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库·丘林睁开那只巨大的红色眼睛,万丈光芒从那只眼中射向四面八方。库·丘林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殷红的树叶从枝头如蝴蝶的翅膀一般,战栗着,弥漫着绽放,如湖水由湖心蔓延而出。那是心的复活,那是山的苏醒,库·丘林震颤着,庞然大物般的巍峨身躯散发着深幽的红石榴般的光。
谟涅摩叙涅最先带领高大的古木林苏醒过来,每一棵古树都散发出各不相同的奇异光芒,那光芒与其说是在跃动,不如说是在呼吸,从交错盘结的庞大树根,到渐渐湿润的粗壮躯干上纹理清晰的皮肤,再到微微摆动的挺拔伸展着的枝丫。枝丫之上,光芒所到之处,树叶就冒出头来,如稚嫩的翅膀诞生于光中,翕动于枝头。
俄刻阿诺斯变幻着交响诗般的光影,好似汇聚了这世间所有的色彩,那光影交错着回旋着舞动着,在扭曲环绕着的树干上,在枝蔓纵横的辽阔树冠上。树冠又终于成了树冠,树叶在光影中如燎原之火一般生长堆叠,茂茂然砌满枝头遮天蔽日,又如火焰一般舞动着汹涌的炫目光彩。
年轻的神木们也醒了过来,它们精神抖擞地伸展着身躯和枝干,树干上的枝条如遇春风暖阳一般转瞬间抽枝发芽,嫩绿的芽儿破壁而出,从蜷曲到伸展,树叶便绿意盎然地恣意招展,光彩照人了。它们向着天空投射出一片茁壮的新绿,虽不似谟涅摩叙涅与俄刻阿诺斯那般耀眼夺目,却充满了生命的**、向往与力量。
神木林的光芒在空中交互联结,形成一张全息图景般璀璨的光之网,那张网联结着每一棵神木,将每一棵神木的力量,每一棵神木的精神都联结在一起。那张网如同一个穹顶将整个神木林笼罩其中。穹顶之上,是汇聚的光芒,光芒摇曳着,变幻着,如极光般壮阔如虹,如招展的巨大羽翼般光彩流溢。
穹顶的光芒有如巨大的冲击波,将天空之中的魔法师和他们所带领的猛禽队列瞬间弹开,推向远天。死者的遗体散落在雪野之上,坠入城堡的护城河里,挂在城堡高耸入云的尖塔之上,溃败的队伍绕着城堡纷纷而下,城堡上空一时有如阴云笼罩。神木壮阔的光芒照亮了天空,城堡曾经的辉煌淹没在一片暗淡之中。
兽们在光之网中倒下,弥漫的身体跌落如一朵朵巨大而洁白的浪花。它们潮水海浪一样的倒下,尚未进入光之网的兽的队列仓皇地向着雪野四散而逃。光之网的光束落在雪野之上,雪野开始剧烈地震动,地面上现出纵横交错的断裂,雪野变成了一部巨大的移动罗盘,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变幻着,旋转着,运动着,雪在断痕间抖落。兽们惊恐地抬起头,细小的蓝眼睛望向巨大的光之网,眼睛渐渐变得血红,嘴里发出婴儿般“嘤嘤”的叫声,身体一点点变得漆黑诡异,它们在雪野移动着的罗盘之上颤抖着,战栗着,带着恐惧和绝望。
罗盘的移动旋转中,出现了女孩儿瘦小的身影,她在雪野上低空飞行,展着蓝色的翅膀,躲避着从空中掉落的飞禽猛兽,从惊恐万状的兽的头顶划过,她在神木光之网的光束照耀下飞上神木林的空中密道。
女孩儿在神木林的空中密道之上飞奔,疾如风火,直奔到库·丘林的空中,她张开翅膀落了下来。库·丘林的脚下,那只庞然大物身形犹在面目却难以辨认了,上千支箭矢横七竖八地插满了它的身体,曾经望向空中的上千只眼睛都已经血肉模糊,纷沓的手臂纵横交错,巨大的龙头也被利箭穿透,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女孩儿小心翼翼地俯身向前,用尽力气拨开瘫落在龙头上的手臂,龙头纹丝不动,没有现出一点的气息。女孩儿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着龙头,龙头粗糙的眼皮紧闭着,呼风唤雨一般的血盆大口向下耷拉着,坚硬的盔甲冰冷冰冷的。她用力拔出一支支利箭,箭矢射中时流下的血痕几乎已经凝结了。女孩儿身体一软,也不由得瘫坐在了地上,她呆呆地坐着,身体靠着一只巨大的龙头。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伸手在领口处摸索着,摸到了一条红绳,拉出来,是一只浑身火红的凤鸟。她用手指抚摸凤鸟火红的身体,火红的羽毛,凤鸟的身体上有一个圆圆的小孔,“这只凤鸟是唯一能吹出《库·丘林》的木雕挂件。”守林人曾经对她说。她把凤鸟送到唇边,《库·丘林》的曲子响了起来,在光之网笼罩着的神木林中飘**。女孩儿只顾吹得入神,带着悲伤,并未发现她的身边,那只巨大的龙头上,粗糙的眼皮现出了微微地颤动,那双仿佛业已死亡了的眼睛,竟然挣扎着睁开了其中的一只。那只眼睛半睁着,环绕四里,试图将眼前模糊的景物辨认清楚,也将耳边飘**的声音辨别清晰。
所有这一切,不全在小满的画里,又全在小满的画里,她的画里没有如此完整的叙事,但那些散落的思维碎片在我的脑海中编织缠绕,让我清晰地看见了发生的一切。只是,我还有些费解的地方。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我问。
小满指向画旁边那个并不醒目的标题,上面写着“他们”。
“可是‘他们’在哪儿呢?”
“嗯,这里!”她指着画面上那些汇聚的光束,它们正从半空中飞向神木林,“总有一些人,终归要跟随内心的渴望。起初他们只是被洪流裹挟!”
“难道他们真的有勇气逆流而动?”
“如果能够重估生命的价值呢?”
我盯着那些耀眼的光束陷入了沉思,直到小满探过头来俏皮地问:“如何,喜欢这样的结局吗?”
2019年6月
于杭州 江干 钱江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