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相愛

14

字體:16+-

秋日不長不短,範舞月卻覺得漫漫無期。直至下班,她仍沒有找到姐姐,培新小學的人說:“真奇怪,一天沒有見到範老師的人了,她好像作過安排,下午的課也托其他老師代上了。她是先進,頭銜又多,我們也不知她的去向啊!”曾經有一絲不祥預感襲過舞月,隻一瞬問就過去了。姐姐總是忙啊,姐夫曾經愛昵地稱姐姐為“上緊了發條的陀螺”。舞月決定吃好晚飯無論如何上姐姐家去一次。她們姐妹原來是三天兩頭碰頭的,後來姐夫分到一套高層公寓的住宅,在西郊,路遠了,去一趟要換三部車,要有比較充裕的一段時間。舞月算算,她騎自行車大概一個小時可以到姐姐家,晚點好,姐姐不見得不回家睡覺吧?

離下班還有七八分鍾時間,模早就收拾停當準備滑腳了,謹說早七八分鍾到車站車子就不會那麽擠,模臨走時悄悄關照她:“別忘了花倒總工,你自己不抓緊,別人就當福氣了。”舞月照例將組裏描好的圖紙一一校好,擺整齊了,送到主任辦公室。這樣下班鈴一響她正好準時下班。她不稀罕像謹那樣占公家七八分鍾的便宜,也不願像姐姐那樣大公無私加班加點地賣力,有時候,舞月是把世事看得很穿的。舞月去交圖紙的時候,主任正在和支部書記竊竊私語,見到她進來就不說了,雙雙仰起臉咧開嘴看住她。舞月敏感到他們是在議論自己,或許就是禪說的那樁事吧?這麽一想她便渾身長刺,張皇失措地放下圖紙退出門來。主任和支書又切切嚓嚓地說了起來,她極想停住腳步捕捉一兩句什麽,可又覺得這種聽壁腳的事大蠅營狗苟。她回憶剛才主任看住自己時候的眼神,好像還挺親切,甚至有些意味深長,自己何必庸人自擾呢?這麽想過來她便釋然了。

範舞月蹬上她的小鳳凰匯入了下班的滾滾車流裏。晚霞特別地濃重,像剛出爐的鐵水緩慢凝滯地流淌著,大街兩旁,棕褐醬黃的秋葉亦如同一片未盡的火焰。舞月麵對這副景象曾經心有所動,塵封久遠的記憶的深井中有什麽東西要噴湧出來,突然綠燈換紅燈,急忙煞車,馬路邊上那穿著黃外套手臂上箍著紅袖章的退休老大爺將手中的小紅旗一揮,很威武地吼了起來:“退下去退下去,退到白線後麵!”一片喧嘩將舞月記憶中即將噴湧而出的東西擋了回去。預感確實光臨過舞月,可舞月沒有捕捉到它。實際生活太瑣碎了,常常把心靈的神秘的啟示淹沒。後來,舞月如此痛恨自己,更痛恨使自己麻木的平庸的生活。