股底下,我手所能触摸到的都是滚烫的沙粒,以及周遭炙热难耐的空气。但是一旦太阳落山,所有的热量都会像被一只巨大的吹风筒吸走,转眼之间,我清楚地记得曾经在地理杂志上看到过讲述沙漠的文章,所以我不敢再迟疑,站起身继续蹒跚地向前走起来。

我就是在那一刻听到了驼铃的声音,从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像断断续续的缥缈的乐音。我侧耳倾听,轻细的,游丝一般,我顺着声音找过去,绕过一座沙山,果真看见那两只骆驼,一只站着一只卧着,单峰的骆驼,驼峰上覆了彩色的毯子,毯子下面架着座椅,骆驼的脖子上戴着驼铃。我蹒跚着走过去的时候,它们只是平静地眨动眼睛翻动眼皮,不知是否看到了我。我伸出手抚摸那只卧着的骆驼,我想它们应该和马一样,抚摸可以建立与它们的信任和熟悉。骆驼只是小幅度地伸了伸脖子,眼睛依旧平静地眨动。我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但我知道骆驼是沙漠中能够辨认方向的动物,也是我眼下的依靠。我拍了拍骆驼的脖子,“拜托了,老兄!”我把驼包在座椅上放稳系好,自己也爬上了座椅,那骆驼打了一个鼻响紧接着开始了晃动,我的身体向前俯冲,我连忙抓紧座椅的抓手。骆驼立起了两条后腿,紧接着在巨大的晃动中将我高高抬起,站起了两条前腿,这是我第一次骑在骆驼的背上,这样的感受让我大为新奇。骆驼迈开脚步摇摇晃晃地走起来,我回身看看身后那只骆驼也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它们从容不迫,不慌不忙。我于是举目四望,沙山蔓延起伏,像流动着的麦色海浪,坐在骆驼背上,竟像在这麦色的海浪中飘摇的小船,只是形单影只罢了。

我们最终选定了那套阳台朝南能够看到凤凰山的三室两厅,燕紫于是开始了一项新的工程,家装设计研究。她从网上买来好多的家装指南类书籍,还别说,那些书翻翻看看都让人心生向往。

“我想要客厅有地中海风情,嗯,卧室北欧简约,书房吗,要有艺术气息——”

“太多风格会不会显得杂乱?”

“那倒也是,所以再看看,反正到交房还有一段时间!”

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递给她一瓶,自己开了一瓶喝了两口。看到她只把啤酒放在一边就又正经八百地研究起家装指南来,就笑着说:“研究得好开心啊?”

“当然了!”她这次终于放下手上的铅笔和家装指南,跳到沙发上,接着就一把抱住我的腰。

“啤酒啤酒!”我赶忙伸长了胳膊把啤酒放到沙发桌上,燕紫这时就把头紧紧地靠在我的怀里,“我们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了!”她抬起头来笑吟吟地仰视着我,“从懂事开始,我就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现在它终于在那里了,真实的,有着具体的位置和样式,它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我揽住她,我现在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的感受,也欣喜于我们的花房长出了真实的模样。

“你知道吗,当我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勾勒我们的家的时候,就好像是在画一幅特别美好的画,先是轮廓,然后是地板、天花、墙壁,再给它们涂上颜色,画上所有的细节,一点一滴的,满怀着期待,满怀着喜悦。这样的一幅画,在我的一生之中都不会褪色,我想给它起个名字。”

“哦?”

“嗯,就叫——Espoir d`amour!”

“什么意思?”

“法语——爱的希望!”

我摸着她的头,“我心里也有一个名字!”

“叫什么?”

“燕紫和忆水的花房!”

“我喜欢!”她把头埋在我的肩头沉醉其中。

“忆水。”她唤了我一声。

“嗯?”

“我们以后要两个小孩好不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既有爸爸和妈妈完整的爱,又有兄妹俩的哪怕是吵吵闹闹但却形影相伴的爱。我从年少时内心就常常感叹,自己缺少了诸多的完整,实在冷清而无趣。你说好不好?”

坐在骆驼的背上算是惬意的,虽然太阳的温度依旧积聚在我的身上,空气依然炙热地包裹着我,但没有了跋涉于沙子里的体力消耗,也就不再汗流浃背了。我又看到了奇怪的景象,在目之所及的不远处,由沙子堆砌而成的椭圆铜镜形状,较之前几次看到的要大得多,仿佛是一件精雕细琢的沙雕作品,上面盘绕着蠕动的细蛇,它们好似金色的蛇,又好似与沙子融为一体。骆驼缓慢地行进着,我的眼睛追随着那件沙雕,一直到终于看不见了。天色在悠悠****的驼铃声中暗了下来,我看到了城市的影子,楼宇,街道,灯光一点一点闪烁着亮了起来。

我们终于在街道前停了下来,我正盯着街道两旁打量,身体冷不防地就向后剧烈地仰下去,原来是骆驼卧下了两条后腿,它紧接着卧下前腿,我又剧烈地俯冲了一次,就接近了地面。我从骆驼身上爬下来,又把驼包取下来,在骆驼的脖子上拍了拍,感谢它们的护送。街角有一个圆弧的玻璃门,我站在玻璃门前,从门上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我的神情是喜出望外的,我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面写着——正月的咖啡馆。其实不管是什么地方,现在对于我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我能走进这扇门,走进我所熟悉的城市。我迫不及待地推门走了进去,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窗外,车水马龙,我站起身来,伸着脖子四下张望,骆驼,沙山,已经悄然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